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齊柏林還真的聯係過李諭,不過並沒有探討什麽具體的技術細節。齊柏林伯爵隻是在電報中提到了版權問題,因為他想用李諭的星戰係列做海報,並且發在報紙上,宣傳自己的飛艇事業。


    李諭雖然知道飛艇不是長遠之計,但是沒有反對他,因為科技樹的發展就是開枝散葉。


    而且李諭還主動迴信,與他探討了動力與載客量的關係,飛行角度與風向的關係等等具體技術細節。


    因為他想到的了一個損招,不過是針對日本人的損招。


    自己既然不會從軍從政,但可以稍微在科技樹上帶歪一下日本。


    日本不像德國那樣能拿出來大量的科研資金。


    一戰前能有大量閑錢搞科研的,隻有歐洲幾個國家以及美國。老美雖更有錢,甚至比不上歐洲幾國的科研投入。


    投入最大的還是英德法,尤其德國這個超級技術狂。


    也正是因為德國在科學及人文上的大力投入,讓一向非常傲慢的英國學界都承認德國是個先進國家。


    但目前的日本和他們相比,更像一個“發展中國家”,而且以日本人的性格,超愛精打細算,每分錢恨不得都要花在刀刃上,所以他們的科研投入是非常有限的,還要力求穩準狠。


    而這本來就是個錯誤的策略,因為科學技術上的大跨步很難如此實現,肯定是要長期投入,一點點突破。


    過程中花錢如流水。


    如果能想辦法讓日本多在科研上走點彎路,消耗他們的時間和金錢,對日本的國力來說影響還是不小的。


    大家都知道,日本一直喜歡賭,而且是賭國運,直接梭哈那種。


    打每場戰爭都是抱著贏了野雞變鳳凰、輸了就玉碎的打算。


    不管甲午戰爭還是日俄戰爭,日本國內的戰時財政壓力都超級大。但日本對這些絕密消息封鎖得很到位,所以清政府一直不知道。如果當時多撐一下,雖然還是打不贏日本,但起碼談判桌上能多不少籌碼,可以少賠幾千萬兩白銀不在話下。


    算上三國幹涉還遼,《馬關條約》一共賠了2.3億兩,折合後世差不多700億到1200億rmb,絕大部分用在了軍隊建設上。


    想從他們嘴裏摳出來這些錢自然沒可能,不過可以讓他們把一部分錢變成打水漂。


    所以李諭才不怕近衛昭雪去偷看飛艇的技術資料,他甚至想讓日本人更多了解一下。


    到時候說不定日本人還得謝謝李諭哪。


    李諭可是知道,日本在二十世紀初期學航空的人並不多,能分走多少是多少。


    得讓日本人感受感受什麽叫做跨越一個世紀的智商壓製。


    ——


    次日,袁世凱去了西苑遞交奏折。


    慈禧翻開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關於廢除科舉的事情,頓時感覺頭大。


    這可不僅僅是祖宗家法那麽簡單,讓她下決定廢除一個延續千年以上的製度,確實有夠糾結。


    慈禧對他說:“記得去年上過這樣的折子,不是說了新學與科舉一並推行,先試驗幾年再說?”


    袁世凱迴道:“太後,當今之勢,科舉一日不廢,學校一日不能大興。士子便永遠無實在之學問,國家永無救時之人;中國也就永遠不能進於富強,永遠不能爭衡各國。”


    慈禧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嗎,這麽多年不都過來了。”


    袁世凱說:“事情已經迫在眉睫,日本國推行新式教育之成效近在眼前。”


    朝廷中最堅定廢除科舉的,就是袁世凱和張之洞,去年便是他們兩人聯合上的書。


    尤其袁世凱,對廢除科舉一事最為積極。因為他本來科舉之路就屢屢受挫,後來幹脆棄文從武,對於科舉素無好感。在搞洋務、新政的過程中,對西方新式學堂又有了不少了解。


    而且從實際利益上,廢除科舉對袁世凱同樣好處多多:科舉廢除之後,他手中大量新式學堂出身的北洋人馬,正好可以獲取更多政治利益。


    兩位實權派總督的聯合上書,引起了朝中重視。


    剛剛成立的學部,兩位管學大臣張百熙和榮慶都支持廢除科舉。


    軍機處裏,曾經的首席軍機大臣榮祿堅決反對廢除科舉。因為在榮祿看來,他並非科舉出身,如果支持廢科舉,那麽會給人落下口實,認為是摻雜了個人感情。


    站在榮祿一邊的反對廢除科舉的,還有軍機大臣王文韶。


    另兩位軍機大臣瞿鴻機、孫家鼐則同意廢除科舉。


    榮祿死後,慶親王奕劻補錄成為首席軍機大臣。


    袁世凱和張之洞立馬看出來,奕劻就是個和稀泥的,沒什麽成見,雖不會公開表態支持廢除科舉,但也不會阻礙。


    所以一眾朝中大員,反對廢除科舉的隻剩下了軍機大臣王文韶。


    慈禧看向一旁眯著眼睛的奕劻:“奕劻,你怎麽看?”


    奕劻這個老滑頭立刻迴道:“全憑太後英明決斷。”


    “嘖!奕劻啊,你多少幫哀家拿個主意。”慈禧道。


    奕劻隻得說:“茲事體大,奴才覺得我們應該先開個會再商討一下。”


    他可沒有魄力做這麽大的決定。


    慈禧正好現在不想表態,於是對奕劻說:“好吧,伱就去同朝臣研討一下。都退下吧,哀家要與德齡學習一下一些英語,今晚還得同公使夫人們開個茶話會。”


    慈禧出席這種場合,一般都是帶著裕德齡為翻譯,畢竟裕德齡會的語言還是比較多的。


    奕劻等人退出後,來到外麵軍機處的值班室,奕劻坐下後,其他人接著依次坐下。


    “說說吧,都怎麽看?”奕劻問道。


    軍機大臣王文韶已經憋了一肚子話:“在下堅決不同意廢除科考,老夫一日在朝,必以死爭之!”


    這種發言很讓奕劻頭大,在他看來一點都不圓滑。


    袁世凱說:“王大人,您也看到了,如果科舉不廢,士子肯定不會甘心去新學堂。隻有斷了這條後路,才有發展新學堂的真正可能。”


    王文韶道:“說得輕巧,如今全天下已經有數十萬學子為了科舉費心費力寒窗多年,難道要讓他們無處可去?”


    王文韶的擔憂不無道理,但實際上是必經的痛楚。


    袁世凱說:“所以我今日才上書,應當立即廢除科舉,而不是逐漸遞減科舉錄取名額。快刀斬亂麻,早晚都有這一天,長痛不如短痛。”


    王文韶說:“武斷,太武斷!”


    袁世凱見說不動他,於是對奕劻說:“王爺,不然您再給各路督撫、將軍發函,問問他們的意見,咱們少數服從多數還不成?”


    奕劻竟然答應了這個非常“民主”的決定:“好主意,我今天就命人依次詢問。”


    他心裏想的是正好可以把事情往後再拖一拖。


    不用再討論這個棘手的問題,奕劻很高興,聊起了其他事:“聽說最近京城裏有日本人對帝師李諭要痛下殺手,這件事怎麽處理的?”


    袁世凱說:“好像是一個大清郵局的郵差捏造了信件,誣陷於他。”


    奕劻點點頭:“還好不是日本人指使,不然真是難辦。袁大人,你曾總督朝鮮多年,與日本軍方有不少接觸,他們會不會真的派軍隊與俄國決戰?”


    袁世凱在朝鮮還是有不少耳目的,迴道:“王爺,現在日本已經在朝鮮登陸,目標直指旅順。”


    “哎呀!”奕劻頗為吃驚,“要是真在咱們的地兒上打起來,可不好辦。”


    袁世凱問道:“王爺認為應該如何處理?”


    “這我可說不準,要問太後的意見。”奕劻連忙說。


    袁世凱淡淡笑了笑,說:“在下知道了。”


    ——


    李諭正在家中書房伏案工作,呂碧城在外麵敲了敲門。


    李諭說:“進來就是。”


    呂碧城輕步挪進來,說:“嚴師讓我告訴你,請你去一趟大學堂。”


    “大學堂?有什麽事?”李諭問道。


    呂碧城說:“好像是幾名日本教員不在,他們無法解答學生們的一些數理問題,讓你臨時救個場。”


    嚴複的麵子肯定要給的,李諭答應道:“走,現在就出發。”


    趙謙作為司機,開著車帶兩人來到了北城的京師大學堂。


    來到教室後,嚴複立刻招唿他:“你終於來了!我們研究了半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李諭走過去一看,差點暈倒,原來就是一些三角學的題目,最多就是較為基本的初中奧數題難度。


    問問題的是師範館學生,但不管怎麽說,總體上比之前有了一些進步,不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小學數學應用題。


    李諭拿起粉筆,很快就在黑板上給他們演算完成。


    學生們大都是剛接觸字母符號,一時之間沒有搞明白。於是李諭又放慢速度,給他們再次演算了兩遍,才有部分人理解。


    此時,窗外突然有一人讚歎道:“原來這就是西學中最精妙的數學,奇哉妙哉!”


    李諭看向外麵,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於是問道:“你也是大學堂的學生?”


    窗外的人俯首道:“帝師大人,冒昧了!在下劉春霖,赴京趕考。曾聽聞師長言及京城開設了一所西學大學堂,學的是真正經世致用的學問,遂來參觀。”


    原來是今年馬上就要高中的狀元,也就是中國曆史上最後一位狀元。


    李諭問道:“你的師長是哪位,眼見如此開闊。”


    劉春霖說:“迴帝師,我曾在保定蓮池書院讀書十餘年,師從吳汝綸吳大人,他曾經做過京師大學堂的中文總教習,不止一次提到這裏才是真正的書院。”


    吳汝綸作為桐城派的代表,擔任過很多年保定蓮池書院的院長。


    李諭想起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吳汝綸了,於是問道:“吳院長身體最近可好?”


    劉春霖黯然道:“院長已經過世。”


    李諭一驚,迴道:“節哀。”


    劉春霖說:“吳院長曾經告訴我們,新學是未來之學,而且龐雜繁複,比之儒學甚之百倍。而基礎學科如數理等學問,更應該推廣開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學帝王之學。”


    李諭並沒有和吳汝綸有過多少交流,沒想到這個做了多年書院院長的老學究,竟然有這樣開明的思想,難怪能當京師大學堂的中文總教習。


    他可比嶽麓書院那位頑固守舊的山長王先謙好多了。


    於是李諭繼續同劉春霖聊起來:“我記得吳院長曾經在花甲之年遠赴日本考察過教育。”


    劉春霖說:“沒錯,這趟旅途對院長影響頗大,他去的地方不多,但第一站就去了馬關。遙想當年李中堂在這簽下喪權辱國的條約,還中了一槍,身心俱損,令院長感慨不已,寫下了‘傷心之地’四個大字。”


    吳汝綸和李鴻章有不少交集,因為他兩個都是曾國藩的門生。


    曾國藩的門生裏,最出名的肯定是李鴻章。不過李鴻章並不是“曾門四弟子”。


    在四弟子中,曾國藩最期盼會有成績的,是張裕釗和吳汝綸。


    看得出,京師大學堂複辦時選擇的這些人,都極為匹配:張百熙、嚴複、林紓、辜鴻銘、吳汝綸,以及美國人丁韙良,都是有本事、有能力又真心想辦新式教育的。


    李諭說:“吳院長愛國之心,可敬可佩。”


    劉春霖繼續說:


    “院長迴來後,多次告誡我們有機會應當在求取功名之外多學學西學,並且不應隻限於政法。


    “他提到在日本時,一位叫做山根的少將來拜訪過他,兩人談及吳院長的兒子以後的誌向是什麽時,院長迴道,日後將學政治法律。


    “山根少將聽後哈哈大笑,然後說,‘貴國人喜學宰相之學,滿國皆李傅相也’(即李鴻章)!


    院長甚為觸動,迴國後親言,即便是學西學,中國學子仍讀書隻為考取功名,學所謂‘帝王之術’,想的是如何做大官,埋頭做事的基礎學科則無人問津,這是萬萬不成的。”


    李諭聽了也挺感動,說道:“好一句‘滿國皆李傅相也’,但大多世人仍舊蒙在鼓中,看不清時局。”


    吳汝綸老先生出國也算是受辱,但起碼明白知恥而後勇,可惜過早去世,沒有看到科舉廢除的那一天。


    不過就算真看到,他做了一輩子儒學教育,內心估計也會非常糾結吧。


    而那位日本山根少將說的話非常鞭辟入裏,他還算不上什麽日本知名人物,已經看得如此透徹,更別提其他日本精英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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