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廷其實心中也想要迴東北三省,畢竟那可是自己的龍興之地,但是俄國現在屯兵賴著不走。日本雖然有心插手,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們是想趕走俄國自己占有東北。


    唯獨清廷夾在其中,兩邊受氣。


    丁韙良確實不太關心政治上的事,他隻想搞好自己的教育事業,但是國際形勢多少還是知道的,說道:“俄國與日本國均虎視眈眈,王爺自然是要斡旋其中。”


    奕劻卻道:“斡旋什麽,勉力維持罷了,一切還需要太後乾綱獨斷。”


    奕劻是真擔不起責任!


    要說起來,去年的《辛醜條約》最後落款,其實是他和李鴻章一起簽的字,但不知為何後人隻記住了李鴻章這個“賣國賊”,他反而置身事外。


    現在《辛醜條約》原件都還在,最後簽字的地方,確實很難看出是哪幾個字。李鴻章簽的有點像“肅”字,對應他肅毅伯的爵位,旁邊奕劻的簽字就太難以辨認。


    反正這種地方寫真名字太丟人了!


    現如今李鴻章這個大清國最懂洋務的人已經死了,很多事奕劻自己反而是真的搞不定。


    所以他也準備多學學洋人的東西,了解一下西學,懂懂洋務。


    要不是他太多事務纏身,真的想和李鴻章一樣去歐洲列國轉幾圈,瞧瞧為啥別人就這麽厲害。


    奕劻走進主廳,看到那盞水晶吊燈,心中的煩悶心情消減了不少,又嘖嘖稱道:“洋人有些東西確實是看著新奇。”


    載振插話說:“父親,裝上它之後,咱們的大廳就亮堂多了,以後就是打牌,也愜意許多。”


    瑞征這時候也不研究對對子了,立刻迎過去,“老爺,這燈是真真兒的意大利貨,買過來可花了不少周折。”


    奕劻比較滿意,說:“花了不少銀子吧。”


    載振道:“不算多,三千兩。”


    “三千兩!”奕劻有點不滿,“宮裏的京燈一盞不過一二百兩,這東西就要三千兩?”


    察覺到奕劻的態度後,載振立刻看了看瑞征說:“這是你買的,你說吧。”


    燙山芋一下子送到手裏,瑞征隻好硬著頭皮說:“老爺,禮製裏並沒有規定洋人的吊燈屬於逾製,所以我就想著挑個好的……”


    奕劻的謹慎是有道理的:當年和珅被抄家時,地庫裏就發現了皇家專用的京燈,這一條當年是加在他的死罪中的。


    奕劻琢磨了琢磨,說:“行了,以後出門不要再提這事,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是花了三百兩買的淘汰貨。”


    奕劻一下子去掉了一個零,載振心中暗叫不爽,這個13是不能在溥偉麵前裝了,300兩說出去還不夠自己丟人的!


    他們這些個公子哥,警覺性和奕劻這種老狐狸還是差了太多。


    吊燈的話題隻好過去,丁韙良才能叫過來李諭,給奕劻介紹了一下。


    是的,當時辦事就是這麽麻煩,過了大半個上午,才切入正題。


    奕劻經常和丁韙良接觸,有他擔保,自然一點不擔心:“很好,我大清如果多幾個這樣的人才,何愁大事不成!”


    李諭心中暗笑,你大清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但是口頭上還是連忙稱道:“王爺抬舉了。”


    奕劻自然而然把李諭當做了丁韙良的人,說道:“這段時間你就住在府上,瑞征,吩咐下麵給先生準備上好的房間。”


    瑞征心中那個氣啊,卻不敢發作,連忙應和了幾句退出大廳。


    奕劻本來還想留下丁韙良一起吃飯,但是下人卻又來告知荷蘭公使正等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裏,因為涉及公事,需要用章。這種事就沒法在家裏辦了,奕劻無奈隻好又去辦差。


    等瑞征迴來時,奕劻正要出門,本想帶著他一起迴衙門,但想了想荷蘭的公使好像是說荷蘭語,於是自己走了,還不住喃喃自語:“外邦真是麻煩,翻譯都要找許多個!”


    送走了奕劻和丁韙良後,瑞征對載振說:“小王爺,我已經給李諭安排了西四院的廂房,您看如何?”


    載振皺了皺眉頭:“太小了,直接把西三院讓出來吧。”


    “那不是留給洋大人的嗎?”瑞征道。


    “沒事,看樣子濮蘭德幾個月內是迴不來了。”


    濮蘭德是愛爾蘭人,現在是上海英租界工部局的秘書長,還是泰晤士報的記者。戊戌政變後就是他幫助康有為從上海搞到船票逃去的香港,現在慈禧太後還生著他的氣,不敢迴北京。


    濮蘭德在慶親王府裏住過挺長時間,期間教授過載振英文,所以載振的英文水平其實還可以的。


    李諭沾了他的光,鳥槍換炮,直接從同文館的偏房換成了四合院。


    等到晚上,奕劻邀請他一起吃飯。


    嶄新的吊燈下,一上桌就感覺奢侈異常:冬筍炒雞、清蒸鱸魚、文思豆腐、五味香幹、四喜丸子、揚州幹絲……


    餐具也是異常精致,都是景德鎮官窯出來的。這些瓷器放在後世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因為早在鹹豐末年,景德鎮的官窯就已經被毀。


    不過對於奕劻來說,這也算不得什麽,因為他真的太有錢了……


    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李諭心中罵了幾句,然後迅速填飽了肚子。


    勾踐臥薪嚐膽連仇人的大便都吃的,自己吃大清這幫權貴點飯也說得過去吧!


    隻不過自己的權宜之計確實沒有勾踐老前輩那麽悲慘就是了。


    奕劻擦了擦嘴,對李諭說:“聽丁教習說你水平很高,每天我就抽空聽聽,你開始講吧。”


    這就開始了?連個主題都沒有?


    李諭問道:“不知王爺想了解哪方麵的西方科學?”


    奕劻往椅子上一躺:“這我哪知道,伱就撿著要緊的說。”


    李諭沒想到奕劻這麽隨便,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他看了看外麵的夜色,“不如我們講講天文學?”


    “天文學?嗯,這個聽著有點意思。”


    李諭上大學時,本科專業是機械設計,是家裏填的誌願。後來對物理學和數學產生濃厚的興趣,就修了物理學的雙學位,研究生階段則是物理學。


    而他最擅長的,就是天體物理和量子力學。


    當然,對付奕劻,恐怕中學知識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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