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去哪赴任?”


    季昀承不以為意:“調令已經下來了罷。”


    “果然是你動的手腳。”


    “是我又如何,反正……”


    慕陽輕笑著打斷了他:“反正過幾日我就要到禮部報到了。”


    季昀承沒跟著笑,卻是又一次重複了之前問過的問題:“慕陽,你就這麽不願意當我的女人?”


    慕陽也斂了幾分笑意,放下賬目,深黑的瞳仁浮現出淺淺銳芒:“侯爺,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我?你應該不缺女人罷,我自認長得雖然不醜,但也並非絕色,一個慕陽,多也不多少也不少……還是說,你愛上我了?”


    屋內燭燈晦暗,投在慕陽清秀淡然的麵容上,是一片晦暗而朦朧的光。


    “怎麽可能?”


    “侯爺。”銳芒盡散,慕陽聲音冷靜無半點波瀾的道:“那就好,正巧我也不是很喜歡你。”


    隨即不管季昀承,重又看起賬目。


    季昀承沒再說話,等了一會,慕陽從賬冊上抬起頭,季昀承已然不見了。


    慕陽淺淺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


    祭祀大典結束,玄帝特為從各郡城趕來的藩王侯爺舉行了盛大的晚宴餞行。


    慕陽也列席當中,三品的紅色官服將慕陽的肌膚襯的越發白皙,胸前繡著的孔雀更托出了少年的俊俏脫俗,在一眾老臣中顯得格外顯眼,也格外令人側目。


    如彼年少,令人心折。


    宴席上觥籌交錯,愉悅寒暄。


    在座一席幾乎她全部都認得,隻可惜沒幾個人認得她。


    聽著上首禮部尚書大人同鄰桌的獻王殿下熱切交談,慕陽給自己倒了半杯酒,安然的半斟半酌,渾然一個安靜少年。


    季昀承坐的離她頗遠,幾乎隔著整個大殿,隻是自始至終都沒朝她這看過一眼。


    慕陽又抿了一口酒想,季侯爺約莫是生氣了呢。


    也是,她那日隻怕得罪他不清,此後季昀承也再沒來她府上。


    剛剛垂下頭想笑,卻突然察覺一股灼熱的視線投射到她的身上,慕陽不著痕跡的抬眸,朝那個方向望去。


    隻見禹王殿下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見她看來,還衝她舉了舉杯,又眯起眼睛舔了舔唇。


    若說,宗室裏慕陽最討厭的王爺莫過於這位,雖然遺傳自玄氏一族的樣貌並不差,但是兩眼無神,形容猥瑣,成日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樣,本人更是一無是處,詩文不通,六藝不會,最愛做的事情便是逛遍帝都的花街柳巷。


    又吃喝了一會,一隊仙衣嫋嫋的舞樂坊歌姬魚貫而入,絲竹之音幽然響起,歌姬們水袖輕揚,纖腰款擺,隨著樂聲踮起腳尖在大殿正中翩然舞將起來,伴隨著歌姬們手腕腳腕的絲滌,紛紛揚揚煞是好看。


    宴席上也驟然彌漫起了靡靡之色。


    一個小宮娥繞到慕陽身後幫她添酒,又低聲道:“林大人,有人叫您到禦花園一敘。”


    頓了頓,慕陽端起酒杯輕聲道:“我知道了。”


    美酒入喉,慕陽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酒水,放下酒杯,起身去往禦花園。


    剛到禦花園,慕陽就察覺驟然靠近,一個閃身靈活的躲開了身後人影。


    撲上來想抱個滿懷的禹王殿下落了空倒也並不生氣,仍舊笑嘻嘻道:“小侍郎,你可想到是本王?真沒想到頂替那個糟老頭子的會是這麽個俊俏的小公子,嘖嘖……”


    慕陽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依然平靜道:“不知禹王殿下找下官有何事?”


    朝著慕陽逼近了一步,禹王殿下一邊盯著她的臉一邊嘖嘖道:“當然有事……這小臉長得當真是越看越標致,那幫老麵孔早看膩歪了,真沒想到今年會進這麽標致的人兒……”


    除了以上讓慕陽討厭的性格意外,禹王殿下還有個最為人詬病的愛好,那就是……不拘男女。


    當初這家夥膽大妄為到敢調戲蕭騰,直接被她叫人打了出去,慕陽不動神色捏了捏指節,想著怎麽能逃避責任的再揍他一次。


    禹王殿下越逼越近,一雙手也忍不住朝著慕陽的臉頰摸來,一副色欲熏心模樣。


    慕陽也不躲不避,隻是突然麵露驚訝之色,驚道:“祭司大人,你怎麽……”


    “祭司大人?”禹王殿下驟然收迴手,忙朝後看去,身子就此僵住。


    慕陽當即抬手,準備一記手刀把禹王殿下劈暈,無意間眼眸一瞟,動作也僵持住了。


    不遠的地方,祭司大人竟然真的就站在那裏。


    但是,慕陽沒注意到,更遠些的地方有個一襲深紫近黑華服的男子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對於祭司大人,禹王不是不忌憚。


    當下端起笑臉道:“祭司大人怎麽在此處?可是有什麽事?小王願意為大人盡犬馬之勞。”


    祭司大人霧氣彌散的眸子淡淡瞟來:“你走罷。”


    絲毫不客氣的態度。


    禹王殿下也不想多呆,兇狠眼神示意慕陽跟著他走,慕陽卻根本站著不動,禹王殿下一怒,上前就要去扯慕陽的衣袖。


    誰料剛剛觸上慕陽的衣袖,隻見銀光一閃,他握住的那片衣袖翩然而落,竟被連片削下。


    “我有事,他留下。”


    迴憶起祭司大人的種種可怕傳聞,禹王到底是狠狠甩下那片衣袖,徑自走了。


    那一刀禹王沒有看見,慕陽卻是看得清楚,祭司大人的指間夾了一柄削鐵如泥的刀刃,隨手揮下,刀光所至之處霎時碎開。


    這讓慕陽在祭司大人麵前總有些別扭,但畢竟算是被人所救,她還是行了一禮道:“多謝祭司大人解圍,下官不叨擾了。”


    霧氣似乎是散去了一些,祭司大人轉頭看向她道:“跟我走。”


    “什麽?”


    祭司大人沒有重複第二次,便邁開無聲的步伐走遠。


    慕陽斟酌了一刻,終究是跟在祭司大人身後走了去,若祭司大人想害她,在哪裏都一樣。


    走了一刻,祭司大人直直走進了祭司殿。


    這是禁區,沒有允許,不得入內,慕陽頓了頓腳步,仍是跟了進去。


    她不知道祭司大人究竟找她何事,但是直覺讓她跟隨了過來,不僅僅因為祭司大人的身份地位,更因為那日見到他和長公主殿下的爭執,這是她重生以來唯一的一件出乎她記憶的事情,她沒法不在乎。


    終於,在快走到正殿時,慕陽忍不住問:“不知祭司大人叫我過來究竟是何事?”


    祭司大人也停下了腳步,轉身,從寬大的袖口中伸出一隻如玉般白皙通透的手指,點在慕陽的額前,緩緩開口聲音清冷道:“你的精魂很不穩定,為什麽?”


    30 二九章


    沒有防備祭司大人突如其來的動作,慕陽隻覺得眉心一陣沁涼,像有什麽驟然灌了進去,卻並不難受,隻是柔柔的包裹著她的意識。


    她的意識!


    強烈的排斥感霎時湧入,慕陽猛然退了兩步,腦中劇痛,思慮不能,隻能勉強扶著廊柱站穩。


    有人想要扶住她,卻被她揮手擋開。


    隔了良久,才慢慢迴神,聽見祭司大人的聲音,依舊冷冽:“你為什麽要躲?”


    慕陽站直了身,冷冷道:“祭司大人,雖然您身份尊貴,但是隨意窺探他人的意識似乎不是君子所為。”


    麵具遮擋在祭司大人的大半麵頰,慕陽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是尷尬憤怒還是什麽別的。


    “我沒有惡意。”


    微一愣然,隨即明白祭司大人這是在同她解釋。


    慕陽心頭的怒意稍稍去了些,剛才那股不知是什麽的東西的確沒有敵意,反而還相當溫和。


    還未等她多想,祭司大人的指尖又向她伸了過來。


    之前是疏忽了,這次慕陽很快躲開祭司大人的手,第二次落空祭司大人也明白慕陽的拒絕之意,不再勉強,拋下她獨自走向正殿,清寒的音色在空曠的大殿內迴蕩:“那人走遠了,你也走罷。若有不適,可以來找我。”


    長長的發絲用銀帶鬆鬆束在身後,除了一襲銀白祭司長袍別無藻飾,高高的衣領遮住幾乎同色的肌膚,身形瘦削卻也挺拔,行走在空無一人的長廊裏,有種不屬於這個塵世的冷寂,


    看著銀白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慕陽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方才倒是真的誤會祭司大人了,祭司大人叫她跟他走竟然是為了避開禹王殿下,怕她一個人迴去,再被禹王殿下堵住。


    隻是那句“你的精魂很不穩定”……


    慕陽皺了皺眉,到底沒多想,迴轉到了宴會大殿。


    *******************************************************************************


    宴席後,季昀承便要迴封地了,慕陽本想去送送他,但想到自己現在已不再是個賦閑的翰林,將將到禮部上任,若是被他人看見,隻怕會落個私交藩王的罪名,要知道就連平日季昀承來她的宅子也多是翻牆入內,於是幹脆作罷。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禹王殿下也得跟著打道迴府了,那日之後,這位殿下賊心不死,奈何慕陽此後再不肯單獨出門,總要攜上一二同僚,便一直願景未遂,如今走時還依依不舍對慕陽道:“林侍郎,等我來年迴來啊。”


    慕陽非常恭敬的迴了他一句:“走好,不送。”


    禮部雖然不如其他部門忙碌,但也事務不少,慕陽來的第一月卻很是清閑。


    倒不是她沒事可做,而是尚書大人隻讓她做些整理文書的活計,並不讓她接手其他工作,顯然尚書大人對這位空降禮部的侍郎並不怎麽買賬。


    說來也是,常人從六品翰林升入三品侍郎怎麽也要六七年,慕陽卻靠著一手青詞得了聖眷,竟隻花了不到三個月。


    禮部雖也有些人屬江言江大學士的親信,與她交好,但大多是冷眼旁觀這位新任的侍郎大人能有什麽手段,是籠絡人心還是向尚書大人屈膝求和?


    未料慕陽隻是整日端著一張俊俏的笑顏安安分分做著分內的事,偶爾寫一兩青詞拖尚書大人交給聖上,對他的安排毫無怨言。


    久而久之,對著這一張滿是真誠的笑臉,倒也有些人不好意思,明裏暗裏問慕陽是否覺得這夥計不好,慕陽卻隻是一笑以應之。


    同年的翰林出來喝酒,齊鬱也從同僚處聽說了一二,對此頗有微詞。


    仍留在翰林院不過被升為編修的李意也是憤憤不平,怒道:“這幫子老頑固,自己沒能耐就看不得別人升遷,真真是……”


    慕陽倒是不怎麽生氣:“你們這麽氣憤做什麽,我倒覺得挺好。”


    “林兄此話何解?”齊鬱忙問。


    “我如今已是官居三品,經年內除非做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否則是不可能再升遷的。”慕陽搖著骨扇,一派閑適的模樣,“不然,你們見過十七歲入閣或是十七歲的尚書麽?既然如此,我再賣力工作又如何?還不就是這樣?”


    兩人一聽,麵麵相覷,一時竟也找不到話反駁慕陽。


    還有些事慕陽沒有說,禮部的另外一個侍郎周乾是季昀承的人,她在不在幹活有什麽關係。


    不過,讓慕陽奇怪的倒是,自從季昀承迴去後,那定時每月一次的白鴿卻是沒再出現了。


    一個半月後,慕陽總算察覺有些不對,寫了封短信,到帝都臨近的杜氏銀莊托送給季昀承,杜氏銀莊是杜昱一手辦下來的,所有店鋪的掌櫃都是他精心挑選,安全非常,起初他還想把這錢莊叫慕氏錢莊,卻是慕陽覺得太招搖了才冠了杜昱的姓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與君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維和粽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維和粽子並收藏重生之與君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