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是一所挺古老的大學,應該是英國最古老的大學了,有八百來年的曆史,比劍橋還要多幾十年。——劍橋就是當年牛津一些人出走創建的。


    不過沒必要覺得它們曆史長就多值得吹捧,中國有些書院曆史更久。


    後來一些新興國家曆史短的大學根本不弱。


    而且八百年前的英國學校,你覺得能教啥?那時候還沒文藝複興,完全是教會學校而已。


    從他們學院的名字就看得出,什麽“三一學院”“聖約翰學院”,都是聖經裏的。


    話說幾百年前,歐洲識字的也大都是教會人員。


    當然牛津的排名還是很高的,牛津和劍橋頭名之爭也延續了數百年。


    英國自己不同的報紙在排名時,有時這家把牛津放在第一,另一家就會把劍橋放第一。


    牛津的麵積蠻大,沒有院牆,感覺一所大學就構成了一座小城。


    很多人雖然沒機會進入牛津,不過其實很多人都在電視上見過牛津裏麵的樣子。《哈利波特》裏霍格沃茲大廳,就是在牛津裏麵取景(實際上後來劇組重新搭設了場景,不過總歸借鑒了牛津)。


    英國的戲劇也挺有傳統,畢竟有莎士比亞這棵大樹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又有了王爾德等人,一直欣欣向榮。


    今天牛津的戲劇社團準備組織表演的是易卜生的《玩偶之家》。


    趁著他們還在準備,李諭先去博德萊安圖書館逛了逛。這是牛津大學旁很出名的一家圖書館,藏書量僅次於大英圖書館,據說早些年英國每一本刊印的書都要送一本到這座圖書館。


    圖書館已經收錄了星戰係列,並且由於借閱次數過多,博德萊安圖書館又多訂購了十套。


    時間越早,圖書館越是一所大學的靈魂所在。


    李諭剛進入圖書館大門,就聽到裏麵幾個中國人在說話。


    “羅昌,你在檀香山多年,又是牛津的學生,你觀之牛津大學強在何處?”


    說話的竟然是康有為,真是太巧了,怎麽又在這兒碰見他!


    不過算算時間,康有為的確開始自己的歐洲行了,第一站必然是距離美洲大陸最近的英國。


    羅昌是康有為和梁啟超比較年輕的一個弟子,隻有二十歲冒頭。


    他的學曆在康有為的弟子中十分顯赫:早年在早稻田大學和日本陸軍大學,現在又轉入英國頂尖的牛津大學。


    就是這種多年的海外經曆,讓他成為了康門弟子。


    羅昌說:“師公,牛津科目設置繁多,遍布自然哲學、文藝曆史等,也多有麵向工廠之專業。”


    康有為點點頭:“我在倫敦轉了一大圈,見識過他們那些鋼鐵巨物以及車間工廠,甚至還看到了一家造船塢,的確有值得借鑒之處。你是有見識的人,迴國後,必定要委你以重任。”


    看來南海先生還是沒有忘了光緒皇帝,也堅信自己迴國後會受到重用。


    康有為在書架前踱步,又有一名學生來借閱星戰係列,等他走後,康有為對羅昌問道:“在歐洲如此文化興盛之地,也有人喜歡看這種純粹隻是茶餘飯後的娛樂?”


    羅昌說:“是的,師公,並且幾乎剛還迴來就會被借走。”


    康有為繼續問道:“李諭其他的數理方麵的書籍哪?”


    羅昌說:“也是差不多的程度,並且借閱者多是教授、講師。”


    康有為訝道:“堂堂英倫大學之教授,都要閱讀李諭的書籍?”


    羅昌說:“沒錯。”


    “真有這麽神奇,你讀過嗎?”康有為自然看不懂,聽到牛津大學教授還要看李諭的書籍,有點不敢再妄下評判。


    羅昌說:“很抱歉,師公,我讀不懂。我的專業是文學、法律、曆史以及軍事,對自然哲學了解甚少,隻能勉強看懂其《博弈論》以及《分形與混沌》前半部分,因為是麵向普通讀者。”


    “這麽說,我也可以看懂?”康有為問道。


    羅昌說:“師公天縱英才,自然比我強多了。”


    康有為想想還是放棄了,不能完全看懂還是多少有點丟人,於是說:“自然哲學不過是第二等的學問,無法經世拜相,不讀也罷。”


    門口的李諭看了一眼呂碧城,輕輕說:“要不我們還是先走吧。”


    不過他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康有為的女兒康同璧也進來了。


    兩人之前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見過麵,康同璧說:“你是李諭?!”


    李諭尷尬一笑:“康姑娘。”


    康同璧微微蹲了一下,就跑進去找康有為了。


    她同康有為悄悄說了幾句話,康有為就大聲說:“他也來了?”


    康有為大步流星走出來,對李諭問道:“你為什麽在這裏?”


    李諭攤攤手,反問道:“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羅昌倒是一直對李諭很有好感,但他從剛才看見康同璧後就有點精神恍惚,光在那想著怎麽和康同璧搭話。


    康有為哼了一聲:“告辭。”


    說完直接離開了圖書館。


    李諭聳聳肩:“不送。”


    他們走後,呂碧城問道:“康先生似乎仍舊對你頗有成見。”


    李諭說:“本來沒啥,但我抓住過他的小辮子,梁子肯定是解不開了。不過現在沒有互聯網……額,沒有更加廣泛的媒介,很多人其實也不知道。”


    呂碧城說:“識字的人,尤其在美國的知識分子,肯定知道。你之後還是小心一點,南海先生在海外的能量看起來不小。”


    兩人說話間,牛津大學的副校長詹姆斯·布魯斯與一人專門跑過來迎接李諭:“院士先生竟在這兒,讓我一頓好找。在下牛津副校長詹姆斯·布魯斯。”


    李諭同他握了握手:“幸會。”


    “聽聞當今世界最優秀的科學家來我校,我們非常歡迎!”布魯斯說,然後給他介紹身旁的另一人,“這位是亞伯·羅茲先生,偉大的塞西爾·羅茲爵士的兒子。”


    老外自我介紹的時候經常會說自己是誰誰誰之子,尤其是貴族,李諭早就習慣。


    亞伯·羅茲與李諭握了握手:“父親去年捐款在牛津大學設立了專門獎學金,為優秀的學者提供資助,隻要拿到資格者,皆稱為‘羅德學者’,我們希望院士先生可以接納這項榮譽。”


    李諭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非常有名的牛津大學“羅德獎學金”。


    羅德獎學金的評選很難,申請通過率低到令人發指,萬分之一都不到,後世號稱“全球青年諾貝爾獎”。


    一開始隻麵向英聯邦少數幾個國家,直到2015年大陸才開通,每年大陸僅四人獲得“羅德學者”稱號。


    至於創立這項獎學金的人,就很有來頭了:塞西爾·羅茲,是南非的鑽石大王,全球最大的鑽石開采公司戴比爾斯公司的創辦者。


    同時是一個極端殖民主義者,南非與英國的布爾戰爭他是直接挑起者。


    雖然布爾戰爭把英國拖入了戰爭泥潭,損失慘重,塞西爾·羅茲卻依舊成為了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


    塞西爾·羅茲還是極端種族主義者,他親口說過:“我堅持我們英國人是世上第一種族的說法;也堅持我們占地越多,越有利於人類的說法。”


    英國雖然這幾十年裏與德國關係很不好,不過羅茲還是比較喜歡德皇和德國的(很多英國人同樣這麽想,隻不過二者之間目前存在歐洲第一第二之爭)。


    所以羅德獎學金除了英聯邦幾個國家,也招收德國學生,因為塞西爾相信,世界最後會由英國、美國與德國統治,並會帶來長久的和平。


    這種思想聽聽就很可怕。


    李諭問道:“我聽說,貴校的這項獎學金並沒有招收亞洲學生的名額。”


    亞伯·羅茲說:“先生是例外,您難道不是已經加入了美國的國籍?”


    李諭訝道:“你從哪聽說的?沒有的事!”


    亞伯納悶道:“那你怎麽可以在美國設立企業?”


    李諭無語道:“和國籍沒有關係,而且公司中有摩根先生的股份。”


    亞伯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但我們仍舊可以格外開恩,畢竟您的優秀已經超脫了整個遠東。”


    李諭對他這種英國人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有些不悅,直接拒絕道:“多謝美意,您還是考慮對別人‘開恩’吧。”


    亞伯想挽留一下,現在李諭是個超級香餑餑,各大機構都想招攬。而且他已經幫著劍橋做實驗了,對牛津又是一次名望上的衝擊,於是說:“院士先生,我們可以給您更高的金錢資助;並且‘羅德學者’對您的聲譽也有提振作用。”


    李諭冷冷一笑:“你覺得我缺少金錢還是聲譽?”


    亞伯頓時語塞。


    布魯斯副校長見說不動李諭,隻好作罷:“社團已經組織好了,馬上進行演出。東西方戲劇同時登台,在牛津乃至整個倫敦都是頭一次,蕭伯納先生也親自來觀看,我們先過去看看吧。”


    李諭說:“請!”


    李諭是貴客,被邀請到了前排;康有為同樣是牛津的客人,兩人竟然挨著不遠;李諭右側隔著呂碧城便是蕭伯納。


    蕭伯納此時已經成名,他的思想屬於比較先進的,讀過馬克思,對中國也很友好,後來專門訪問過中國,與魯迅、蔡元培結下了友誼。


    蕭伯納笑道:“文豪先生,我讀過你的星戰係列,想象力令人拍案叫絕。”


    李諭哈哈笑道:“我可當不起這個稱號,那套書沒有碧城小姐的幫助,不會如此出彩。”


    蕭伯納說:“我仔細讀過整套書籍,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它有一種極強的舞台衝擊感,似乎是專為舞台而生,讓我很想把它改寫成劇作。不過其壯闊的背景卻似乎又不適合舞台上的演出。”


    沒想到蕭伯納真的看出了一點蛛絲馬跡,星戰係列本來就是從電影而來,說它為舞台而生都遠遠不夠。


    李諭說:“或許過幾十年,就有辦法在電影上播放。”


    “先生指的是在一塊布上播放的電影,”蕭伯納說,“既然你這麽說,看來我有必要好好琢磨一下。”


    康有為見一個英國的大文豪和李諭有說有笑,咳嗽一聲,走了過來:“本人康有為,號南海,幸會蕭先生。”


    蕭伯納客氣道:“聽聞過您的事跡,尊為帝師,避難海外,衣帶詔的故事同樣很有戲劇效果。”


    康有為眼睛一轉,說:“如果蕭先生有意改編為戲劇,我願細細為您講述其中細節。”


    李諭立馬就明白康有為是想借助蕭伯納改編成戲劇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好為保皇會多爭取捐款。


    李諭說:“以清室皇宮為背景的戲劇,寫起來與歐洲皇室可大不相同,南海先生對英國貴族文化想必有不少了解,應該清楚其中關竅。”


    康有為說:“並沒有關係,蕭先生可以自由發揮,過程中不了解的地方我能夠提供顧問幫助。”


    蕭伯納說:“我想李諭先生說得有道理。如果對所寫內容沒有深刻認知,是寫不出精彩劇作的。聽說普切尼先生為了創作中國背景的劇作,甚至東渡中國。連他都沒敢動筆,我自然無法在沒去過中國的前提下貿然寫作。”


    蕭伯納還是很嚴謹的。


    康有為卻等不及,說:“本人對中國宮廷文化了解極為深入,蕭先生完全可以信賴在下。”


    李諭突然笑道:“好一個‘宮廷玉液酒’!”


    康有為胡子一豎:“你說什麽?”


    李諭繼續說:“一百八一杯;這酒怎麽樣,聽我給你吹。”


    康有為氣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打油詩!”


    一旁的呂碧城已經笑出了聲:“好詩!”


    康有為怒道:“你少打叉!女流之輩,也敢笑老夫?”


    李諭見他罵呂碧城,頓時不幹了:“南海先生,您讀的書也忒少了!一會兒馬上就要上演的《玩偶之家》,講的可就是女子覺醒的故事。這種場合嘲笑女子,還是大才女,隻會讓您更顯格格不入、孤陋寡聞。”


    被別人說“孤陋寡聞”對文人而言可是奇恥大辱。


    但康有為聽羅昌給他講過這部戲劇的大體梗概,聲音立馬矮了下來,不過胸中氣不過,指著李諭:“你……”


    李諭也不想和他吵架,指指舞台:“開始演出了,南海先生還是坐那兒好好看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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