在信裏,道同先開篇明義說,朱亮祖要殺他,而且已經請旨了,自己走投無路,隻能向他求救。


    然後告訴楚王,朱亮祖為什麽要殺他。


    簡單說,自打去年過年在皇帝麵前告了朱亮祖一狀後,道同這個小小的番禺知縣就成了永嘉侯的眼中釘、肉中刺。


    迴到廣州後,朱亮祖讓他兒子朱暹開始專找道同的麻煩,他手下人也頻繁以‘征滇協餉’為由,到番禺敲詐大戶,打砸店鋪,強拉民夫,令百姓苦不堪言。


    道同親自帶人阻攔朱亮祖的部下作惡,手下官差卻慘遭毆打。道同一怒之下,派弓手將那些官兵抓迴大牢。


    本來打算關他們幾天,維護了官府的尊嚴,就把他們送迴都司衙門,誰知第二天,朱暹便帶著軍隊衝進縣衙,劫了大牢。非但救走了那些官兵,還放跑了其他的囚犯。


    朱暹還順便在縣衙大堂,往江海水牙的屏風上撒了泡尿,又把他的官帽帶走,丟到河裏去。


    道同簡直要氣瘋了,他憤而向上級提控,但廣州府也好,按察司也罷,從前尚不敢得罪永嘉侯。現在朱亮祖又當上征南府將軍,成了收複雲南的方麵統帥,就更沒有人願意蹚這渾水了。


    道同又用皇帝給他的越級上奏之權,上本彈劾永嘉侯,結果也是泥牛入海。


    但這道同也是個極執拗的人,他認為是自己搜集的罪證,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於是之後他便消停了好一段時間,任由永嘉侯公子和部下羞辱,一副無計可施,心灰意冷的架勢,讓永嘉侯一夥放鬆警惕,行事愈發肆無忌憚。


    過了一段時間,他便繼續暗中調查永嘉侯一夥,結果還真發現了要命的罪行——他調查發現,朱亮祖收取海商巨額賄賂,非但充當走私保護傘,還高價向他們倒賣朝廷用於攻打雲南的火槍火炮!


    這可是任何皇帝也無法容忍的大忌,就不信永嘉侯還能過關。


    他甚至拿到了永嘉侯倒賣武器、軍需的確鑿證據。正準備上本彈劾的時候,卻被朱亮祖發現了……


    ~~


    時間迴到數日前,廣州城,極盡豪奢的永嘉侯府。


    朱亮祖一迴府,就接到了兒子的稟報,說有吃裏扒外的軍器官,將他們倒賣火器的證據給了道同。


    朱亮祖聞言也顧不上尋歡作樂了,馬上斥退了鶯鶯燕燕,陰著臉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佛山衛發現丟了賬冊,朱虎便嚴刑拷打能接觸到的官員書吏,很快就查出來是誰偷的。”朱暹恨聲道:


    “朱虎又抓了那個軍器官,用他全家的性命威脅,那軍器官就招了。”


    “這個該死的道同,以為他這陣子消停了,沒想到改為暗中使壞了!”朱暹說著咬牙切齒道:


    “我這就帶人去抄了番禺縣衙,把他抓迴來好好招待一番!”


    “不要蠻幹。”朱亮祖卻搖搖頭道:“那廝也算是在皇上那裏掛了號的,把他往死裏整的話,還是有些風險的。”


    “那也不能由著他,”朱暹焦急道:“要是讓他把倒賣火器的事情捅上去,皇上不會饒了咱們的。”


    “早跟你說了,有的錢不能賺,給再多也不行。”朱亮祖責怪兒子道:“你就是不聽!”


    “是,兒子錯了。兒子以為隻消在賬目上,以不合格為由記為銷毀,就可以定期轉賣一批火銃火炮出去,上頭根本沒法查證。”朱暹鬱悶道:


    “按說隻要朱虎管好手下的兄弟,不讓他們亂講,就什麽事都不會有。可誰承想這個王八蛋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居然睡了軍器官的老婆。這下人家能幹嗎,一氣之下就把他賣了。”


    說著狠狠啐一口道:“結果把我們也牽連進去了。”


    “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亮祖歎口氣道:“跟伱說了多少遍,到了我們這個身份,做事情要安全第一,可你全當成耳旁風。”


    “是是是,兒子知道錯了。隻是眼下這關怎麽過?”朱暹戰術性認錯道。


    “先禮後兵。”朱亮祖想一想,悶聲道:“下個帖子,今晚請道同吃個飯。”


    “你再趁他不在衙門,安排幾個梁上君子去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把證據什麽的找迴來,實在不行……”頓一下,他壓低聲音道:“就給他放把火,燒個精光。”


    “哎。”朱暹應一聲,趕忙下去安排了。


    ~~


    那廂間,番禺縣衙。


    道同還不知道自己的線人已經暴露,猶在簽押房中,跟自己的幕僚神情嚴肅的推敲彈章。


    這次證據確鑿,而且還是視同謀反的罪證,他一定要扳倒朱亮祖,為國家除了這一害,所以奏章寫的極為慎重,務求切中要害,一錘定音,不要像之前那樣連個浪花都沒掀起來。


    兩人正在字斟句酌,門外響起門子的敲門聲:“老爺,永嘉侯派人送請帖來了。”


    “哦?”道同神情一沉,起身道:“來了。”


    說完他便到前廳見客,不一會兒拿了個請帖返迴簽押房,遞給幕僚道:“永嘉侯不會收到什麽風聲了吧?”


    “不至於吧。”幕僚撚須尋思道:“這種事,就算他能察覺,也不會這麽快。”


    “那他幹嘛忽然請本官吃飯?”道同不解道。


    “不好說,但估計宴無好宴。”幕僚建議道:“不如稱病不去。”


    “不,我要去。”道同卻斷然道:“一是不能被他看扁,二來也好探探他的口風,看看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麽了。”


    “唉,好吧。”幕僚想想也是,便不再反對道:“老爺多加小心。”


    “放心吧。”道同笑道:“本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父子最多也就是折辱於我,不敢動我分毫的。”


    說完,兩人便繼續推敲那奏章,一直到下午才定稿。


    “先到這吧,等本官晚上迴來謄抄。”道同站起身來,待幕僚告退後,便將那份草稿連同得到的證據,藏到床下的暗格中。又起身看了看,沒有絲毫破綻,這才沉聲對外間道:


    “備轎,本官要去赴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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