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身後的灰布棉襖都是破的,唿唿的入風,頭發被揪掉一大撮,牙齒被打掉了好幾顆,半邊臉都是腫的,今年我才不過二十五歲,卻骨瘦如柴,麵色蠟黃,自己看著都覺得害怕。


    而我丈夫陸成還在旁邊翻著我的箱子,為了最後那點錢。


    他邊找邊摔東西,火氣很大,裏頭裝著的幾件衣服都被丟在地上,踩上了他好幾個泥腳印:“賤貨!讓你給我錢你不給,非要老子動手揍你!還敢藏私房錢,是不是想著跟人跑啊!看老子不打死你的!”


    他又翻騰找了三次,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夾縫裏找到我那些賣血換來的錢:“媽的!藏的這麽深!等我給雲姵買了那件洋裝,再迴來好好收拾你!”


    在電影院門口,我看到了陸成和安雲姵,陸成一臉癡迷的看著安雲姵,手裏捧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裏頭裝著的是安雲姵喜歡的洋裝,剛剛才用我那賣血的錢買的。


    我握緊了拳頭,幾步衝了上前拽住安雲姵那頭燙成波浪形的時髦長發,她尖叫著喊救命,陸成一驚,毫不猶豫的抬腳就朝我踹了過來,我整個人就像是破布一樣被摔了出去。


    正好一輛車子開了過來,撞到了我的身上,我眼睛鼻子嘴巴都湧出了血,耳邊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


    ——


    “別動!”


    說話的聲音很冷,帶著毋庸置疑的威嚴,猛然間將我震住了。


    我下意識的睜眼,這四周圍的景致,眼前的男人,再看看自己,小胳膊小腿兒的,這樣的情景這樣的年歲,不正是民國十年我十五歲的時候嗎?


    老天爺竟然讓我重生在我這輩子最重要的轉折點的這一天!


    因為這天,安雲姵誆我來這裏等陸成,卻遇上了逃犯,警察沒抓到那逃犯,竟然認為我是同黨,直接將我鎖了關進巡捕房。


    這件事,導致我成了整個西平的笑柄,不僅被退了學,還氣死了最疼愛我的外祖母。


    我擰緊了眉頭,瞬間放棄掙紮,免得激怒他,重蹈覆轍。


    男人似乎對我突然安靜了有些吃驚。


    頓了頓,他把頭上的鬥笠壓了壓,完全蓋住他的臉。


    搜捕隊的人朝這邊過來了。


    速度很快,男人見我安靜下來,他似乎以最快的速度改變了最初的戰術,他的手,直接扯開我的上衫,從扯開的口子伸了進去。


    “你最好配合,不然我死也要拉你做個墊背的!”


    男人陰冷的聲音就像是毒蛇鑽進我的耳蝸,我渾身一顫,這才反應過來,隨著他伸入我衣服裏頭的不僅有他粗糙的大掌還有一把手槍。


    我不敢動彈,他手裏這把槍緊緊貼在我光潔的肚皮上,紋路十分好認,這把特製的德國毛瑟手槍是西平軍政府的人用的。


    若不是活過一世,見過這些也了解過這些,我根本不懂。


    這麽看來,這逃犯,不光不簡單,而且還極其危險。


    現在他要躲過搜捕的人,見挾持的人質不反抗了所以又心生一計,讓我來陪他演繹一場戲,用來移開搜捕隊的視線。


    我渾身血液凝固,飛快的想著要怎麽安全脫險。


    男人稍稍低頭,在那些搜捕的人過來之前,側臉貼上我的臉,我四肢都僵硬了,卻屏住唿吸不敢動,他身上的血腥味隨即混入我的鼻腔,我有些難受。


    男人眯了眯眼,將聲音壓到最低:“摸我!”


    他說的是風塵女子那種慣用的撩撥男人的摸,我哪裏會?


    “……”


    我想說我不會,哪怕是我前世和陸成做了七年夫妻,可與他同房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更不可能會男人嘴裏這種摸法。


    衣服下的槍動了動,往上移,抵在我心髒處。


    我深唿吸了一口氣。


    不行,這種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軍政府裏的叛徒,兩種都是不要命的,更不會在乎一個普通女子的性命,我可不想剛剛重生避開被汙蔑被關押的危險又去死。


    “大哥!我就是個路過的女學生!”


    我從唇齒間擠出話來。


    聽著我的話,男人稍愣,倒像是真沒想到這一層,他擰緊了眉頭,從鬥笠之下用那雙漆黑的眸子來打量我。


    這時候,搜捕的隊伍已經越走越近了。


    “少廢話!快!”男人聲音冷的如墜冰窖。


    權衡利弊,我立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兩隻小手在他背上胡亂的摸一通,並表現出很陶醉的模樣。


    這動作顯得生澀而稚嫩,還有點滑稽。


    男人卻莫名的覺得渾身一僵,這種感覺真心奇怪,他又不是沒經過人事的毛頭小子,竟然會被一個少女弄得差點失了魂,真是可笑。


    男人皺了皺眉,眸光微冷。


    搜捕隊在眼前停下,我被肚兜裏的手槍重重的抵了抵,啊的我尖叫了聲,抱住了男人的頭,別過臉。


    “走了走了,往前去,難不成他還能中途來一下這個不成?”


    搜捕隊的人收迴了視線,吵吵嚷嚷的繼續朝前麵去追。


    腳步聲漸漸的遠了,等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男人一把捂住我的嘴,拖進了一邊的平房,那是平時給那些站街的女人和男人歡好睡覺用的,誰都能進去,沒人管,想必在一旁的那些人也以為我和這男人是那種關係,更沒有人搭理。


    男人將我推開,收迴了手槍,他將鬥笠取下,一把脫了上衣,我能看到他的背部赫然有一個槍傷,血已經凝固住了,但是周遭的肉已經腐爛成黑色,而且十分明顯,想必子彈還在裏麵。


    下意識的,我後退了一步,可男人頭也沒迴直接道:“過來。”


    隻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像枷鎖一般的重。


    我抿了抿唇,眼睛下意識朝四周瞟了瞟,想著是不是可以趁他不注意溜掉,可腳步才稍稍的一動,男人涼颼颼的話又竄了過來:“你說是你跑得快還是我的槍快?”


    心下一緊,我腳步立即就頓住。


    男人動了動身,側臉的表情似乎不耐煩,冷聲又說了一遍:“過來。”


    我拳頭握了握,不情不願的上前,男人隨手將一把小刀丟在我的腳邊:“幫我將傷口裏的子彈拿出來。”


    聞言,我臉色一變,心頭狂跳。


    杵在原地,我腦海裏飛快的在權衡各種利弊,我在想,上一世就是這人連累了我,這一世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連累不了我了?


    隻是,要他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現在他明顯是將他的一半性命交到我手裏,我能不能有機會一刀就抹了他的脖子而安全的全身而退?


    隻是,這樣的亡命之徒,我真是沒有把握,哪怕他現在中了槍傷,隻要稍稍不慎,我的小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反觀那男人,此刻不僅不催,連頭都不迴,就像那黑黢黢的槍傷根本不在他身上似的,格外輕鬆。


    深唿吸一口氣,我彎腰將小刀撿起,捏緊了刀柄,一步步的朝他走了過去。


    我眼睛動了動,視線落在他丟在身旁的那一把手槍上,屋中燈火黯淡,可卻瀲灩出我眼中的光。


    上麵有個小小的字,似乎是一個季字。


    一個季字在西平城代表的更是不凡,但應該不可能……這槍恐怕是這人偷來的。


    我屏住唿吸,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握住刀緩緩的朝他後頸移動著:“有火嗎?你這刀要消毒,不然很容易感染。”


    才說完,我就感覺門縫邊有耀眼的東西一閃而過,當下,我幾乎是立即就聽從了本能,往前撲倒了男人,那顆子彈堪堪的射過他心髒的位置,偏了點擦過他的左肩,將房頂的一道房梁打斷了。


    男人臉色一冷,飛快的戴上鬥笠,撿起手槍迴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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