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傳龍虎山天師府張天師一脈也是傳承千年未斷,一直可以追溯到東漢時期第一代天師張道陵。


    張道陵很多時候被尊為道教創始人。


    天師府如今已經傳承到六十二代天師張元旭,雖然比孔門少了幾百年,不過已經很不容易。


    中國人口最多的四大姓氏為李王張劉,李和劉都是因為出了漢唐兩代帝王。


    王是因為曆朝曆代一直有很多名門望族,如琅琊王氏等,並且不少前朝之人會改姓為王。


    張,則有張天師這種民間影響力極大的人,堪稱無冕之王。


    在不少地方,大家介紹一般都是這樣:


    ——請問貴姓?


    ——免貴姓某。


    但張姓卻比較特殊,可以不加“免貴”二字,因為玉皇大帝也姓張,本身就是貴姓。


    此時的城隍廟不能和後世作為著名景區相比,甚至連同時期的佛教寺廟都比不上,整體看上去不是很氣派。


    很直觀就可以感覺出清代的道教相對明代已然非常衰落。


    天師張元旭此時已經脫下了在北京時穿的官服,換上了道袍,城隍廟的外麵黑壓壓擠了不少信眾。


    道家大體可以分成全真和正一兩派。


    全真派主要是修身養性以及丹鼎之學;正一派則偏於符籙,並且更傾向濟世一點。


    正一派就是龍虎山張天師的一派,他們相對全真派要自由一點,戒律比較少,可以居家修行,並非一定要出家,所以其實挺能吸引普通民眾。


    總體看,佛道兩教派還是向好的,可惜明清兩代發的正式度牒非常少,想成個正兒八經的道士或者和尚十分困難,就和考公似的。


    而由於正統的和尚、道士太少,許多沒讀過幾本佛經、道家經籍的人就會濫竽充數坑蒙拐騙,所以晚清民國時期邪教叢生,甚至還有不少軍閥也信。


    李諭隻在一些八九十年代林正英演的香港捉鬼電影中看過道家一些符籙畫訣的場麵,眼前張元旭做得更加信手拈來。


    等他們忙乎完後,李叔同才帶著李諭在一個小偏殿見到了天師張元勳。


    張元旭竟然知道李諭,見麵後就說道:“貧道在京城時,聽過不少次帝師大名,久仰久仰!”


    李諭說:“帝師就是個虛名,您的天師之名可要厲害多了。”


    張元旭歎息說:“天師之名也不如往日,如今西方的上帝教盛行世間,到處都是洋教士。”


    李諭一點不以為意:“正一教已經紮根兩千多年,豈是幾個洋人傳教士就可以撼動。”


    張元旭卻有些無奈道:“帝師看看這破敗的道觀,再看看那些華麗的教堂,又是在如今亂世之中,令人難免傷懷。”


    李諭連忙幫他打消疑慮:“亂世道門救蒼生,天師何須擔心幾個小小的教堂。”


    張元旭也感覺自己說的話有點太悲觀,於是說:“慚愧,貧道竟生出這種心思。”


    李諭接著說:“如今四海之內皆有道門子弟,我便認識一個遠在玉門關之外的求道之人。”


    張元旭說:“玉門關外?”


    “是的,數千裏遠。”李諭說。


    張元旭說:“三清恩惠大地,福澤遠至邊陲,令人又心生鼓舞。”


    李諭連忙勸說:“必然很鼓舞!當年老子出關尚且隻是出了函穀關,如今紫氣範圍更加廣大,遠至玉門關。這位關外的道士數十年裏久聞天師大名,一直想入關向您求道。”


    張元旭心中肯定想讓正一道擴大影響力,畢竟本來北邊是全真派占多數,於是說道:“我龍虎山對於虛心求道之人,永遠敞開山門。”


    李諭等的就是這句話:“正好我要去一趟關外,勞煩天師寫一封手諭,我帶去關外,說不定迴來的信徒會不少。”


    張元旭問道:“這一趟路途遙遠,想想就困難重重,帝師當真要去?”


    “自然要去!”李諭立刻打包票。


    張元旭說:“好!帝師好風骨!我也不能讓帝師失望。”


    張元旭要來筆墨紙硯,迅速寫了一封名為“紫氣東迴”的敕令。


    李諭頗為滿意,完全達到了預期要求。


    自己費盡周折,不信搞不定莫高窟那個臭道士。


    臨走時,張元旭又親筆畫了一個符咒並寫了一幅字送給李諭和呂碧城,“帝師、夫人,願此符保二位福壽雙全、金玉滿堂。”


    李諭感激道:“多謝天師。”


    ——


    離開城隍廟後,李諭讓李叔同幫著聯係上海縣的縣衙購買豫園的產權,自己則去看望一下章太炎。


    此時的他還被關在提籃橋監獄中。


    李諭買了燒雞美酒,給監獄的看守一個銀元就被放了進去。


    章太炎怡然自得,在那讀書看報,甚至還有茶水喝,隻不過茶碗比較破舊,但已經非常不像是在坐監獄。


    章太炎看到李諭十分開心:“疏才,哎呀!你來得好啊!我正愁無法發文章讚頌你的事跡,你就來了讓我當麵誇!”


    李諭哈哈笑道:“能得太炎先生美言幾句多不容易,哪怕從世界另一頭也得專門過來!”


    章太炎又看到李諭提的燒雞美酒,說道:“你看看你們,總以為我在監獄裏受苦,一天天地老來送飯,不是燒雞就是烤鵝,搞得我一點坐牢的體驗都沒有,甚至還胖了幾斤,這真是天下第一等好笑之事。以後絕不能再這樣了!”


    章太炎嘴上說著,但還是伸手取過來了酒瓶,並且問道:“你們有沒有吃過飯?沒有的話就隨意,隨意哈!”


    李諭問道:“太炎先生,鄒容的情況如何?”


    章太炎說:“他啊,已經東渡日本留學。”


    李諭說道:“這就好,多提升提升學問肯定大有裨益。”


    章太炎看到李諭身邊的呂碧城,問道:“這位姑娘是?”


    李諭說:“這是內人,在《大公報》擔任編輯,碧城姑娘。”


    “啊!我知道,我知道!”章太炎說,“你的才名不止在京津之地,早已傳到了上海。沒想到樣貌也如此出眾,疏才兄弟真是有福之人。”


    呂碧城說:“謝太炎先生誇讚。”


    章太炎說:“別光站著,到這裏就像到自己家。來,雞腿給你,年輕人胃口好。”


    雖然隔著鐵柵欄,但是外麵一直放著幾個小凳子,估計監獄看守已經習慣有人探望,所幸把凳子留在鐵柵欄外。


    聊天之間,又有人帶著食盒來看望章太炎。


    章太炎笑道:“你們簡直就是把我當成一頭關起來的豬在喂!”


    來的人是丁祖蔭,清末民初一位藏書家。


    丁祖蔭也沒料到有人捷足先登:“太炎先生如果是豬,肯定也是天蓬元帥這樣的神豬。”


    “我是謙虛兩句,你還真把我當豬?難不成還得養肥了再殺?”章太炎說。


    丁祖蔭說:“可是太炎先生您自己先說的。”


    “豬就豬吧!豬又什麽不好,”章太炎又說,“你來的很巧,眼前這位碧城姑娘,你可聽過?”


    丁祖蔭驚道:“竟然是碧城姑娘,我早就想要找你約稿!”


    呂碧城問道:“約稿?哪份報?”


    丁祖蔭說:“本人剛於上海創辦《女子世界》雜誌,一直想找你們這種才女投刊。素聞京津兩地此時名氣最大的才女就是碧城姑娘。去年遠在日本的秋瑾姑娘為我們投過稿,她在信中多次提及過你。可在下一直未能有姑娘的聯係方式,今日在此撞見,真是天大幸事。”


    “《女子世界》,聽著的確是個很對胃口的雜誌。”呂碧城說。


    丁祖蔭道:“我們雜誌的宗旨是‘家庭之革命’與‘政治之革命’並舉,創刊之初便以改造中國婦女為己任,反對舊日禮教,倡導男女平等,強烈希望中國之婦女全部覺醒起來。”


    呂碧城聽得非常喜歡:“太好了,我一直希望有這樣的報紙,稿子我投定了!”


    丁祖蔭高興道:“有北方才女碧城的投稿,正好與此時名頭正盛的南方才女潘小璜遙相輝映。”


    章太炎問道:“你是主編,可見過那位潘小璜?”


    丁祖蔭搖搖頭:“潘小姐才氣頗高,我隻知道她芳齡十七,一直不能一睹芳容。而且何止是我,想見他的人太多了。”


    有道是“越神秘越完美”。


    章太炎說:“十七歲有此等文筆,端的是一位奇女子,自然讓無數人追捧。”


    “可不是嗎!”丁祖蔭說,“我的報社每天都能收到傾訴衷腸的情書,一個個都要得到潘小姐的青睞。甚至還有達官貴人願以黃金千兩娶其為妾。”


    有這種想法的人絕對不在少數,才女在古代是非常稀有的,有權勢者都以娶一名才女為榮,至少是炫耀的資本。


    所以曆史上胡惟德作為二品大員,袁克文貴為袁家公子,也會不斷追求呂碧城。


    章太炎問道:“寫情書者可有文采斐然的?”


    丁祖蔭說:“全部狗屁不通!我想潘小姐不拋頭露麵是對的,省得全是流言蜚語。對了,碧城姑娘,您就不怕這種煩惱?”


    章太炎說:“她自然沒有,因為碧城姑娘已經心有所屬。”


    丁祖蔭訝道:“何人有此等齊天之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章太炎說道。


    丁祖蔭大跌眼鏡:“太炎兄,您也太神通廣大了,在獄中都可以遙相認識京津的才女!”


    “要是我就好了!”章太炎笑道,“碧城姑娘已經與眼前的李諭互結連理。”


    丁祖蔭看向李諭:“閣下竟然是獲得瑞典諾貝爾大獎的帝師李諭!實在抱歉,我進來後以為您是太炎先生在日本時的學生。”


    李諭迴道:“沒關係的。”


    丁祖蔭說:“帝師是新學先鋒,而且能做碧城姑娘之夫,必然也是倡導女權之人,不若您也為我《女子世界》投篇稿件?”


    李諭笑道:“先生真是時時不忘自己的業務。”


    呂碧城投稿並不難,她手裏還有很多詞稿。李諭就麻煩了,隻能稍微聊聊女子受教育的好處。


    ——


    幾人又聊了會天,李諭才離開監獄,出來時,呂碧城對李諭說:“我也認為那位潘小姐的做法是對的,達官貴人追求她,竟然隻是想納其為妾,她就應該隱藏起來。”


    李諭說:“這位潘小姐,可不一定真是小姐。”


    呂碧城說:“不是小姐?難道是夫人?”


    李諭說:“說不定是一位男子呐。”


    呂碧城不敢相信:“男子?怎麽會!”


    李諭聳聳肩說:“又沒人見過,怎麽確定必然是女子?”


    呂碧城說:“那樣的話,可就離奇了。”


    李諭自然知道,這位讓無數上海男人魂牽夢縈的潘小璜姑娘,其實就是柳亞子。


    但既然他自己不說,李諭肯定不會揭破。


    兩天後,李叔同已經幫李諭聯係好了購買豫園的手續,其實很簡單,隻要錢到位就行。


    目前上海縣令並沒有閑情更沒有閑錢管這塊地方,有人願意買,他高興得很。


    此時的上海縣令地位有些尷尬,相比旁邊的租界,上海縣城的麵積很小,更遠遠不如租界繁華,所以很多人都在往租界跑。


    上海縣此前多次抗議租界範圍擴大,可毫無作用,人家已經把地盤懟到了縣城邊上。


    而且上海縣城與租界裏非常繁華的霞飛路隻隔了一個街區,差距實在過大,根本留不住人。


    整個豫園的地皮,買下來才花了不到一萬兩,與租界裏南京路的房子一比,幾乎就是白送。


    李諭次日又去看了一下靜安寺以西的那塊土地,在楊斯盛的辛勤建設下,已經基本就要完工。


    之後就可以讓謝煜希幫著添置器材、購置書籍。招生之類的事情有蔡元培這種教育大佬幫忙,不用太過擔心。


    李諭把翻新豫園的工程也包給了楊斯盛的營造公司。


    這種工程類似於裝修,花的錢不太好控製,可以花很多錢,也可以花很少的錢,就看主家預算。


    李諭的要求說起來倒簡單:盡可能恢複原樣。至於花多少錢,最後再結算。


    李諭先付了一萬兩的預付款,楊斯盛十分激動,千恩萬謝:再次接了這麽大的工程,而且還是傳統園林的工程,對自己以後擴大營業範圍非常有幫助。


    李諭在上海不能停留太長時間,交待好各項事情後就動身返迴京城。


    下一章明天上午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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