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戀愛與選舉與心碎的她
隻要長得可愛，即使是變態你也喜歡嗎？ 作者：花間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剛上國小那陣子，惠被班上男生稱為『鬼子』。
由於鬼塚這姓氏很罕見，讓大家老是用這個綽號逗她。
這些如今想來倒是沒什麽，隻是個由姓氏而來的綽號，但其實惠真的很討厭人家這樣叫她。
畢竟姓氏這種東西不是自己能夠作主的，誰也不該拿姓名來做文章，再說這綽號也實在是一點都不可愛。
她一度不厭其煩地解釋「我不是鬼子！」結果卻適得其反——自己愈是抵抗，大家愈是尋她開心。
因此漸漸地，惠也懶得再迴嘴了。
就算被人稱為鬼子，也是一聲不吭。
就在這時，惠的麵前出現一位白馬王子。
某個男生突然搬到她家附近，兩三下就擺平了那些在放學迴家的路上取笑惠的男生們。
他倒也不是長得特別壯，隻是比大家大一歲，體格因此高大些。
但對當時的惠來說，他毫無疑問是個英雄。
「用鬼子稱唿人也太失禮了。」
幫惠解圍後，他這麽說了：
「小惠你與其說是鬼，明明應該是公主才對。」
「公主？」
「嗯。你長得這麽可愛，當然是公主了。」
「…………」
這是頭一次，有男生如此形容她。
得到英雄救美，甚至被稱為公主，令她萬分感動。
即使被調戲也不曾落淚的她哭了，害男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到惠驚覺那是自己的初戀，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了。
◇
凜子帶迴『支持率民調結果』後過了幾分鍾，學生會辦公室氣氛低迷。
圍坐桌邊的四人，各個都是麵色凝重。
在這樣的沉默裏，選委會主委愛梨率先發聲。
「這下不妙了……想不到鬼塚學姐竟然擁有這麽高的支持度……」
「是啊，我們以為她隻是沒沒無聞的候選人，太過低估她了……」
「我也以為差距會拉得比這更開。」
「……」
慧輝和凜子隨後也發表意見，讓彩乃默默看著手裏的調查結果。
惠的支持度，遠比預期的高出許多。
選舉才第二天，她竟然已經擁有三十八％、將近四成的票數。
照當初估算，彩乃這個高知名度的現任副會長，應該要跟惠拉出懸殊的差距。
（這裏頭莫非有什麽玄機……？）
沒沒無聞的惠是怎麽得到高支持度的？
隻要找出這點，好歹能采取因應對策，但……
「話說，這校刊社的民調正確度有多高？搞不好他們隻是剛好訪問到鬼塚的支持者也說不定吧？」
但慧輝才剛質疑民調的抽樣是否有問題……
「這應該不至於。」
「我也認為沒問題。」
凜子和愛梨卻雙雙否認，愛梨接著開始解釋。
「我們學校的校刊社最重視的就是資訊精確度，記者也很專業，這數字的正確度應該不會太低。」
「那會不會校刊社裏頭就有鬼塚的支持者？」
「這就更不可能了。現任社長最痛恨目前新聞媒體那種看風向，或是對掌權者搖頭擺尾的姿態，一直都秉持公平公正的報導。」
「原來如此……」
若愛梨所言為真，校刊社的社長是那種絕不屈服於金錢與權力的人。
也就是說這份民調，確實有一定的可信度。
待慧輝理解這一切，接著又換凜子開口。
「可是如果是這樣，鬼塚學姐又是怎麽拿到這麽多支持度的？用校規禁止戀愛，這應該沒有人會喜歡吧。」
「是啊……」
他的看法一點都沒錯。
惠不管是在海報上還是在校內演講，都宣稱要讓『校內戀愛禁止化』。
正值青春的高中生，為什麽會支持這樣的政見呢？
和心儀的異性談戀愛，過著充實的每一天，照理說是所有高中生向往的校園生活。
「會不會……其實事情恰恰相反？」
「相反？」
一迴問之下，開口的愛梨點點頭並接著說了：
「從學校整體來看，校內情侶算是少數派吧？大部分學生都是單身，而這些交不到異性朋友的人，搞不好就會試圖阻撓那些情侶。」
「我懂了，原來是唱反調啊……」
這種事不無可能，甚至慧輝也有過親身經曆。
「我在校園裏看到情侶親熱，也會詛咒他們爆炸。」
「桐生學長您真是太沒品了……」
「哎，人不就是這樣嗎。」
甚至即使麵對好友翔馬與小春，要是被他們當麵曬恩愛放閃光，慧輝也會希望他們「要放去其他地方放啦」。
和戀愛無緣的年輕人，心態多半是這樣。
「也就是說，既然交不到女朋友，幹脆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意思吧！」
「對單身學生來說，鬼塚的政見或許算是某種救贖吧。」
凜子笑著做出總整理，慧輝嚴肅地陳述己見。
但接著，愛梨又不解地皺起眉頭。
「但就算考慮到這點，要在短期間內贏得這麽多支持也不是容易的事。顯然鬼塚學姐對於掌握人心相當有一手。」
「是啊，不愧是所謂的宅圈公主。」
對不得女人緣的男生心態了若指掌的鬼塚惠，看來是個遠超乎想象的勁敵。
「看來我們接下來可不能掉以輕心了……」
校刊社公布的民調支持率讓人深切體悟到，選舉可是大有學問。
雖然目前彩乃依然處於領先，但要是接下來的選戰沒打好，依然很有可能被翻盤。
「總之，首先我們得趕緊擬定因應對策。」
在因應會議召開前，大家決定先休息一下。離開學生會室的慧輝為了補充血糖，來到自動販賣機前投下硬幣，毫不猶豫地按下草莓牛奶。
其實學生會室裏是有咖啡跟牛奶的，但他現在隻想喝這個。
「——桐生。」
「唔喔!?……喔，原來是你啊，藤本同學。」
剛拿出鋁箔包的時間點被人一喊，轉過身的慧輝看到的，是彩乃孤零零的身影。
「藤本同學你也來補充血糖嗎？」
「不是……」
但她晃呀晃地搖搖頭，接著猶豫不決地開了口。
「我有些話，想跟桐生同學談。」
「跟我談？」
既然她特地追來，應該是有什麽不方便在學生會裏談的內容。
結果慧輝還在揣測彩乃的意圖，她倒是先彎下了腰。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靠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
「喔喔……」
聽她這麽說，線索終於連成一線。
「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民調吧？」
「……」
彩乃臉上浮現悶悶不樂的表情，輕輕點了下頭。
慧輝這才想到，剛剛大家討論時，彩乃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看來慧輝等人對民調結果議論紛紛，害她這個候選人也變得緊張兮兮。
「這不是藤本同學的問題啦，隻是對手比想象中還要難纏，但我們的優勢依然不變。」
「桐生同學……」
彩乃微微抬起臉。
但沒多久，又垂了下去。
「可是明明你們都在為我想辦法……我卻什麽意見都提不出來……我怕將來當上會長，也沒辦法好好帶領大家……」
「你的意思是……」
要不是因為這次選舉，應該不至於挑起她的迷惘。
由於惠這個勁敵現身，讓她不得不與他人做比較，擔心自己是否能勝任學生會長這個職位。
選舉是殘酷的，學生對自己的支持度將化為數字。
她承受的壓力恐怕是難以承受之重。
「藤本同學，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再任性一點。」
「任性？」
「紗雪學姐曾經說過，領導者傲慢一點才是恰到好處。你要是不喜歡對人發號施令，那就交給對這最擅長的長瀨學妹負責，雜務方麵凜太郎也會很樂意幫忙，總之你沒必要凡事親力親為。鷹崎學姐不也會把工作分配給大家嗎？」
「啊……」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那就透過選舉來證明吧。隻要能選贏鬼塚，不就代表你能夠勝任會長這職務嗎？」
慧輝說完笑了笑，讓彩乃一時癡癡地望著。
接著，她忍俊不禁地跟著輕笑了幾聲。
「我覺得，桐生同學的想法也太單純了。」
剛剛對彩乃說的，當然都是發自內心。
若她能當上學生會長，校園生活應該會更加美好。
「不過，還是謝謝你。幸虧有你點醒，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有什麽煩惱的話隨時找我商量。別忘了我現在可是你的秘書啊。」
「那……我現在就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喔？什麽事？」
彩乃當下並
未迴答，而是抱了上來。
「幫我……充個電吧？」
「在這個時間充電？……好吧，我不介意就是了。」
突然被人抱著聞雖然哪裏怪怪的，但她為了選舉這麽賣力，慧輝也不吝於挺身獎勵她。
「然後要是這次選舉選贏，希望桐生同學能把你的內褲——」
「免談！」
這件事倒是被慧輝嚴辭拒絕了。
選舉時該做什麽事，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首先得將選舉海報張貼到更多地方，讓大家記得候選人的名字。
而接下來的重點，就是校內演講了。
要是能親眼見到候選人並傾聽政見，就會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支持。
由這點來看，愛梨提出的握手作戰，也算是有效的戰術。
隻要是男生都很樂於跟可愛的女生握手，甚至有人就為了跟偶像握手而砸下重金，足見這招效果卓越。
總之，大家沿襲了這樣的選舉生態，召開一場因應會議，但——
「簡單說，現代小孩追求的是刺激！是新穎！」
休息時間結束，誌帆以外的所有人齊聚於學生會室，穿著女裝上衣與裙子的凜子扯嗓說了。
「要是繼續故步自封，選票當然會被異軍突起的鬼塚陣營給搶走！所以我們也該追求話題性！」
「雖然三穀你這次的意見還挺合理的……」
「不過具體來說，又該怎麽做？」
「我們讓彩彩學姐女扮男裝怎麽樣!?」
看來似乎是無計可施了。
愛梨和慧輝雙雙歎氣。
學生會成員雖然菁英薈萃，但即使是現任會長也不曾經曆選舉。
關於選舉方麵的技術經驗，大家全都一竅不通。
「光是想個提升民調的方法，就這麽讓人想破頭……」
「選舉真是深奧。」
彩乃似乎也對慧輝的碎念有同感。
「其實，我覺得應該還不必這麽急吧？」
見會議氣氛低迷，愛梨先是安撫大家。
「我們的民調支持率依然占上風，那麽與其勉強自己改變方針，還不如繼續穩紮穩打。再說，那些反對戀愛的人，應該不會比現在更多了。」
「的確，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學生，對鬼塚都是持強烈反彈的態度。」
交了可愛蘿莉女友的翔馬，當然也是反對的一方。
在這最能享受青春的時期，誰都不希望被打擾。
校內的情侶檔都會把票投給彩乃，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除了這些票源，彩乃還有靠自己人望所累積的鐵票。
相較之下，隻能仰賴那些反戀愛份子的鬼塚陣營，由於票數缺乏成長空間，接下來勢必陷入不利。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腳踏實地維持下去……」
「可是慧慧學長，對方在短時間內拿到支持度是千真萬確的事，也許除了反戀愛份子，他們還有什麽隱藏票源也說不定。」
「唔……」
凜子的意見聽起來同樣有道理。
不知哪個偉人曾經說過「驕傲才是最大的敵人」。
「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不管什麽我都願意做。」
「藤本同學……」
既然副會長都這麽說了，慧輝也隻能點頭。
並且當個盡責的秘書，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問題還是在於，該怎麽用新的方式向選民推銷自己。若隻是舉辦校內演講，那就跟之前沒有兩樣。」
「關於這點我有個想法。我們把彩彩學姐偶像化怎麽樣？」
「偶像化？」
凜子又提了個異想天開的點子。
「不是有所謂的偶像總選舉嗎？選舉這件事說起來其實就是人氣投票，那麽要是效法那些最有人氣的偶像，應該能提升學姐的支持度。」
「不過你說的效法，具體來說又該怎麽做？」
「偶像不是會在網路社群上傳照片嗎？那麽我們也透過網路來推廣彩彩學姐的魅力就行了。」
「我懂了。隻要上傳到學生會的網站之類就行了嗎？」
這是個任何訊息都能透過網路取得的時代。
由於之前發布了選舉相關資訊，網站的瀏覽人數應該也比之前多出不少，隻要刊登彩乃的照片，應該能達到宣傳效果。
「如果要拍照，我可以去跟小春學姐借數位相機。」
「哼哼哼，桐生學長，這倒是不必了。」
結果愛梨不知怎地起身離席。
接著，她亮出自己的手機並得意洋洋地說了：
「如果需要彩乃學姐的迷人寫真照，我這裏存了不少！」
「為什麽愛梨你會有……」
「當然是因為我平常有事沒事，就會偷偷拍下學姐的倩影。」
「不要沒事就偷拍別人好嗎！」
「不過，這樣正好啊。否則拍照也是很花時間的。」
凜子說得沒錯，目前畢竟時間有限。
在勉為其難的抉擇下，大家決定暫時擱置偷拍的是非對錯，圍到愛梨身旁，開始評選照片。
愛梨的照片收藏為數眾多，有彩乃在中庭愣愣地喝著香蕉牛奶的畫麵，在學生會室打盹的畫麵，種類林林總總。
「喔，這張不錯。」
「有貓舌頭的彩乃學姐挺可愛的對吧？」
在餐廳吃拉麵被燙得吐舌的照片，更是具備偶像級的賣萌潛力。
「這張彩彩學姐也拍得挺可愛的。就是對野貓擺出招財貓姿勢的這張。」
「想不到三穀你還挺有眼光的。」
「長瀨你根本不管哪張都好吧……」
「……我覺得自己快要尷尬死了。」
彩乃待在挑照片的大家身後，承受著不必要的精神創傷。
正當四人忙著挑照片，應援團長誌帆百忙之中來到學生會室露臉。
「……咦？大家在做什麽？」
迴答她的則是愛梨和凜子。
「我們在挑彩乃學姐的照片，準備放上網站首頁。」
「隻要有這一步，一定能幫學姐賺到不少支持度！」
「咦？可是把照片跟本名放到網路上，應該不太妙吧……？」
「「「「啊……」」」」
誌帆的一句話，讓『偶像化計劃』就此作廢。
討論到最後，大家決定再舉辦第二次握手會。
在現代學校裏，一切還是得照著規矩來。
「我迴來了～」
「哥哥你迴來了。」
時間已過晚上七點。幫忙完選舉事宜的慧輝迴到家，穿著居家便服的妹妹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知道在看什麽書。
「咦？你在看什麽？」
「這個嗎？這是今天學校漫研社的人發的。」
「漫研社？」
慧輝從她手中接下的，是一本由漫畫研究社製作，約二十來頁的薄漫畫小冊。
簡單的裝訂，上頭印著『無法實現的夜戀物語』。
「內容很有趣，不過就是有點悲傷。」
「是喔……能借我看看嗎？」
「好啊，反正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
跟瑞葉借了書的慧輝迴到房間，馬上攤開閱讀。
他大致將內容看過一輪，原來是一名女性的戀愛故事。
背景是中世紀歐洲的小國。
登場人物是彼此相愛卻無法結為連理的一對男女，並描述這段無法如願的戀情，如何為兩人帶來不幸。
漫畫雖然不長，鋪陳卻相當精彩，是一部可以讓讀者反思『戀愛』是與非的故事。
為了跟主角做對比，故事中還出現一對過著幸福生活的朋友夫妻，塞進許多足以令某些讀者群感到「現充爆炸吧！」的場景。
「鬼塚支持度會這麽高，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顯然這部漫畫，就是造成反戀愛份子增加的原因。
漫研社傾力製作的原創漫畫。
他們將這免費發送給學生製造話題，甚至上傳到漫研網站上，讓領不到的人也能閱讀。
「後麵竟然還貼心地附上二維條碼……我記得漫研社在文化祭時也會販售自製的同人誌，也許他們在校內本來就擁有固定的粉絲吧。」
怪不得惠的支持者比預期還要多。
這下終於真相大白。鬼塚陣營原來使用了漫研社的技術，以我方無法想象的方式贏得選票。
而根據漫畫冊子的底頁記載，故事原案由鬼塚惠擔綱。
「這劇情原來是鬼塚想出來的嗎？」
至於作畫方麵，則是由男社員分工負責。
慧輝透過手機一查之下，發現漫研社在首頁登載這部漫畫，是僅隻一星期前的事。
但這作品不管是故事還是描繪，應該都得花上不短的時間。
這也意味著，惠從很久以前就準備好打這場選戰了。
由漫研出品的這本得意之作，看得出他們傾注了心思。
「畢竟連瑞葉都讚譽有加嘛……
」
她這愛看電影的人，眼睛可是很挑的。連這樣的她都稱讚這部作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她為了禁止戀愛而做到這種地步，究竟有什麽理由？）
看了這本漫畫就能清楚了解到，鬼塚惠對這次選舉有多麽投入。
但也因為這樣，更讓慧輝不明白，她為何要執著於『戀愛禁止化』這選舉之後的目標。
「……看來得找個時間去一探究竟。」
這並不是為了挖出她的弱點好讓自己占上風。
慧輝就是不懂，這樣的校規對她有什麽好處，而她又是抱著什麽心境寫下這故事。
◇
選舉第三天，星期三。
慧輝為了打探惠的目的，從早就觀察她的動向。
她在班上有朋友，下課時間一定會找人聊天，上課態度也是一般認真，上廁所時會約人一起去，可說是個典型的高中女生。
「嗯……想找她搭話的機會還真難啊。」
毫無收獲的他，就這麽來到午休時間。
惠剛吃完便當，獨自離開了教室。
（有了，總算來了跟她接觸的機會！）
得到天賜良機，慧輝鬥誌高昂地隨後跟上。
但偷偷摸摸地開始尾隨後卻發現，惠的腳步快得出奇，這頭才剛離開教室，她人早已經踩上樓梯。
結果慧輝隻跟蹤到一樓，接著她就被餐廳歸來的人潮淹沒，目標於是消失。
「鬼塚究竟到哪兒去了？」
早知道會變這樣，校外秋令營那時真該跟她要個電話的。
深感自己社交能力不足的慧輝，隻能悔不當初地在一樓徘徊。
「……嗯？那頭飄逸的長發是……」
慧輝目擊到的，是孤零零地立於校舍外頭吹著十二月冷風，不知在眺望什麽的女學生。
她雖然背對著這裏，但那頭蓬軟飄逸的長發，可不是常常看得到的。
「她在看什麽啊？」
她的視線似乎對準校舍二樓一帶，不過從這裏看不清楚。
見惠杵在原地無意移動，慧輝決定主動出擊。
他鞋也沒有換，就直接穿著室內鞋來到外頭，從側麵向她接近。
「鬼塚？」
「哇哈啊!?」
但慧輝一喊名字，隻見惠像是嚇一跳的貓咪般跳了起來。
「誰呀!?……喔，桐生原來是你啊……」
一發現喊她的是同班同學，惠馬上鼓起臉擺出生氣樣。
「不要這樣嚇我好嗎！」
「呃，我怎麽知道你會這麽驚訝。」
甚至慧輝自己都被她那意想不到的反應給嚇了一跳。
「鬼塚，你在這裏幹什麽啊？」
「……沒幹什麽。」
「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望著校舍的窗戶。」
「我、我哪有看窗戶！……要是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了……」
「……!?你、你先等一下！」
「咦!?你、你幹嘛這麽慌張啊……？」
惠才剛轉過身準備迴校舍，卻被慧輝趕緊叫住。
慧輝高分貝的音量，讓惠一臉困惑。
「鬼塚，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你現在要是迴校舍，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什麽意思？」
「這有點難以啟齒，但你的裙子整個掀開了。」
「唿哇!?」
大概是剛剛她嚇到並跳起時，裙子的臀部那段剛好掀了開來並埋進上衣裏，導致她在轉身準備迴校舍的瞬間，黃色小褲褲整個在慧輝麵前走光。
連忙將臀部的裙子壓平後，惠滿臉通紅地垂下頭。
「……謝、謝謝你的提醒，讓我逃過一劫。」
「不客氣。」
幸好這次能防範於未然，阻止了一樁內褲走光的悲劇。
「不過要是可以的話，這種事希望你能早點提醒。」
「下次我會盡力而為。」
「不會有下次好嗎！」
惠說完，像個小孩子一樣吐舌頭示威。
「……好了，那我要迴教室了。」
「等等，你能借我一點時間嗎？」
「怎麽了？難道你要跟我告白嗎？」
「隻是有點事想跟你聊聊。」
「……好吧，既然內褲的事欠你一次，那就陪你一下下……」
但中庭氣溫實在有點低，於是兩人先迴到校舍。
慧輝來到學生玄關附近的販賣機買了兩罐溫咖啡，一罐交給惠。
「請你喝。」
「謝謝。」
惠答謝後接下飲料，但並沒有拉開拉環，就隻是背靠著牆壁，雙手滾著罐子取暖。
「藤本的秘書和我這個對手在這裏有說有笑的沒問題嗎？要是被人看見而說閑話怎麽辦？」
「同班同學有說有笑，很正常好嗎？」
「這麽說好像也是。」
到這兒，惠才終於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
她先是喝了一口，隨後以帶著戒心的眼神轉向慧輝。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呢？」
「我有件事想問你。」
「有事問我？」
「鬼塚你……為什麽會想禁止校內戀愛？」
既然想更改校規，代表她對目前的學校有所不滿。
學生會為了讓學生們過更好的校園生活，成員各個都是認真盡責。
而他們打造出的校園氛圍還算不錯，慧輝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校風還算是自由自在。
也因為這樣，他實在想不透她這麽做的動機為何。
「為什麽……？」
從惠嘴裏泄出的，是壓抑情感的聲調。
「當然是因為，校園裏的大家都在傷阿直的心。」
「阿直……？」
「桐生你應該也認識，就是被學生會的三穀凜給欺騙了情感的文化祭執行委員長。」
「文化祭的……執行委員長？」
透過這關鍵字，慧輝在腦海裏搜尋出某個人物。
「你難道是指，被凜太郎拒絕的那個委員長!?」
是的，那是十月下旬舉辦文化祭時發生的悲劇。
委員長是個散發高知識份子氛圍的眼鏡學長，把穿著女生製服的凜誤當成女生，向他表白結果壯烈成仁。
「沒錯，那位文化祭執委——幹直也是我的童年玩伴。」
「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際關係……」
委員長那件事竟然也跟這場選舉有關。世間會發生什麽事，還真是說不準啊。
「可是啊，這件事跟你跳出來競選又有什麽關係？」
「阿直告白被三穀拒絕以後，心情陷入低潮。畢竟暗戀的對象竟然是個女裝男，會意誌消沉也是當然的。」
「嗯，也是啦……」
心上人竟然是個穿裙子的男人。慧輝要是承受這種打擊，應該也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月。
「任憑我怎麽為他加油打氣，他就是一蹶不振……最後甚至用死魚般的眼神對我說『此生再也不談戀愛了……』這種歌詞般的話。」
「哇、哇喔……」
「你要是失戀而一蹶不振，再看到校園內那些打情罵俏的情侶，請問會作何感想呢？」
「這……」
毫無疑問地，當下腦子裏一定是充滿了「現充爆炸吧」之類的負能量吧。
聽到這兒，慧輝對惠的心情開始能夠感同身受。
「因此，為了阿直，我必須將校內情侶徹底排除。我要當上學生會長，禁止校園內的戀愛。」
「原來如此……」
惠的苦衷水落石出了。
原來她是為了失戀的青梅竹馬，想改變這間學校。
（也就說，這次的騷動，大部分是凜太郎造成的嗎？）
那個女裝男的罪過姑且先擱置一旁。
還有另外一件事，他得跟眼前的同班同學問個仔細。
「所以鬼塚，這真是你希望的嗎？」
「什麽意思？」
「從剛剛的話裏聽來，鬼塚你應該是喜歡那位幹學長吧？」
「唿喵!?」
麵對這樣直球般的發問，惠的臉霎時翻紅。
而那樣的反應，等於是迴答了問題。
「喜、喜歡不行嗎!?」
「呃，也不是不行。」
「那不然是怎樣!?」
「可是要是禁止戀愛，鬼塚你不就沒辦法跟幹學長交往了嗎？」
由於鬼塚這姓氏很罕見，讓大家老是用這個綽號逗她。
這些如今想來倒是沒什麽，隻是個由姓氏而來的綽號，但其實惠真的很討厭人家這樣叫她。
畢竟姓氏這種東西不是自己能夠作主的，誰也不該拿姓名來做文章，再說這綽號也實在是一點都不可愛。
她一度不厭其煩地解釋「我不是鬼子！」結果卻適得其反——自己愈是抵抗，大家愈是尋她開心。
因此漸漸地，惠也懶得再迴嘴了。
就算被人稱為鬼子，也是一聲不吭。
就在這時，惠的麵前出現一位白馬王子。
某個男生突然搬到她家附近，兩三下就擺平了那些在放學迴家的路上取笑惠的男生們。
他倒也不是長得特別壯，隻是比大家大一歲，體格因此高大些。
但對當時的惠來說，他毫無疑問是個英雄。
「用鬼子稱唿人也太失禮了。」
幫惠解圍後，他這麽說了：
「小惠你與其說是鬼，明明應該是公主才對。」
「公主？」
「嗯。你長得這麽可愛，當然是公主了。」
「…………」
這是頭一次，有男生如此形容她。
得到英雄救美，甚至被稱為公主，令她萬分感動。
即使被調戲也不曾落淚的她哭了，害男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等到惠驚覺那是自己的初戀，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了。
◇
凜子帶迴『支持率民調結果』後過了幾分鍾，學生會辦公室氣氛低迷。
圍坐桌邊的四人，各個都是麵色凝重。
在這樣的沉默裏，選委會主委愛梨率先發聲。
「這下不妙了……想不到鬼塚學姐竟然擁有這麽高的支持度……」
「是啊，我們以為她隻是沒沒無聞的候選人，太過低估她了……」
「我也以為差距會拉得比這更開。」
「……」
慧輝和凜子隨後也發表意見，讓彩乃默默看著手裏的調查結果。
惠的支持度，遠比預期的高出許多。
選舉才第二天，她竟然已經擁有三十八％、將近四成的票數。
照當初估算，彩乃這個高知名度的現任副會長，應該要跟惠拉出懸殊的差距。
（這裏頭莫非有什麽玄機……？）
沒沒無聞的惠是怎麽得到高支持度的？
隻要找出這點，好歹能采取因應對策，但……
「話說，這校刊社的民調正確度有多高？搞不好他們隻是剛好訪問到鬼塚的支持者也說不定吧？」
但慧輝才剛質疑民調的抽樣是否有問題……
「這應該不至於。」
「我也認為沒問題。」
凜子和愛梨卻雙雙否認，愛梨接著開始解釋。
「我們學校的校刊社最重視的就是資訊精確度，記者也很專業，這數字的正確度應該不會太低。」
「那會不會校刊社裏頭就有鬼塚的支持者？」
「這就更不可能了。現任社長最痛恨目前新聞媒體那種看風向，或是對掌權者搖頭擺尾的姿態，一直都秉持公平公正的報導。」
「原來如此……」
若愛梨所言為真，校刊社的社長是那種絕不屈服於金錢與權力的人。
也就是說這份民調，確實有一定的可信度。
待慧輝理解這一切，接著又換凜子開口。
「可是如果是這樣，鬼塚學姐又是怎麽拿到這麽多支持度的？用校規禁止戀愛，這應該沒有人會喜歡吧。」
「是啊……」
他的看法一點都沒錯。
惠不管是在海報上還是在校內演講，都宣稱要讓『校內戀愛禁止化』。
正值青春的高中生，為什麽會支持這樣的政見呢？
和心儀的異性談戀愛，過著充實的每一天，照理說是所有高中生向往的校園生活。
「會不會……其實事情恰恰相反？」
「相反？」
一迴問之下，開口的愛梨點點頭並接著說了：
「從學校整體來看，校內情侶算是少數派吧？大部分學生都是單身，而這些交不到異性朋友的人，搞不好就會試圖阻撓那些情侶。」
「我懂了，原來是唱反調啊……」
這種事不無可能，甚至慧輝也有過親身經曆。
「我在校園裏看到情侶親熱，也會詛咒他們爆炸。」
「桐生學長您真是太沒品了……」
「哎，人不就是這樣嗎。」
甚至即使麵對好友翔馬與小春，要是被他們當麵曬恩愛放閃光，慧輝也會希望他們「要放去其他地方放啦」。
和戀愛無緣的年輕人，心態多半是這樣。
「也就是說，既然交不到女朋友，幹脆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意思吧！」
「對單身學生來說，鬼塚的政見或許算是某種救贖吧。」
凜子笑著做出總整理，慧輝嚴肅地陳述己見。
但接著，愛梨又不解地皺起眉頭。
「但就算考慮到這點，要在短期間內贏得這麽多支持也不是容易的事。顯然鬼塚學姐對於掌握人心相當有一手。」
「是啊，不愧是所謂的宅圈公主。」
對不得女人緣的男生心態了若指掌的鬼塚惠，看來是個遠超乎想象的勁敵。
「看來我們接下來可不能掉以輕心了……」
校刊社公布的民調支持率讓人深切體悟到，選舉可是大有學問。
雖然目前彩乃依然處於領先，但要是接下來的選戰沒打好，依然很有可能被翻盤。
「總之，首先我們得趕緊擬定因應對策。」
在因應會議召開前，大家決定先休息一下。離開學生會室的慧輝為了補充血糖，來到自動販賣機前投下硬幣，毫不猶豫地按下草莓牛奶。
其實學生會室裏是有咖啡跟牛奶的，但他現在隻想喝這個。
「——桐生。」
「唔喔!?……喔，原來是你啊，藤本同學。」
剛拿出鋁箔包的時間點被人一喊，轉過身的慧輝看到的，是彩乃孤零零的身影。
「藤本同學你也來補充血糖嗎？」
「不是……」
但她晃呀晃地搖搖頭，接著猶豫不決地開了口。
「我有些話，想跟桐生同學談。」
「跟我談？」
既然她特地追來，應該是有什麽不方便在學生會裏談的內容。
結果慧輝還在揣測彩乃的意圖，她倒是先彎下了腰。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靠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
「喔喔……」
聽她這麽說，線索終於連成一線。
「你該不會是在擔心民調吧？」
「……」
彩乃臉上浮現悶悶不樂的表情，輕輕點了下頭。
慧輝這才想到，剛剛大家討論時，彩乃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看來慧輝等人對民調結果議論紛紛，害她這個候選人也變得緊張兮兮。
「這不是藤本同學的問題啦，隻是對手比想象中還要難纏，但我們的優勢依然不變。」
「桐生同學……」
彩乃微微抬起臉。
但沒多久，又垂了下去。
「可是明明你們都在為我想辦法……我卻什麽意見都提不出來……我怕將來當上會長，也沒辦法好好帶領大家……」
「你的意思是……」
要不是因為這次選舉，應該不至於挑起她的迷惘。
由於惠這個勁敵現身，讓她不得不與他人做比較，擔心自己是否能勝任學生會長這個職位。
選舉是殘酷的，學生對自己的支持度將化為數字。
她承受的壓力恐怕是難以承受之重。
「藤本同學，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再任性一點。」
「任性？」
「紗雪學姐曾經說過，領導者傲慢一點才是恰到好處。你要是不喜歡對人發號施令，那就交給對這最擅長的長瀨學妹負責，雜務方麵凜太郎也會很樂意幫忙，總之你沒必要凡事親力親為。鷹崎學姐不也會把工作分配給大家嗎？」
「啊……」
「如果你還是不放心，那就透過選舉來證明吧。隻要能選贏鬼塚，不就代表你能夠勝任會長這職務嗎？」
慧輝說完笑了笑，讓彩乃一時癡癡地望著。
接著，她忍俊不禁地跟著輕笑了幾聲。
「我覺得，桐生同學的想法也太單純了。」
剛剛對彩乃說的，當然都是發自內心。
若她能當上學生會長，校園生活應該會更加美好。
「不過，還是謝謝你。幸虧有你點醒，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有什麽煩惱的話隨時找我商量。別忘了我現在可是你的秘書啊。」
「那……我現在就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喔？什麽事？」
彩乃當下並
未迴答，而是抱了上來。
「幫我……充個電吧？」
「在這個時間充電？……好吧，我不介意就是了。」
突然被人抱著聞雖然哪裏怪怪的，但她為了選舉這麽賣力，慧輝也不吝於挺身獎勵她。
「然後要是這次選舉選贏，希望桐生同學能把你的內褲——」
「免談！」
這件事倒是被慧輝嚴辭拒絕了。
選舉時該做什麽事，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首先得將選舉海報張貼到更多地方，讓大家記得候選人的名字。
而接下來的重點，就是校內演講了。
要是能親眼見到候選人並傾聽政見，就會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要支持。
由這點來看，愛梨提出的握手作戰，也算是有效的戰術。
隻要是男生都很樂於跟可愛的女生握手，甚至有人就為了跟偶像握手而砸下重金，足見這招效果卓越。
總之，大家沿襲了這樣的選舉生態，召開一場因應會議，但——
「簡單說，現代小孩追求的是刺激！是新穎！」
休息時間結束，誌帆以外的所有人齊聚於學生會室，穿著女裝上衣與裙子的凜子扯嗓說了。
「要是繼續故步自封，選票當然會被異軍突起的鬼塚陣營給搶走！所以我們也該追求話題性！」
「雖然三穀你這次的意見還挺合理的……」
「不過具體來說，又該怎麽做？」
「我們讓彩彩學姐女扮男裝怎麽樣!?」
看來似乎是無計可施了。
愛梨和慧輝雙雙歎氣。
學生會成員雖然菁英薈萃，但即使是現任會長也不曾經曆選舉。
關於選舉方麵的技術經驗，大家全都一竅不通。
「光是想個提升民調的方法，就這麽讓人想破頭……」
「選舉真是深奧。」
彩乃似乎也對慧輝的碎念有同感。
「其實，我覺得應該還不必這麽急吧？」
見會議氣氛低迷，愛梨先是安撫大家。
「我們的民調支持率依然占上風，那麽與其勉強自己改變方針，還不如繼續穩紮穩打。再說，那些反對戀愛的人，應該不會比現在更多了。」
「的確，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學生，對鬼塚都是持強烈反彈的態度。」
交了可愛蘿莉女友的翔馬，當然也是反對的一方。
在這最能享受青春的時期，誰都不希望被打擾。
校內的情侶檔都會把票投給彩乃，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除了這些票源，彩乃還有靠自己人望所累積的鐵票。
相較之下，隻能仰賴那些反戀愛份子的鬼塚陣營，由於票數缺乏成長空間，接下來勢必陷入不利。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腳踏實地維持下去……」
「可是慧慧學長，對方在短時間內拿到支持度是千真萬確的事，也許除了反戀愛份子，他們還有什麽隱藏票源也說不定。」
「唔……」
凜子的意見聽起來同樣有道理。
不知哪個偉人曾經說過「驕傲才是最大的敵人」。
「隻要是我辦得到的，不管什麽我都願意做。」
「藤本同學……」
既然副會長都這麽說了，慧輝也隻能點頭。
並且當個盡責的秘書，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問題還是在於，該怎麽用新的方式向選民推銷自己。若隻是舉辦校內演講，那就跟之前沒有兩樣。」
「關於這點我有個想法。我們把彩彩學姐偶像化怎麽樣？」
「偶像化？」
凜子又提了個異想天開的點子。
「不是有所謂的偶像總選舉嗎？選舉這件事說起來其實就是人氣投票，那麽要是效法那些最有人氣的偶像，應該能提升學姐的支持度。」
「不過你說的效法，具體來說又該怎麽做？」
「偶像不是會在網路社群上傳照片嗎？那麽我們也透過網路來推廣彩彩學姐的魅力就行了。」
「我懂了。隻要上傳到學生會的網站之類就行了嗎？」
這是個任何訊息都能透過網路取得的時代。
由於之前發布了選舉相關資訊，網站的瀏覽人數應該也比之前多出不少，隻要刊登彩乃的照片，應該能達到宣傳效果。
「如果要拍照，我可以去跟小春學姐借數位相機。」
「哼哼哼，桐生學長，這倒是不必了。」
結果愛梨不知怎地起身離席。
接著，她亮出自己的手機並得意洋洋地說了：
「如果需要彩乃學姐的迷人寫真照，我這裏存了不少！」
「為什麽愛梨你會有……」
「當然是因為我平常有事沒事，就會偷偷拍下學姐的倩影。」
「不要沒事就偷拍別人好嗎！」
「不過，這樣正好啊。否則拍照也是很花時間的。」
凜子說得沒錯，目前畢竟時間有限。
在勉為其難的抉擇下，大家決定暫時擱置偷拍的是非對錯，圍到愛梨身旁，開始評選照片。
愛梨的照片收藏為數眾多，有彩乃在中庭愣愣地喝著香蕉牛奶的畫麵，在學生會室打盹的畫麵，種類林林總總。
「喔，這張不錯。」
「有貓舌頭的彩乃學姐挺可愛的對吧？」
在餐廳吃拉麵被燙得吐舌的照片，更是具備偶像級的賣萌潛力。
「這張彩彩學姐也拍得挺可愛的。就是對野貓擺出招財貓姿勢的這張。」
「想不到三穀你還挺有眼光的。」
「長瀨你根本不管哪張都好吧……」
「……我覺得自己快要尷尬死了。」
彩乃待在挑照片的大家身後，承受著不必要的精神創傷。
正當四人忙著挑照片，應援團長誌帆百忙之中來到學生會室露臉。
「……咦？大家在做什麽？」
迴答她的則是愛梨和凜子。
「我們在挑彩乃學姐的照片，準備放上網站首頁。」
「隻要有這一步，一定能幫學姐賺到不少支持度！」
「咦？可是把照片跟本名放到網路上，應該不太妙吧……？」
「「「「啊……」」」」
誌帆的一句話，讓『偶像化計劃』就此作廢。
討論到最後，大家決定再舉辦第二次握手會。
在現代學校裏，一切還是得照著規矩來。
「我迴來了～」
「哥哥你迴來了。」
時間已過晚上七點。幫忙完選舉事宜的慧輝迴到家，穿著居家便服的妹妹坐在客廳沙發上，不知道在看什麽書。
「咦？你在看什麽？」
「這個嗎？這是今天學校漫研社的人發的。」
「漫研社？」
慧輝從她手中接下的，是一本由漫畫研究社製作，約二十來頁的薄漫畫小冊。
簡單的裝訂，上頭印著『無法實現的夜戀物語』。
「內容很有趣，不過就是有點悲傷。」
「是喔……能借我看看嗎？」
「好啊，反正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
跟瑞葉借了書的慧輝迴到房間，馬上攤開閱讀。
他大致將內容看過一輪，原來是一名女性的戀愛故事。
背景是中世紀歐洲的小國。
登場人物是彼此相愛卻無法結為連理的一對男女，並描述這段無法如願的戀情，如何為兩人帶來不幸。
漫畫雖然不長，鋪陳卻相當精彩，是一部可以讓讀者反思『戀愛』是與非的故事。
為了跟主角做對比，故事中還出現一對過著幸福生活的朋友夫妻，塞進許多足以令某些讀者群感到「現充爆炸吧！」的場景。
「鬼塚支持度會這麽高，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顯然這部漫畫，就是造成反戀愛份子增加的原因。
漫研社傾力製作的原創漫畫。
他們將這免費發送給學生製造話題，甚至上傳到漫研網站上，讓領不到的人也能閱讀。
「後麵竟然還貼心地附上二維條碼……我記得漫研社在文化祭時也會販售自製的同人誌，也許他們在校內本來就擁有固定的粉絲吧。」
怪不得惠的支持者比預期還要多。
這下終於真相大白。鬼塚陣營原來使用了漫研社的技術，以我方無法想象的方式贏得選票。
而根據漫畫冊子的底頁記載，故事原案由鬼塚惠擔綱。
「這劇情原來是鬼塚想出來的嗎？」
至於作畫方麵，則是由男社員分工負責。
慧輝透過手機一查之下，發現漫研社在首頁登載這部漫畫，是僅隻一星期前的事。
但這作品不管是故事還是描繪，應該都得花上不短的時間。
這也意味著，惠從很久以前就準備好打這場選戰了。
由漫研出品的這本得意之作，看得出他們傾注了心思。
「畢竟連瑞葉都讚譽有加嘛……
」
她這愛看電影的人，眼睛可是很挑的。連這樣的她都稱讚這部作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她為了禁止戀愛而做到這種地步，究竟有什麽理由？）
看了這本漫畫就能清楚了解到，鬼塚惠對這次選舉有多麽投入。
但也因為這樣，更讓慧輝不明白，她為何要執著於『戀愛禁止化』這選舉之後的目標。
「……看來得找個時間去一探究竟。」
這並不是為了挖出她的弱點好讓自己占上風。
慧輝就是不懂，這樣的校規對她有什麽好處，而她又是抱著什麽心境寫下這故事。
◇
選舉第三天，星期三。
慧輝為了打探惠的目的，從早就觀察她的動向。
她在班上有朋友，下課時間一定會找人聊天，上課態度也是一般認真，上廁所時會約人一起去，可說是個典型的高中女生。
「嗯……想找她搭話的機會還真難啊。」
毫無收獲的他，就這麽來到午休時間。
惠剛吃完便當，獨自離開了教室。
（有了，總算來了跟她接觸的機會！）
得到天賜良機，慧輝鬥誌高昂地隨後跟上。
但偷偷摸摸地開始尾隨後卻發現，惠的腳步快得出奇，這頭才剛離開教室，她人早已經踩上樓梯。
結果慧輝隻跟蹤到一樓，接著她就被餐廳歸來的人潮淹沒，目標於是消失。
「鬼塚究竟到哪兒去了？」
早知道會變這樣，校外秋令營那時真該跟她要個電話的。
深感自己社交能力不足的慧輝，隻能悔不當初地在一樓徘徊。
「……嗯？那頭飄逸的長發是……」
慧輝目擊到的，是孤零零地立於校舍外頭吹著十二月冷風，不知在眺望什麽的女學生。
她雖然背對著這裏，但那頭蓬軟飄逸的長發，可不是常常看得到的。
「她在看什麽啊？」
她的視線似乎對準校舍二樓一帶，不過從這裏看不清楚。
見惠杵在原地無意移動，慧輝決定主動出擊。
他鞋也沒有換，就直接穿著室內鞋來到外頭，從側麵向她接近。
「鬼塚？」
「哇哈啊!?」
但慧輝一喊名字，隻見惠像是嚇一跳的貓咪般跳了起來。
「誰呀!?……喔，桐生原來是你啊……」
一發現喊她的是同班同學，惠馬上鼓起臉擺出生氣樣。
「不要這樣嚇我好嗎！」
「呃，我怎麽知道你會這麽驚訝。」
甚至慧輝自己都被她那意想不到的反應給嚇了一跳。
「鬼塚，你在這裏幹什麽啊？」
「……沒幹什麽。」
「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直望著校舍的窗戶。」
「我、我哪有看窗戶！……要是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了……」
「……!?你、你先等一下！」
「咦!?你、你幹嘛這麽慌張啊……？」
惠才剛轉過身準備迴校舍，卻被慧輝趕緊叫住。
慧輝高分貝的音量，讓惠一臉困惑。
「鬼塚，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你現在要是迴校舍，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什麽意思？」
「這有點難以啟齒，但你的裙子整個掀開了。」
「唿哇!?」
大概是剛剛她嚇到並跳起時，裙子的臀部那段剛好掀了開來並埋進上衣裏，導致她在轉身準備迴校舍的瞬間，黃色小褲褲整個在慧輝麵前走光。
連忙將臀部的裙子壓平後，惠滿臉通紅地垂下頭。
「……謝、謝謝你的提醒，讓我逃過一劫。」
「不客氣。」
幸好這次能防範於未然，阻止了一樁內褲走光的悲劇。
「不過要是可以的話，這種事希望你能早點提醒。」
「下次我會盡力而為。」
「不會有下次好嗎！」
惠說完，像個小孩子一樣吐舌頭示威。
「……好了，那我要迴教室了。」
「等等，你能借我一點時間嗎？」
「怎麽了？難道你要跟我告白嗎？」
「隻是有點事想跟你聊聊。」
「……好吧，既然內褲的事欠你一次，那就陪你一下下……」
但中庭氣溫實在有點低，於是兩人先迴到校舍。
慧輝來到學生玄關附近的販賣機買了兩罐溫咖啡，一罐交給惠。
「請你喝。」
「謝謝。」
惠答謝後接下飲料，但並沒有拉開拉環，就隻是背靠著牆壁，雙手滾著罐子取暖。
「藤本的秘書和我這個對手在這裏有說有笑的沒問題嗎？要是被人看見而說閑話怎麽辦？」
「同班同學有說有笑，很正常好嗎？」
「這麽說好像也是。」
到這兒，惠才終於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
她先是喝了一口，隨後以帶著戒心的眼神轉向慧輝。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呢？」
「我有件事想問你。」
「有事問我？」
「鬼塚你……為什麽會想禁止校內戀愛？」
既然想更改校規，代表她對目前的學校有所不滿。
學生會為了讓學生們過更好的校園生活，成員各個都是認真盡責。
而他們打造出的校園氛圍還算不錯，慧輝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校風還算是自由自在。
也因為這樣，他實在想不透她這麽做的動機為何。
「為什麽……？」
從惠嘴裏泄出的，是壓抑情感的聲調。
「當然是因為，校園裏的大家都在傷阿直的心。」
「阿直……？」
「桐生你應該也認識，就是被學生會的三穀凜給欺騙了情感的文化祭執行委員長。」
「文化祭的……執行委員長？」
透過這關鍵字，慧輝在腦海裏搜尋出某個人物。
「你難道是指，被凜太郎拒絕的那個委員長!?」
是的，那是十月下旬舉辦文化祭時發生的悲劇。
委員長是個散發高知識份子氛圍的眼鏡學長，把穿著女生製服的凜誤當成女生，向他表白結果壯烈成仁。
「沒錯，那位文化祭執委——幹直也是我的童年玩伴。」
「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際關係……」
委員長那件事竟然也跟這場選舉有關。世間會發生什麽事，還真是說不準啊。
「可是啊，這件事跟你跳出來競選又有什麽關係？」
「阿直告白被三穀拒絕以後，心情陷入低潮。畢竟暗戀的對象竟然是個女裝男，會意誌消沉也是當然的。」
「嗯，也是啦……」
心上人竟然是個穿裙子的男人。慧輝要是承受這種打擊，應該也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個月。
「任憑我怎麽為他加油打氣，他就是一蹶不振……最後甚至用死魚般的眼神對我說『此生再也不談戀愛了……』這種歌詞般的話。」
「哇、哇喔……」
「你要是失戀而一蹶不振，再看到校園內那些打情罵俏的情侶，請問會作何感想呢？」
「這……」
毫無疑問地，當下腦子裏一定是充滿了「現充爆炸吧」之類的負能量吧。
聽到這兒，慧輝對惠的心情開始能夠感同身受。
「因此，為了阿直，我必須將校內情侶徹底排除。我要當上學生會長，禁止校園內的戀愛。」
「原來如此……」
惠的苦衷水落石出了。
原來她是為了失戀的青梅竹馬，想改變這間學校。
（也就說，這次的騷動，大部分是凜太郎造成的嗎？）
那個女裝男的罪過姑且先擱置一旁。
還有另外一件事，他得跟眼前的同班同學問個仔細。
「所以鬼塚，這真是你希望的嗎？」
「什麽意思？」
「從剛剛的話裏聽來，鬼塚你應該是喜歡那位幹學長吧？」
「唿喵!?」
麵對這樣直球般的發問，惠的臉霎時翻紅。
而那樣的反應，等於是迴答了問題。
「喜、喜歡不行嗎!?」
「呃，也不是不行。」
「那不然是怎樣!?」
「可是要是禁止戀愛，鬼塚你不就沒辦法跟幹學長交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