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一動,季昀承兩步跟上慕陽,漫不經心道:“我是來看你這些日子琴棋書畫學的如何了的。”


    慕陽駐足,迴頭:“那小侯爺不該問教我的師傅麽?”


    這一聲後,卻是將棋子緩緩收進棋盒中的柳年先道:“她學得不錯,恐怕再過半年便能出師了。”


    拱了拱手,慕陽垂眸謙遜:“柳師傅客氣了。”


    “誰同你客氣了,你學的好便是好,我柳年從不妄言。”


    從慕陽懷裏抽出一本書,季昀承翻了兩頁,似隨口問:“下麵是去學畫?”


    不等季昀承說完,季昕蘭就忍不住推著慕陽朝外走:“先去找有琴夫子吧,你去問問他能不能讓我們交換一下,我真的很想要那把飛泉琴……”


    慕陽拉開季昕蘭推她的手,微笑:“若你想要,便自己去同有琴師傅說,琴是他給我的,我也做不得主。”


    季昕蘭當即就耷拉下頭,神色懨懨:“我不是不敢麽……你去跟他說說嘛,慕陽姐姐,我求求你了,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聽到這,季昀承不覺皺了皺眉,問季昕蘭:“什麽琴?你想要哥哥給你買便是,何須求人?”


    “我不是為了那琴,是因為、因為……唉……“跺了跺腳,季昕蘭甩著寬大的雲袖,臉上忽得飛起幾片薄紅彩霞,說不下去,便幹脆岔開話題:“總之,你一定要跟有琴夫子說!一定記得!我先走了。”


    待季昕蘭率著一眾侍從走遠,季昀承還有些不明所以。


    慕陽抱著書,卻輕輕笑道:“小侯爺,郡主可能是因為到了該嫁人的年紀。”所以動了春心。


    她說的十分自然,不帶絲毫羞澀之感。


    神色間卻漸漸染了些悵然。


    “昕蘭還小,嫁人什麽未免太早。更何況你的意思是她喜歡的是……有琴琴師?有琴琴師大了她足有一旬,這是不可能的。”季昀承淡淡嗤道。


    前一世她隻見過季昕蘭寥寥幾麵,隻知道她似乎是嫁給了哪個世家公子,一直平平安安。


    說起來,現在已是天祭六年。


    抬眸看了季昀承一眼,慕陽不大確定,印象中季昀承今年似乎會遇上一次刺殺,九死一生,猶記得那時自己在宮中得知這個消息是還暗自歡欣了好一陣。


    垂了垂眸,慕陽道:“這些小侯爺說給郡主聽隻怕更好,若小侯爺沒事,容小女子先行一步。”


    “等等……”


    “嗯?”


    “你這些日子可夢到了什麽?”


    指尖在書冊上點點敲擊,慕陽拿不準該不該告訴季昀承此事,說了雖然可以贏得季昀承一份人情,卻也難免惹火燒身。


    見她不答,季昀承沒露出幾分失望之色,反而沉吟了一刻道:“你可想出門?”


    不等慕陽迴答,季昀承又補充道:“去帝都。皇太後六十壽誕,邀我同父親前去赴宴,隨行可帶百人,你若是想出門,我可以帶你同行,你應該沒去過帝都罷。”勾唇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帝都可是個好地方……”


    驟聽見帝都二字,慕陽便想拒絕。


    可是……皇祖母的六十壽誕……


    記憶裏那個寵溺疼愛自己備至的慈祥祖母在六十壽誕後,沒兩年便去世了,這一直是她的遺憾,能夠再見一次祖母……即使冒險一次也是值得的吧。


    更何況,帝都如此大,未必就會見到……


    並不意外得到慕陽的肯定答複,季昀承將書丟還給慕陽,淺灰色的眸子像淬了暗芒,明明閃閃,隨手將發絲撫開,笑得風華淺染。


    走之前,又掃了一眼慕陽素淡的碧色布裙和隨意紮著的發絲,季昀承似是想起什麽,迴頭對慕陽道:“對了,記得去賬房支些銀子準備點衣物首飾,就說是我讓你買的。你現在的衣著打扮實在是……”眸中不覺流露出幾絲蔑然之色。


    慕陽一愣,隨即輕笑:“小侯爺,我不會給你丟人的。”


    季昀承知道慕陽的出身,這樣的家世出來的女子能多會打扮?他壓根沒抱任何期待。


    但當幾日後準備動身時,慕陽換了一身出現在他的麵前,他著實有些意外。


    12 十一章


    慕陽打扮的並不招搖,牛角辮解下綰了一個時下正流行的流蘇髻,發絲間綴著一根粉白芙蓉珠釵,一襲湖藍薄水煙逶迤長裙略有些長,慕陽卻別出心裁的將裙角別起,反而行動間顯出一種層層疊疊的飄逸感,並不複雜的妝扮一下子讓慕陽帶了幾分清貴,不惹眼但是細細看來卻又別有一番韻味。


    打量著慕陽,季昀承頗有些玩味問:“這是誰幫她打扮的?”


    一眾侍候的侍女麵麵相覷,慕陽在南安侯府並不出風頭,故而也沒有多少人識得她。


    “那是你自己打扮的?”


    慕陽沒說話,算是默認。


    滿意的笑了笑,季昀承勾指示意,而後上了馬車。


    他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送來了幾錠成色尚佳的銀元寶。


    捏著季昀承的賞賜,慕陽有些失笑。


    抱著琴坐在車廂裏,不大的馬車除了慕陽還坐了三個侍女。


    起初幾個侍女看她的目光中還帶著點敵意,但很快三人聊開,便把安靜坐在一側的慕陽忘到了腦後。


    “看我這白玉孔雀簪,漂亮吧,可是小侯爺賞的呢。”


    “切,這又如何,你沒見小侯爺賞給久離姐姐的那個金海棠珠花步搖,那才叫漂亮!白天看了都閃著光,亮的人都睜不開眼睛!”


    “賞這些東西又有什麽用,要是被小侯爺看上收入房中那才是一步登天!”


    “小妮子,你胡說些什麽!”


    “我哪裏胡說了,小侯爺今年十五了,還沒納哪個姐姐進房呢……”


    慕陽的嘴角抽了抽,抱著琴稍稍坐遠了一些,微微撩起車簾,淺藍晴空下薺麥青青隨風輕曳,車隊已經出了南安城。


    這半年來慕陽一直安然學著琴棋書畫,對季昀承身邊的事少有關注,這一趟出來還未到帝都,卻是見識了不少所謂的爭寵——在宮中雖然也有爭寵但絕不會做的這麽明顯。


    光是小侯爺一日三餐由誰來送都讓一眾侍女爭破了腦袋。


    慕陽笑笑權當看戲,隻是未料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離開南安城的第三日,車隊夜間歇在早已訂好的客棧中。


    偌大的客棧被南安侯整個包下,因為房間頗多,慕陽也分到了一個單間,稍事休息準備去樓下大堂用膳,便見距離自己不遠的某個房間外圍滿了人,盡是女子的吵嚷聲。


    略掃了一眼,竟發現為首的人有些眼熟。


    再一迴想,卻是半年前與她同住的久離,比起初見時久離要顯得豐腴嬌俏的多,身上也盡是綾羅錦緞,隻是不知為何此時久離麵帶病容,隻能斜斜靠在門框邊。


    不過,也同她沒有多大幹係。


    收迴視線,慕陽繼續準備去大堂。


    “都別吵了,我讓她去。”


    嬌弱的女聲忽得響起,慕陽的身後一下子安靜了。


    略疑惑的迴頭,慕陽就見久離伸長手臂,手指直直指向她。


    接著投來的是一眾欣羨嫉恨的目光。


    慕陽剛想問怎麽了,就有一個女孩子將盛滿菜肴的盤子遞到她的手上,嘟嘴道:“喏,久離姐姐讓你去,沿著這條道一直走到底便是了。”


    她還未說完,方才吵吵嚷嚷的侍女盡皆散去。


    捧著盤子,慕陽思忖了一下,左右不過是送東西,送了迴來再去大堂用膳也不遲。


    也不再多言,順著剛才所指的那條路徑直朝裏走。


    現下正是用膳時,自是夜深人靜。


    盡頭是個不小的院落,廂房裏卻沒亮著燈,慕陽還以為人不在,剛想隨便找個地方放下,就聽見季昀承慵懶的聲音:“是久離麽?進來。”


    慕陽遲疑一瞬,還是推門進了去,聲音是從院子裏傳來的,穿過廂房,慕陽一怔。


    她剛一進院子,迎麵便是氤氳繚繞的霧氣,隱約可以看見季昀承背對著她趴在溫泉壁的岩石上,下巴撐在手背上,似乎想著什麽,漆黑的發絲披散漂浮在水麵,襯著少年白皙的脊背格外的醒目。


    “東西放下,幫我搓背。”


    沒等到迴答,季昀承似乎有些不耐,稍稍側頭,發絲上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甩起,漾出動人的弧度。


    在看見來人是慕陽時,季昀承表情變得相當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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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陽像是視若無睹般將盤子放下,轉身便要退出去。


    “站住。”


    季昀承驀然喝道。


    “不知小侯爺何事?”沒有迴頭,慕陽隻是問。


    “我剛才說的你沒有聽見麽?”季昀承懶洋洋道,“過來幫我搓背,別告訴我你不會。”


    又等了一會,仍不見慕陽的迴應,季昀承的聲音染了一絲不悅:“怎麽,不願意?我的耐心有限……”


    “好。”慕陽緩緩迴過身,慢慢道,“我隻是不知道小侯爺是否確定。”


    院中昏暗,唯獨幾盞琉璃八寶明燈幽幽點亮,照到慕陽身上隻剩薄薄一線光亮,所以季昀承並沒有看清慕陽臉上的神情。


    捋開發絲,安然的伏趴在溫熱的岩石上,季昀承半闔眼眸,等著慕陽的侍候。


    用手掌捧了些許的溫水淋過季昀承白皙的背部,另一手高高舉起放在一側的胰子,慕陽用力的搓了下去。


    隻聽見季昀承一聲慘叫,逡然遊遠,咬牙切齒。


    “慕陽!你這是給我搓背還是想要了我的命!”


    慕陽就著半膝著地的姿勢,垂下眼簾,全然乖順的模樣:“小女子沒有侍候過人,難免不知分寸,還望小侯爺見諒。”說著,她揚起手,微微笑,“不若小侯爺再給小女子機會多嚐試幾次,一定會讓小侯爺滿意的。”


    方才還氣急的季昀承喘了兩口氣,燥怒褪去,唇側一抹似笑非笑笑容:“既然你這麽說,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雙臂輕展,季昀承迅捷朝著慕陽遊曳而來,在慕陽尚未反應過來之時,濕漉漉的手掌握住慕陽的腳踝用力一拖。


    “嘩啦啦”。


    季昀承滿意的看見慕陽臉上閃過驚駭的神色,而後直直撲著他落進水中,掀起滔天水浪,驚碎一潭霧氣。


    在水中季昀承遠比慕陽靈活的多,剛察覺慕陽想要纏著他的意圖,便猛然震開慕陽,退到一側。


    失去攀附物的慕陽很快掙紮了起來,麵容驚惶張口欲言,卻又被水流抑製,隻能死死咬著牙,用手臂努力拍擊著水麵,湖藍的裙擺也在沉沉浮浮。


    季昀承斜靠著岩石望著不斷濺起的水花,隨手取了盤中的梅花銀酒杯,輕飲了一口,唇角笑容越深。


    又過了一會,像是力竭,慕陽拍擊的幅度減緩。


    季昀承察覺不對的時候,剛才還在沉浮間的人影已漸漸向池底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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