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司衙門,二堂中。


    聽完堂上官的質疑,劉斷事滿臉震驚道:“他倆沒關係?”


    “嗯,朝廷已經查明。”林仲謨微微頷首,正色抱拳道:“楚王殿下親自宣布,‘道同身份案’正式變更為‘道同被誣陷案’。”


    說著他一拍驚堂木,威嚴的質問道:“現在請劉斷事告訴本官,廣西的蒙古俘虜怎麽會知道,廣東還有個知縣叫道同?”


    “這……”劉斷事額頭見汗道:“下官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知道的。問案的時候聽他們說出道知縣的名字,下官都是一愣,還得趕緊去查證才知道,廣州真有這麽個知縣。所以也就信以為真了。”


    說著還補充一句:“現在人死也沒法查證了,可能永遠是個謎了。”


    林仲謨又拿起廣西都司送來的人犯口供,打亂了順序,反複詢問劉斷事。


    劉斷事一一作答,每次都嚴絲合縫,不漏破綻。


    見他對答如流,林仲謨知道這根本就不是正常反應。因為正常來講,過了這麽些天,不可能把自己和犯人的對話記得那麽清楚。


    劉斷事顯然是來前下了大功夫背誦口供。


    林仲謨又反複詢問了,他審理此案的時間,何時通知的廣東按察司,廣東按察司又是什麽時候派人過去的。


    再問那王司獄時,迴答也跟他沒有出入。


    這說明兩人來之前已經反複對過口供了,對方準備的如此充分,想要從他們這邊打開口子,怕是很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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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廣東按察司這邊,就更別想查出什麽漏洞了。人家是專門破案的衙門,偽造起假案來也是專業的,至少以他的水平是查不出什麽端倪的。


    等到跟徐臬台問話時,他手裏居然除了太子送來的那檔案,依然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證據,可以質問對方。


    “看來是我們冤枉道知縣了,我們的差事出了大紕漏啊。”看到那本檔案後,徐本雅一臉沉痛的承認說:“我們要向皇上請罪,向道知縣道歉,我們實在是太武斷了……”


    林仲謨看著徐本雅道:“隻是武斷那麽簡單嗎?”


    “確實還有別的過錯,譬如粗疏,程序上也有問題。”徐本雅深刻檢討一番,又辯解道:


    “當時看到這個廣西方麵轉來的口供,我們認為那些蒙古俘虜能認識道知縣,就說明道知縣肯定有問題,不然他們根本不會知道他的名字。”


    “加之現在是非常時期,大軍馬上就要挺進雲南了,這種時候肯定要嚴防奸細,從嚴從重,寧枉勿縱的。所以派人核對一番,沒有再仔細審查,就先稟報了,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徐本雅歎息道:


    “不然稟報後,我們也不會還在補充調查。隻是後來的事情變化太快,結果成了現在這個局麵……”


    林仲謨知道他言外之意是皇上著急要殺,又不是我們,隻是不敢明說。


    “所以徐臬台的意思是,按察司有錯無罪?”他沉聲問道。


    “不不不,肯定是有罪的。”徐本雅搖頭道:“沒有審查清楚就稟報,這是瀆職啊!”


    說著他指了指頭上的烏紗帽道:“下官迴去就上本請罪,引咎辭職。”


    “引咎辭職?好重的處罰啊。”林仲謨不由哂笑一聲:“徐臬台還真是勇於擔責。”


    “這不是一般的瀆職,因為險些害皇上枉殺了忠臣,所以必須要引咎辭職。”徐本雅正色道:“就算朝廷有更嚴厲的處罰,下官也一力承擔,與他人無關。”


    “好,好一個有擔當的徐臬台……”林仲謨嘲諷一句。但在這場較量中,他卻完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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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八麵來風閣中。


    “哈哈哈!”朱楨大笑安慰滿臉鬱卒的林藩台道:“很正常,人家是浸淫此道半輩子的老刑名,能讓你個讀了半輩子書的理學名臣,問出破綻來?”


    “真是慚愧。”林仲謨垂頭喪氣道:“明知道他們在串供編謊,可下官就是沒法揭穿他們,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


    “哎,不要這麽說,這跟是不是書生沒關係,隻跟經驗有關。”朱楨搖搖頭道:“在刑名一道上,人家經驗無比豐富,你經驗少,所以就玩不過人家。”


    “那請殿下另派一名經驗豐富的刑名來擔此重任吧,下官給他打下手。”林仲謨忙起身讓賢道。


    “換一個人也未必比他們更有經驗。”老六卻擺擺手道:“你知道本王出道這些年,是怎麽搞定那些老狐狸的嗎?不是靠經驗比他們多,而是我懂得揚長避短,從來不讓他們牽著鼻子走。”


    “請殿下教我。”林仲謨趕忙道。


    “要是我來辦,這個事情簡單的很。”老六笑著給他指點迷津道:


    “首先,我會問自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為什麽徐臬台會被永嘉侯牽著鼻子走,而伱林藩台卻不會?”


    “之前下官跟殿下說過,在廣東為官隻有兩條路,要麽和光同塵,要麽獨善其身。”林仲謨輕聲答道:“我們是選擇了不同的路。”


    “對吧。”朱楨接著道:“而且可以簡單推斷出,他徐臬台能給永嘉侯幹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肯定不是一般的和光同塵,還不知撈了多少黑錢呢。”


    “可以這麽推斷。”林仲謨點點頭道。


    “不過平日裏徐臬台還是挺節儉的,也沒聽說過他收受賄賂。”


    “人家能讓你知道?”朱楨哈哈大笑道:“這可是洪武朝!”


    “也是。”林仲謨苦笑道:“當官的誰敢露富,純屬活膩了。”


    “那不就結了,所以我們下一步就該抄家、搜查,拿到他貪汙的罪證。”老六兩手一攤道:“隻要有巨額財產不能說明來源,那他不就隨你處置了?”


    “……”林仲謨心說我艸,還可以這樣玩?莫非皇上把貪汙的標準這麽低,也有這層意思在裏頭?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妥道:“那萬一要是搜不出罪證來呢?”


    “怎麽會搜不出來呢?隻要你想搜,一定會搜出來的!”老六瞪大眼道:“把他家的人都控製起來,搜出什麽來還不是你說了算?”


    “啊……”林仲謨這位道德名士登時破功,好家夥,感情不行還得栽贓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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