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舟上,聽楚王殿下道出‘汪大淵’這個名字,那汪家父子齊齊瞳孔一縮。


    “殿,殿下怎麽知道……汪大淵的?”汪德福瞠目結舌問道。


    “我就是知道。”朱楨道出一句口頭禪,然後笑道:“其實是本王師父看過你的《島夷誌》,對你非常推崇。你一說自己去過非洲,本王就一下想起伱來了。”


    “殿下的師父是?”


    “家師劉伯溫。”朱楨便自豪道。


    “原來是青田先生!”汪德福露出恍然之色,然後跪地謝罪道:“殿下恕罪,小老兒確實是汪大淵,汪德福是我在海外的化名。”


    “你為啥用化名呢?”朱楨問道。


    “唉,這……”汪大淵羞赧道:“一來,在海外雲詭波譎,很容易招惹仇家,所以海商們一般都有很多的化名。二來,老朽本係南昌人士,家中本是書香門第,家父對我寄予厚望。故取《論語》中‘煥乎其有文章’中,‘煥章’二字為我表字。老朽卻不務正業,漂泊海上,不想讓先考失望,故而用了化名。”


    “哎,汪先生此言差矣。”朱楨卻大搖其頭道:“你的航海事業可是光宗耀祖的,日後你一定最有名的姓汪的……之一。”


    “托殿下吉言了。”汪大淵眼圈有些濕潤,他雖然一把年紀,卻也需要有人認同啊!“青田先生真的很推崇小老兒麽?”


    畢竟在讀書人眼中,下洋出海的都是利欲熏心的亡命之徒。


    “那當然,本王還能騙你不成。”朱楨眼都不眨的‘假劉基言’道:“我師父常說,元朝百般不好,但擁抱大海的心胸是值得學習的。未來大明要想永遠富強,就要學習宋元大搞海外貿易,所以像汪先生這樣卓越的航海家,就是大明最寶貴的財富。”


    “青田先生……真這麽說麽?”汪大淵的眼淚奪眶而出。


    “當然是真的啦。”朱楨點點頭道:“不信的話,就跟本王一起迴南京,當麵問問他就是。”


    “不不,小老兒信了,絕對相信。”汪大淵垂淚道:“我隻是以為朝中諸公都支持海禁呢,沒想到還有青田先生,是支持開海的。”


    “你不要沮喪,如今朝廷暫時海禁,是為了消滅倭寇,待到海上平靜了,還是會重開市舶司的。”朱楨雖明知道不是這迴事兒,依然安慰他道。


    “原來如此。”汪大淵點點頭,鼓起勇氣道:“可恕小老兒直言,朝廷越是海禁,倭寇就越是猖獗。”


    “我知道,越是海禁,走私的獲利就越豐厚,所謂‘倭寇’自然就壯大。”朱楨了然的點點頭。


    “正是如此……”汪大淵震驚的看著這位少年殿下,不禁讚歎道:“真是名師出高徒啊,殿下一語就道破天機。”


    “嗬嗬,那是。”朱楨矜持一笑,心說這些事兒上,我才是我老師的老師好麽。


    “不過呢,現在朝中也是有些保守的聲音,在不停鼓吹全麵海禁。”朱楨又歎口氣,半真半假道:“我父皇也是搖擺不定,所以派本王來海上瞧瞧……”


    “這樣啊。”汪大淵自以為明白,堂堂親王為何在海上出現了。


    “本王希望迴去後,能拿出個方略來,說服父皇不要海禁,不知汪先生可有良策教我?”朱楨虛心求教道。


    “容老朽想想。”汪大淵早胸有成竹,略一思索便道:“以老朽愚見,可有三策。”


    “哦?”朱楨大喜道:“先生請講。”


    “一是,主動出擊,倭寇來自海上。如若隻在陸上防守,就太被動了。所以應該組建強大的水師出洋、剿滅賊船、搗毀賊巢,禦敵於國門之外,方可保國境平安。”


    “說得好!”朱楨拊掌大讚道:“海防海防,必防之於海,先生見識高明!”


    “二是,斷其根源。其實倭寇一直都有,但在之前並沒有那麽強的破壞力。是自從張士誠、方國珍的舊部,還有江浙土豪逃亡出海後與倭寇聯手,倭患的危害才一下子嚴重起來。”


    “嗯。”朱楨點點頭。


    “對此,可以剿撫結合、雙管齊下。在堅決剿滅罪大惡極的倭寇團夥的同時,派出使者招安願意歸順者,還可將其編為水師,攻打其餘倭寇。”


    “此外,倭寇來自日本,如果我們能讓日本的朝廷禁止他們的人出海為寇,嚴厲打擊倭寇,倭患自然就會如釜底抽薪,日漸消弭。”汪大淵接著道。


    “但是聽說,那日本國對我們很不友好啊。”朱楨搖頭道:“國初時,他們還殺了我們的使者。”


    老六說的是朱老板剛登基時,下詔書命周邊的藩屬國向大明稱臣。什麽高麗、安南、占城之類都很快遣使前來稱臣納貢。唯獨日本曾僥幸擊退蒙元兩次入侵,所以自認為可以與天朝平起平坐,於是理都不理。


    這讓朱老板很生氣。加之沿海鬧起了嚴重的倭患,讓朱老板認為這都是日本造成的。便又寫了一封措辭嚴厲的詔書,像老子訓兒子一樣,把日本天皇訓斥了一番,說什麽:


    ‘如臣則奉表來庭,不臣則修兵自固,朕當命舟師,假報帆諸島,縛其王。’


    你要是願意臣服,就趕緊來奉表稱臣;不願意就趕緊厲兵秣馬,等著咱派水師到島上把你抓起來。


    這話太霸道了,氣壞了日本的懷良親王,就把使者給殺了……


    那懷良親王還迴了朱老板一封信:


    ‘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賀蘭山前,聊以博戲,有何懼哉?’


    得知使者遇害,又看到那封嘲諷拉滿的信,朱元璋自然異常氣憤,準備發兵攻打日本。


    但劉伯溫以元朝攻日,兩次铩羽而歸的例子,勸諫朱元璋攻日一定要謹慎。而且當時王保保還活著,四川、雲南都沒平定,怎麽能跑去海上打日本呢?


    朱老板是什麽檔次的軍事家?冷靜下來之後,也意識到眼下顯然不是攻打日本的時候。這才憤憤作罷。


    “其實,那是因為我們的使者找錯人了。”汪大淵淡淡一笑道:“日本國現在類似我國南北朝,有兩個天皇,兩個政權。使者出使的南朝政權,正是倭寇的後台,自然不會有好結果了。


    “不妨再找北朝政權看看,隻要能削弱南朝政權,他們一定很樂意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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