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期間發科學論文比較幹燥,很難有響應,畢竟就連科學家都有大部分跑到了軍隊中去幫忙。


    關鍵是與歐洲的通信非常麻煩,尤其是德國,往裏麵寄一封信需要輾轉非常久,可能還會被審查。


    李諭隻能暫時搞點工程學上的專利。


    這段時間他弄出來了汽車雨刮器。還是按照往常思路,他隻是比曆史上稍微早了一點,提出機械式雨刮器。就算沒有李諭,差不多不到一年後也會出現。但就算同時做出來,李諭的專利也要更合理一些,領先那麽久的理念不是鬧著玩的。


    汽車已經發明好多年,但截至1915年一直沒有雨刮器。


    以前尚且沒有全覆蓋車身,雨天行車比較痛苦,雨刮器最少要在全覆蓋車廂誕生之後才有意義。


    機械式雨刮器與後世的雨刮器在技術先進性上不能相提並論,它隻能以一個固定頻率擺動,而且沒有停頓,對視線還是有影響的(現代的雨刮器都有個停頓,以適應人眼)。


    不過總歸能讓汽車在雨天中行駛更安全,絕對是個可以大賣的專利。


    設計起來很簡單,就是一個四連杆加一個小型直流電機,電機的驅動軸帶動渦輪組件轉動,繼而再帶動四連杆。


    就是這麽樸實無華。


    對於早期的汽車來說,樸實無華點也挺好。這時候汽車零部件的質量遠沒有後世那麽好,修車是家常便飯,如果結構簡單,不僅不容易壞,修起來也容易。


    如今歐洲各大汽車工廠生產減緩,還有一些工廠改行生產武器,從美國進口的汽車數量激增。


    英國的鬼天氣大家有所耳聞,動不動下雨,他們比其他人更需要雨刮器這種實用專利。


    圖紙寄到美國後,專利輕鬆獲得通過。


    福特等汽車廠商立馬對流水線上的汽車進行加裝。


    對李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福特作為商人相當聰明,在報紙上大力宣傳了李諭的新專利,然後便有大量已經生產售出的汽車開迴來加裝雨刮器。


    後行加裝收費肯定變高,福特沒少賺。


    再過不到十年,福特就會變成一個大財閥。


    國內現在則不是很太平,經過二十多輪談判,5月7日,日本政府向北洋政府發出了最後通牒,限期48小時內對二十一條作出答複,否則“將執認為必要之手段”。隨後擺出大戰姿態,陸軍紛紛出動至奉天、山東,軍艦駛進多處港口。


    迫於無奈,中方最終與日本簽訂了條款。


    但經過外交努力,最終簽訂的其實是其中的十二條:直接牽扯主權問題第五號的七條未簽,第四號全部刪除;第三號中的兩條刪除一條,第一、二號中的十一條簽訂時或言“留待日後磋商”,或加入限製條件,將中國的損失盡可能減小到最低程度。


    不過在此之外,日本又加了點對其有利的附加條款。


    簡而言之,屬於無可爭議的不平等條約。


    由於第五號大部分被廢掉,又是在民國四年簽訂,所以一般稱為民四條約。


    張謇住所,李諭受邀而來。雖說張謇已經請辭了農商部長,但還擔任著全國水利局總裁的職務,時不時要迴趟北京。


    進門時,李諭看到了徐樹錚。


    受段祺瑞的提拔,徐樹錚已經做到陸軍次長的位置,是段祺瑞的絕對心腹。


    徐樹錚拱手道:“院士先生。”


    李諭迴道:“徐次長。”


    張謇說:“他已經不是次長了。”


    李諭問道:“大總統下的命令?”


    徐樹錚說:“是的。”


    李諭說:“對你動手,不就是對段總長動手?”


    徐樹錚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院士先生說對了,這事就像光頭上的虱子,一眼就能被看出來。”


    段祺瑞不同意二十一條,更不同意帝製。


    袁世凱想敲打一下他,順便架空段祺瑞的陸軍總長職位,最好的切入點正是徐樹錚。


    段祺瑞平時不怎麽在陸軍部上班辦公,大部分事務交給了徐樹錚操辦。也就是說想要架空段祺瑞,必須撤掉徐樹錚。


    袁家大公子袁克定早就與徐樹錚有仇。此前袁克定想往陸軍部安插一個自己人,本以為隻是簡單的事情,沒想到徐樹錚根本不給他麵子,直接駁迴。


    袁克定覺得徐樹錚擺明了目中無人,於是向袁世凱打了小報告。


    借此機會,總統府免了徐樹錚職務。


    搞徐樹錚和直接搞段祺瑞沒太大區別,從此以後,段祺瑞和袁世凱的裂痕越發明顯。


    張謇把兩人帶到客廳,徐樹錚掏出幾本小冊子放在桌上,張謇端起來看了看:“《中日交涉失敗史》?”


    徐樹錚說:“大總統在簽訂民四條約後授權編寫的。”


    張謇翻了翻,然後說:“他還是想留條後路。”


    徐樹錚說:“如此機密的會談,在日方剛剛提出二十一條的時候竟然就全國皆知,肯定是總統府故意放出來的消息。據聞總統在授權編寫此書時,曾咬牙切齒說,‘這一次我們吃了一個大虧,將來有一天我們翻了身,這部書就可以公開發行了’。”


    張謇問道:“現在印製了多少冊?”


    徐樹錚說:“最少五萬冊。”


    “足夠了。”張謇點了點頭,對袁世凱燃起了一點希望。


    但這個希望很快就會被撲滅。


    張謇又對徐樹錚說:“如今日本人氣焰囂張,又錚(徐樹錚字)剛剛做了不利日本人的事情,一定小心。”


    徐樹錚笑道:“日本人不會知道。”


    去年日軍和德軍在青島交戰,徐樹錚作為陸軍次長,秘密援助了德軍一批軍火。


    山東將軍靳雲鵬擔心地給他發電報:“我們恪守中立,為何要秘密援德?瞞著總統、總長幹這件事,萬一泄露了怎麽辦?而且你一向親日,今天怎麽又反日?”


    徐樹錚解釋說:“日本是中國最鄰近的強國,中國是一個積弱的國家,在最近一二十年內,中國想有任何作為,隻要得不到日本的諒解,就沒有一件事能夠做得成,所以我才在表麵上對日友好。但日本絕非中國的朋友,它不會要中國富強,相比較而言,我認為美國和德國才有可能成為朋友。”


    他看得還是很明白的。


    李諭說:“遠交而進攻,有道理。”


    張謇又問道:“又錚,總統莫非真的要改迴立憲製,要做皇帝?”


    徐樹錚又指向自己的光頭:“您覺得哪?”


    張謇歎道:“楊度拉攏幾個人成立了籌安會,明顯是在為籌劃帝製做準備。我實在不知道總統為什麽會有這種詭異想法。”


    想不通的人很多,稱帝這一招真的太失敗。


    李諭說:“虎公也鑽進了死胡同。”


    楊度是籌安會核心人物,其他五個包括嚴複基本隻是掛個名。


    “北洋高層們怎麽看?”張謇又問了一個比較關鍵的問題。


    徐樹錚不敢說得太明了,模糊道:“最核心的幾位都不太讚同。”


    袁世凱北洋係的幾個核心人物徐世昌、唐紹儀、段祺瑞、馮國璋全部反對帝製。


    按說以他們對袁世凱的影響,不應該讓袁世凱堅持一條道走到黑。


    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相信大部分人支持自己搞帝製。或許要從心理層麵做點解釋。


    徐世昌嘴上沒有明確表態,並未表示支持,在被遊說後,直接辭職。


    而在軍方,袁世凱最看重的當然就是段祺瑞和馮國璋。


    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俗稱“北洋三傑”,其中段、馮兩人尤為翹楚。


    段祺瑞是陸軍總長,馮國璋此時是江蘇將軍,他們對袁世凱的稱帝全都表現出了消極態度。即便沒有在明麵上撕破臉,作為實力派,他們不過是暫時隱忍未發。


    按道理袁世凱應該很了解他們才對,可惜也沒有什麽用。


    幸虧徐樹錚沒有說得太明白,幾人聊了沒多久,總統府又派人來找張謇勸進。


    這次來的是楊士琦和袁克文。


    楊士琦簡單說了一下意圖,便對張謇說:“總長,您是前朝狀元,聰明人,我覺得我不用說太多吧?”


    張謇麵無表情道:“杏城(楊士琦)也是聰明人,我就說一句,操網而臨淵,自命為不取魚,不如釋網而人自明也。”


    就是說袁大總統不要再掩耳盜鈴了,大家都知道你想稱帝,如果不想稱帝,就做點表率動作出來。


    楊士琦也不浪費時間:“在下明白了,告辭。”


    “等一下,”張謇叫住他,拿出一封信,“請轉交總統本人,裏麵是關於中日交涉的本人意見。如果同意民四條約,滿洲將如香港一般成為永久租界;如果將土地作為公開市場,利多弊少;如果變成永久租界,則弊多利少。現在滿洲還有爭取空間,希望總統以當年曾文正公的策略,抱著結硬寨、打呆仗的決心,動用所有社會力量與之一爭短長。”


    “總長現在說已經晚了,”楊士琦還是接過了信,“但我會幫你轉交。”


    張謇說:“有勞。”


    楊士琦轉身離開了張謇住所,袁克文反而留在原地。


    張謇問道:“二公子,您不一起迴?”


    袁克文說:“你們聊完政治上的事情了嗎?這不關我的事。”


    張謇愕然:“怎麽不關你的事?”


    袁克文皺眉道:“楊度他們天天勸進,太討厭了!自己想做開國元勳,卻把老父往火坑裏推。”


    張謇試探道:“你不勸勸?”


    “我?我怕挨罵!”袁克文大搖其頭,“從兩年前開始,我就不過問政事,更不會去做官,所以我的話沒人聽。但沒想到我隻是想過過詩文酒會、淺吟低唱的文人生活都不安寧。不久前我做了一首詩,竟然被告發給父親。”


    袁克文的這首詩寫得挺好,最後一句頗有意境:“絕憐高處多風雨,莫到瓊樓最高層”。


    誰曾想他的詩文圈裏早就混進哥哥袁克定的人,袁克定把這首詩拿給袁世凱看,氣得袁世凱差點關他禁閉。


    張謇說:“當局者迷,二公子難得清醒。”


    “我想要的是難得糊塗,”袁克文歎道,“而且……哎,算了,不提這些!我這次是來找李諭師傅,學學怎麽鼓搗留聲機和那個有意思的無線電廣播。”


    李諭疑惑道:“留聲機?你想錄製唱片?”


    袁克文說:“沒錯。”


    “那無線電廣播哪?”李諭問。


    袁克文說:“現在不能隨意去八大胡同,就連這次花界的花魁選舉都無法到場,實在遺憾萬分。裏麵有幾位我中意的人兒,她們都喜歡聽我唱曲。此前隨著傅增湘去北京大學,見到裏麵的學生自己都可以組裝簡易的無線電收發裝置,我就想能不能靠這個與她們平時說說話,互相唱個曲兒。”


    李諭愕然,但這種要求從袁克文嘴裏說出來又再正常不過。


    “好吧,但你最好去北大裏麵旁聽幾節課,先弄明白大體原理。”李諭說。


    袁克文說:“可我不會組裝。”


    李諭說:“以二公子的身份,弄個常規的小電台無傷大雅,他們會同意幫助。”


    袁克文高興道:“太好了!弄電報不夠麻煩的,八大胡同又沒有電話線接過去,要是能直接用無線電廣播過去,她們一定開心死。”


    張謇說:“千裏傳音?”


    李諭笑道:“可以這麽說。”


    “原來科學真的已經猶如神話一般。”徐樹錚嘖嘖稱奇。


    李諭說:“談不上神話,都有具體的科學依據。”


    袁克文心情突然變得很不錯:“還有,我想再訂購一輛汽車,最好能教教我開飛機。”


    “汽車簡單,不久後一艘輪船會滿載福特汽車運到上海,都是用了最新技術的,公子一定滿意,”李諭說,“至於飛機,我覺得您還是慎重一點,而且此前你們看了飛機表演,二公子不是不想坐飛機嘛?”


    袁克文說:“我現在聽說歐洲的飛行員都是貴族,突然想試試。”


    張謇知道他們這些公子哥一天一個想法,沒個準頭,於是說:“二公子,你就不要難為疏才了,要是沒有總統授意,怎麽可能帶你坐飛機?就算總統同意,大公子也……是不是?”


    “我想離開京城,不過離不開,”袁克文一下子變得有些沮喪,但一兩分鍾後又多雲轉晴,興致勃勃地問,“李諭師傅,我先去你的京師觀象台瞧瞧土星那個環吧。”


    李諭說:“可以。”


    袁克文接著又說:“帶個姑娘可否?”


    李諭哭笑不得:“二公子請便。”


    這位兄台現在不怕他老爹,怕的是他大哥。所以想學蔡鍔,故意擺出一副遊戲人生的架勢。


    不過他是不是假裝就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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