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日。


    伽維尼亞城內為之震撼。


    「你說……北境魔國出兵了!?」


    位於伽維尼亞城中層軍事會議室。


    受到緊急召集而來的各大臣、伽維尼亞妖精騎士團諸團長以及王國一般兵團之眾將校等人,聚集於艾爾文麵前。


    所有人皆對傳令兵快馬加鞭趕迴報告的內容為之嘩然。


    「迴稟殿下!北境魔國暗涅西亞中突然出現兩千幽騎士!他們越過北方的死宮山脈,突破國境堡壘,目前正朝王都高速進軍!據推測恐怕將於三天內抵達此處!」


    聞言,在場所有人皆躁動喧嚷著:


    「幽騎士……?那些效忠於魔王的詛咒尖兵……!?」


    「怎麽可能……!雖然聽說近年來奧卜司暗黑教團以前魔國為據點,重新開始有所動作,但沒想到連魔國暗涅西亞都開始活動了……!」


    「不過,如今為何會有幽騎士!?那些受詛咒的死靈騎士不是隻會服從魔王的命令嗎……!?」


    「該不會真如傳聞,魔國中出現了魔王的傳人……!?」


    麵對六神無主且心生疑惑的眾人──


    「各位,請冷靜下來。」


    ──身為湖畔仙女族長代理國王施政的伊莎蓓拉,毅然地說道。


    「等之後再探討魔國和奧卜司暗黑教團的實際狀況,現在要先決定怎麽應對這場國難。」


    接著,她側目望向軍務大臣,詢問:


    「王國目前有多少可立即出征的戰力?」


    「迴稟大人,扣除王都最低防衛人力後,有兩千妖精騎士和一萬一般兵力。」


    「麵對幽騎士的戰鬥能力,沒有妖精劍的一般士兵根本派不上用場,考慮到這一點,就算全軍出動也隻能勉強擋住他們……需請求各妖精騎士團相關人員即刻準備出征。」


    當伊莎蓓拉俐落地向眾人下達指示後──


    「是啊,此次戰役隻能由我等出馬了,我等當然有出征意願。」


    一名高壯且狀似跋扈的中年男子,大模大樣地坐在靠近上座的座位,開口這麽說。


    他是伽維尼亞妖精騎士團第一團、通稱《緋紅騎士團》的團長杜蘭德公爵。


    「對,這是當然,考慮到幽騎士的戰鬥能力的話,能對抗他們的就隻有妖精騎士了,我們將成為戰役的核心人物並站在第一線。」


    一名戴著眼鏡的妖豔女子也趾高氣揚地接著說。


    她是伽維尼亞妖精騎士團第二團、通稱《蒼藍騎士團》的團長歐鐸公爵。


    「這麽一來,受損的必定是我們……不過,適逢國難,我們身為王國之盾,理當承受這種痛苦。」


    一名年齡不詳的金發美型男撩起發絲,並這麽說道。


    他是伽維尼亞妖精騎士團第三團、通稱《碧綠騎士團》的團長盎撒洛公爵。


    他們三人正是與王室共同匡扶伽維尼亞王國的守護者暨中流砥柱,三大公爵家族的現任家主。


    伊莎蓓拉聽到公爵們於此時這麽提起,斂起了雙眸說道:


    「……各位到底想說什麽呢?」


    「就是這次的戰役……對我等負擔過大,我認為王室今後應該對我等有一些『撫恤』或『優待』等恩賞比較好。」


    忽然之間,現場一陣嘩然。三大公爵家族竟然趁此次動亂,圖謀更進一步地提升自己於國內的權勢利益。


    「國王是包含妖精騎士團在內的伽維尼亞王國軍的總司令,我認為遵從王室敕令調兵遣將乃天經地義之事吧?」


    而聽見伊莎蓓拉的反駁後──


    「對,沒錯,如你所說,我等地位和領地皆由王室所賜,並受其保障……為了這國家應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不過,非常遺憾,如今並沒有貴為王室之長的國王,雖說有王位繼承人呢。」


    歐鐸公爵以眼角餘光瞅了一眼坐在上座的艾爾文。


    「……!」


    艾爾文則僅能默默承受她的目光。


    「還有,伊莎蓓拉閣下,你身為《湖畔仙女》族長,依循和王室之間的古老盟約,目前代行國政……但依然隻是國王的代理人,也就是說,我們三大公爵家族並無義務迴應你的派兵請求。」


    「對啊,因為我們是對王室和國王陛下宣誓忠誠的騎士呢。」


    「你們竟然能厚著臉皮說出這番不知羞恥的歪理呢,就算要利用這次的國難,你們也要提升自己在國內的權勢利益嗎?」


    伊莎蓓拉的言辭之中飽含靜默的慍怒,這麽輕蔑地說道。


    「不不不,不是那樣的,隻不過……唯有我們去浴血奮戰,實在太不公平了,君臣不是應該同甘共苦,休戚與共嗎?」


    「自己毫發無損,隻命我等派出騎士,冷眼旁觀我等傷亡,這樣怎麽合情合理?」


    「因此,我們想問的是王室要怎麽彌補我們這次的損失呀。」


    「唔……」


    聞言,伊莎蓓拉不甘心地握緊拳頭。


    這個國家即為這樣的國家,國王確實為王國軍總司令,但並無直屬於自己的妖精騎士團。


    自伽維尼亞王立妖精騎士學校便不合邏輯,杜蘭德班、歐鐸班、盎撒洛班……各班學生畢業後將依照慣例,分發到隸屬於杜蘭德公爵的《緋紅騎士團》、歐鐸公爵的《蒼藍騎士團》,以及盎撒洛公爵的《碧綠騎士團》。


    正因為如此,艾爾文才根據先王亞爾鐸的提案,為了將來能組成直屬於自己的妖精騎士團,而新創了布雷澤班。


    「嗯,這樣……當跨越此次國難後,王室就……」


    接著,當歐鐸公爵試圖對無話可說的伊莎蓓拉要求某種權益……之時──


    「好了,簡單來說──」


    忽然有一名青年出聲。


    那是位如影子般佇立於艾爾文背後的騎士。


    「隻要代表王室的艾爾文也派出自己的騎士,你們就沒意見了吧?那就由我去吧。」


    ──是席德。


    他是近期自千年死亡中蘇醒,並歸順於艾爾文王子麾下的騎士。


    被後世讚譽為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野蠻人》席德爵士。


    王國高層對此事早已人盡皆知。


    聽見席德的發言,在場眾人的目光同時聚集至他身上。


    「席德爵士……《野蠻人》席德爵士要參加這次的戰役……?」


    「據傳他單槍匹馬就擊敗了妖精界中的妖魔殛厲魔……」


    「怎麽可能!就算是傳說時代的騎士也不可能辦得到吧!?」


    「話說那種人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是傳說時代的騎士──」


    國軍相關人士與朝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然後──


    「唿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杜蘭德公爵「砰!」地一聲捶向桌麵,狠瞪著席德說道:


    「隻要派出騎士就好?蠢貨,隻有你一人出戰,又能如何!?」


    「我真服了你耶,希望你思考一下我們到底派出了多少兵力再發言。」


    「再說,你一人根本不可能勝過兩千妖精騎士……」


    歐鐸公爵與盎撒洛公爵也紛紛出言奚落席德。


    「我比他們強。」


    席德卻毫不退縮,光明正大地這麽說道。


    「你說什麽?」


    「你沒聽見嗎?我說我比這次你們動員的兩千妖精騎士……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更強。」


    現場鴉雀無聲。


    下一秒鍾,眾人哄堂大笑。


    「唿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麽蠢話啊!?」


    「傳說時代的騎士大爺,似乎喜歡開這種誇張的玩笑呢!」


    「比起《野蠻人》,你要不要改為自稱《小醜》呢?」


    席德麵對情緒大為亢奮的眾人,為難地搔了搔臉頰,說道:


    「嗯──我隻是闡述事實而已……算了。」


    接著,他重振精神,詢問三大公爵:


    「也罷,總之王室會派我到最前線,要是我的戰績比你們三個家族所培育的騎士還好,你們要不要就別搞這種拐彎抹角的利益交換了?」


    「……!?」


    「畢竟,要是彼此的付出都一樣,就『合情合理』了吧?哎唷──我們可是打著同一旗號且保衛同一國家的夥伴……就好好相處吧。」


    眾公爵聽見席德這番無所畏懼的發言,隱約察覺到他並非區區醜角,而正了正顏色。


    「……好吧。」


    盎撒洛公爵平靜地迴應。


    「如果你並非空口說白話,而能真的立下相對功勞……的話。」


    「好,這可是你說的喔。」


    接著,席德轉向靜觀其變的艾爾文。


    「喂,艾爾文。」


    「席、席德爵士……」


    「剩下就靠你判斷了,你要怎麽做?雖然我還未對你宣誓忠誠……但認為至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筆直地凝視著艾爾文。


    「『騎士不語虛誑』──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就會去立下戰功迴來,讓這些囉哩八唆的三大公爵大人閉嘴。不過假使你無法信任我,不想失敗蒙羞,又或者不想讓自己今後立場為難的話,就拒絕即可。」


    「…………」


    「……好了,你打算怎麽辦?」


    席德宛如試探般露出無畏的微笑。


    艾爾文暫時閉目沉思……最後,他睜開眼宣布:


    「我相信你!席德爵士,這是王命!參加這次防衛北境魔國的防戰,立下能讓本王子滿意的戰功吧!」


    「嗬……你變得頗有王者風範了呢,這樣很好。」


    席德聽見艾爾文的命令後,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這場軍事會議充滿錯愕與困惑,眾人心思迥異且暗潮洶湧,終於告一段落──


    「……也就是說,現在危機逼近這座王都了。」


    伽維尼亞城下層。


    位於麵對中庭之小型離宮中的布雷澤教室內。


    學生聽艾爾文敘述完事情狀況後,神色緊張地麵麵相覷。


    「原、原來是這樣啊……」


    「難怪從早上城裏就充滿著緊張氣氛。」


    克裏斯多福與希歐鐸額上冒出汗水如此呻吟。


    其他學生也露出同樣的表情,提心吊膽地咽了咽口水。


    接著,席德補充地說道:


    「妖精騎士團會留下守衛王都的最低兵力,全軍去迎擊從北境魔國逼來的軍隊──也就是說,你們要組成由各班教官騎士為指揮官的小隊,從旁支援負責防衛王都的妖精騎士團。」


    接著,他的視線往橫一掃,瞄了一下以嚴肅表情站著的艾爾文。


    「不過,因為我會作為王室的騎士去前線,所以布雷澤班小隊的指揮官就是你了,艾爾文。」


    「……!」


    「萬一敵軍突破前線,入侵王都時,這個班級……夥伴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你辦得到吧?」


    艾爾文聽見席德的問題────


    「可以!請交給我吧!」


    ──強而有力地對他點了點頭。


    「迴答得很好。」


    席德望著艾爾文,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並將手放到他頭上,揉亂了他的發絲。


    「……啊……」


    艾爾文被席德撫摸,嘴角因而綻放出笑靨,但又旋即轉為不安的神情,垂下了雙眸。


    「……怎麽了?」


    「不,那個……我很抱歉事情變成這樣。」


    她神色懊悔地擠出聲音說道。


    「那個……因為我的立場和私心,害你必須上前線了。」


    艾爾文對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的席德這麽說道。


    「說白一點,我……王室是三大公爵家族的眼中釘,席德爵士對外是我麾下的騎士……在前線恐怕得不到像樣的支援,雖然我有拜托伊莎蓓拉輔助你……」


    「…………」


    「我當然知道你很強!我是真的知道!不過,戰場吉兇難料……對吧!?」


    「對,沒錯,雖然我記憶模糊……但我過去好幾度失去了戰友,就連覺得『他一定不會死在這種戰場上』的人……也走了好多個。」


    「……!」


    聽見席德的話後,艾爾文瞬間說不出話來。


    「我……很不安……萬一席德爵士發生了什麽意外,一想到這樣……!」


    「…………」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有種你會在這場戰役中……消失不見的……不祥預感……」


    「…………」


    「席德爵士,如果你不在的話,我……!」


    正當艾爾文想說什麽之時──


    席德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好痛!?」


    「指揮官不可以在部下麵前明顯宣泄不安的情緒,拜托,本以為作為居於萬人之上的君王多少有點成長了,但馬上又退步了呢。」


    然而,席德斥責她的神情卻相當溫柔。


    「放心吧,我不會死在那種地方的,而且也不會讓你死的……不過是區區兩千幽騎士吧?我不會放任何一人越過前線的。」


    之後,他筆直地凝視著艾爾文,露齒而笑。


    「作為一名騎士,我還想教會你們許多武力以外的事情。」


    「席、席德爵士……」


    「所以你也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如果發生什麽事,就別客氣盡管召喚我,我必定會立即前來並保護你的……知道了嗎?」


    聞言,艾爾文握住席德的手,放在胸前說道:


    「……我相信你,祝你旗開得勝。」


    「好。」


    席德與艾爾文彼此投以信賴的眼神相視。


    「……艾爾文……」


    天瑚見狀垂頭喪氣地垂下了耳朵,有些哀傷地眺望著兩人。


    如此一來……


    以伽維尼亞妖精騎士團為主力的兩千王國軍離開王都出征。


    行軍方向為兩千魔國幽騎士以排山倒海之勢步步逼來的北方。


    依照敵我進軍速度加以推算,兩軍預計將於北臨死宮山脈的華柏平原全麵交鋒。


    估測將會出現一場雙方以騎兵為主力的大規模機動作戰。


    ────


    敵軍入侵。


    麵臨睽違十多年爆發的大規模戰事,導致伽維尼亞王都內人仰馬翻。


    考慮到前線萬一崩潰的情形,敵軍越過雷池之時,王都安排婦孺優先進入王城避難。


    伽維尼亞王立妖精騎士學校的學生之中,若為實力已受認可之劍品高貴的高年級生,則納入妖精騎士團一員前往北方前線出征。


    除此之外的學生依照班級編列為小隊,負責輔助混亂的王都內的警備任務,與引導避難之王都防衛隊。


    艾爾文等布雷澤班的學生也是輔助王都防衛隊的小隊。


    盡管艾爾文為王室成員,但如今仍為授勳前的候補騎士。


    由於候補騎士不可違逆──經正式授勳為騎士之前輩騎士的命令,於是她接受前輩騎士的指示執行警備任務──


    「喔、喔喔……王子殿下……」


    艾爾文引導避難之時,一名拄著拐杖的老婦走向她。


    「婆婆,怎麽了嗎?」


    「嗚、嗚嗚……啊,真是可怕……我聽說有可怕的敵人逼近我們了……」


    「是的,但我國的妖精騎士團也舉全軍之力前往迎敵了,還請您放心吧。」


    「喔喔……非常抱歉……但……我還是很害怕……我們是否……是否能活著迎接明天呢……?」


    「這……」


    艾爾文為之語塞,並當下對自己無法立即迴答的失態感到羞恥。


    「啊啊、啊啊……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這種時候要是先王陛下……亞爾鐸國王陛下在的話……啊啊……!」


    見到老婦頻頻念著已逝先王亞爾鐸……自己親生父親的名諱,艾爾文內心無法抑製苦悶的情緒。


    當然,念誦先王名諱的老婦毫無惡意,她隻是感到惶惶不安。


    而艾爾文也知道這件事背後代表的意義──自己尚非能獨當一麵的國王,並未獲得人民的信任。


    然而她並沒有心灰意冷,而是將雙手放在老婦肩上,真摯地訴說:


    「婆婆,不要緊的,我……和這王國引以為傲的妖精騎士團,會舍命守護王都和人民。」


    「喔喔喔……王子殿下……艾爾文王子殿下……」


    「所以,為防萬一,還請您去避難吧,不要緊,不要緊的。」


    她不斷對老婦這麽說道,想讓對方安心下來。


    艾爾文牽著老婦的手,引導她去避難。


    「唿……現在引導避難還算順利……」


    艾爾文與布雷澤小隊一起負責警備主要街道,環顧著四周注意情況。


    不安的民眾於大道上排成長長人龍,在王都防衛隊的保護下,有氣無力地走向王都中防禦最為堅固的伽維尼亞城。


    民眾皆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艾爾文警戒周遭,看看是否有暴動或爭執。


    「艾爾文。」


    天瑚快步跑來。


    方才,一旁街道上發生了民眾之間的爭執,由她前去解決。


    「這邊的狀況如何呢?都還順利嗎?」


    「嗯,沒有問題喔,天瑚那邊呢?」


    「我這邊也沒問題。」


    「……你妖精劍的狀況怎麽樣?之前被殛厲魔摧毀得很嚴重……」


    聞言,天瑚「唰啦」一聲地半拔出腰際的佩刀,原本被折成兩半的妖精劍如今已經完美修複迴毫無瑕疵的狀態了。


    「在城裏工作的巨人族鐵匠突加先生趕工幫我修好了,應該能正常進行妖精劍戰鬥了。」


    「這樣啊,趕上了呢,真是太好了。」


    艾爾文鬆了一口氣,微笑地說道。


    「據席德爵士所說,我們隻要經常地持續燃燒維元,瑪那總量就會上升,妖精劍也會自然地隨之變強。」


    「……這樣啊。」


    天瑚以有些低落的語氣呢喃。


    艾爾文再度巡視四周。


    克裏斯多福、依蓮恩、琳奈、希歐鐸與芙洛菈皆麵帶緊張地執行各自的職務,並無異狀。


    當他確認夥伴的狀況後,天瑚忽然說道:


    「不過……艾爾文,事情變得很棘手了呢。」


    「對啊……」


    「不過……一定會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她的話中有種敷衍了事又鬧別扭的語氣。


    「畢竟……有那個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大爺出征前線嘛。」


    「天瑚?」


    聞言,艾爾文對她這意有所指的說法感到不太對勁。


    兩人之間暫時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沉默。


    最後,天瑚開口說道:


    「我可以和你聊聊嗎?」


    「天瑚,怎麽了?」


    當艾爾文不明所以地歪著腦袋後,天瑚則開始說教:


    「艾爾文……你最近和席德爵士的距離是不是有點太近了?」


    「欸!?我、我、我覺得沒有呀!?」


    艾爾文明顯眼神遊移,並拉尖了嗓子。


    天瑚靠近他,並拉著他。


    「天瑚?」


    艾爾文被她拉著手,帶進了一個毫無人煙的小巷之中。


    天瑚為了不讓旁人聽見,於是壓低聲音說:


    「你懂嗎?你其實是女孩子呀,要是太靠近他的話……如果穿幫了怎麽辦?」


    「……唔……」


    艾爾文聽見天瑚的指正,神色不禁為之一僵。


    但天瑚卻不知道她表情僵硬的原因。


    「聽好囉,請你絕對不要輕忽大意,不可以對他敞開心房,他或許真的強得不像話……但也僅止於此而已。」


    她逼近艾爾文,憤怒且滔滔不絕地說道:


    「他可是傳說中有名的《野蠻人》,據說他殘酷至極又冷血無情,卑鄙齷齪到騎士羞與為伍。不知道他現在為什麽裝得很像一個騎士,但不知道他哪天會露出本性。


    如果他知道你是女兒身的話,一定會仗恃著這一點,對你提出過分要求的!舉例而言,他會順著自己猥瑣的欲望,要求你獻出身體之類的!」


    「席、席德爵士絕對不會這麽做的!」


    艾爾文麵紅耳赤地反駁。


    「他才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他雖然看起來有點隨便,卻比任何人都更加誠懇且紳士!」


    「……你為什麽能這麽斷定?」


    「呃、呃……那是因為……」


    「總之,你不可以對他敞開心房!絕對不行!」


    天瑚抓住艾爾文的雙肩,並苦苦哀求般地傾訴:


    「要保護你的人是我!我們約好了吧!我就算舍命也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所以,你不要對那種人……!」


    聞言,艾爾文終於注意到天瑚的狀況有異。


    「欸……天瑚,你怎麽了?」


    艾爾文安撫情緒激昂的天瑚,委婉地提問。


    「先不論你討厭他……但你好像有種走投無路……或者該說是焦慮的感覺……」


    「……才、才沒有……那種事……」


    聽見艾爾文這麽說,天瑚忽然開始支吾其詞。


    而艾爾文明白當她耳朵虛軟塌下以及尾巴無力下垂時,就是她遭人戳中痛處,而感到無精打采的時候。


    「我說,天瑚,如果你有什麽煩惱或擔心的事,能不能和我說說呢?」


    她察覺到此事,平靜地對天瑚這麽說。


    「我……不對,人家是你自童年以來的摯友吧?……沒錯吧……?」


    「……艾、艾爾瑪……」


    天瑚則茫然地凝視著艾爾文。


    她剛才不禁喊了如今理應無人知曉的艾爾文本名。


    那是唯有當艾爾文與天瑚兩人獨處……當艾爾文恢複女兒身時,才能稱唿的本名。


    然而,過了一會兒後,天瑚恢複了理智,垂下雙眼說道:


    「不,艾爾文……我沒事,我沒事的。」


    「天瑚……」


    兒時玩伴似乎不願多說。


    艾爾文瞭悟到這一點,並略微哀傷地輕喃摯友的名字。


    「如果離開崗位太久,會挨前輩們罵的,我們差不多該迴去了。」


    天瑚這麽說,並打算離開原地……此時──


    艾爾文忽然察覺到某件事。


    「……咦?霧……?」


    不知不覺間,附近開始飄散著霧氣。


    這陣霧氣包圍了整座王都,轉眼之間變得愈來愈濃。


    「真奇怪……如果是早上也就算了,但竟然在這時間起霧?」


    「這的確很奇怪呢……」


    當艾爾文與天瑚因為這不自然的現象而疑惑地歪起腦袋時……


    忽然之間──


    砰通。


    某種詭異的胎動以王都南區一隅……某暗巷深處為中心,傳遍了全城上下。


    ────


    華柏平原自王都北方五十公裏為中心擴展開來。


    於此,翻越橫亙東西之死宮山脈抵達此地的兩千魔國幽騎士,以及從南方進軍而來的兩千王國妖精騎士兩軍對峙。


    魔國幽騎士騎在名為幽馬的幽暗黑馬上,於軍袍之下炯炯燃起意欲抹殺一切生者的殷紅眼眸。


    陣法為密集方陣。


    這是一種直截了當的陣法,全軍團結地衝鋒而去,從正麵進攻,踏平所有阻礙。


    然而,思及幽騎士每人的戰鬥能力,這絕非可藐視譏嘲的戰法,縱使聚集他們十倍之多的一般小兵,也會被全數驅散輾斃吧。


    另一方麵,王國軍的妖精騎士團的所有騎士也騎著軍馬,兵種為騎兵。


    陣法為鶴翼陣,分為中央與左右兩側的三部隊。


    由正麵部隊抵禦敵軍,再由左右兩翼夾擊,企圖包圍並殲滅之。


    而王國軍的最後方──即第一、二、三團之騎士團長齊聚一堂的大本營,設置於一處小山丘之上。


    「差不多了呢。」


    席德斂目盯著遠方敵陣,這麽低喃。


    他並未騎乘馬匹,為本次參戰騎士中唯一的徒步人員。


    「對,沒錯呢,布陣不差,這樣的話……」


    伊莎蓓拉於一旁騎在馬上,靈活地拉著韁繩並點了點頭說道。


    她身為艾爾文的監護人暨王室施政代理人,以本次迎擊戰總司令身分隨軍出征。


    她憑藉卓越出色的指揮與部署能力,已經締造出有利戰況。


    然而……


    「伊莎蓓拉閣下,到此為止辛苦你了,但很遺憾的是,這場戰役……接下來就由我等自由發揮了。」


    乘坐在馬上的杜蘭德公爵,從伊莎蓓拉身後如此說道。


    「閣下畢竟隻是王室代理人,我等並無義務聽從你的指揮。」


    「而且你是文官,雖然擅長政務,但軍事方麵又如何呢?交給我們比較好吧?」


    「也就是說術業有專攻,稍後見了。」


    「如果有兵力願意服從閣下的話……閣下也自由發揮即可。」


    歐鐸公爵、盎撒洛公爵與杜蘭德公爵三人紛紛肆無忌憚地自說自話,並恣意朝自己所指揮的部隊前去。


    伊莎蓓拉則目送我行我素的三大公爵離開,並歎了一口氣。


    「哎呀呀,他們為什麽不聽身為統帥的伊莎蓓拉的話呢?」


    席德將手環在腦後,傻眼地咕噥著。


    「雖然他們那麽說,但你……應該是個相當厲害的戰略家吧?明明聽從你的指揮,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不……我根本……」


    「哈哈哈,你別謙虛啦,到這裏為止的行軍本領和擺出這個陣……你不可能隻是一般文官,你的本質應該是幹練的武官吧?」


    聞言,伊莎蓓拉露出了苦笑。


    接著,席德以眼角餘光瞥向三大公爵的背影,說道:


    「唉──要是照伊莎蓓拉的指揮,動員全軍作戰的話,就算是這時代的騎士,大概也能以最小損傷大敗那點幽騎士軍團吧。」


    「他們一定不喜歡……『在身為王室代理人的伊莎蓓拉指揮下所獲得的勝利』這項事實吧,為了他們今後的權勢利益和麵子問題。」


    「哈哈,原來如此,真無聊……算了,這樣還比較方便行事。」


    語畢,席德隨即一笑,並原地開始伸展左右腿。


    「席德爵士,您要做什麽呢?」


    「嗯?這還用問嗎?」


    他邊伸腿,邊如頑童般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轉向伊莎蓓拉說道:


    「他們也說了吧?叫我們自由發揮……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


    戰火終於點燃。


    眾幽騎士有所動作,隻見他們鞭打幽馬,同時開始衝鋒。


    幽馬轟然作響的馬蹄震撼著大地。


    呈密集方陣的幽騎士恍若猛烈侵蝕大地的漆黑海嘯。


    王國軍也隨之迎敵──杜蘭德公爵所指揮的第一團《緋紅騎士團》、歐鐸公爵指揮的第二團《蒼藍騎士團》以及盎撒洛公爵指揮的第三團《碧綠騎士團》同時準備迎擊敵方。


    號角鳴響,眾人振聲吶喊。


    全軍拔劍,操縱韁繩、策馬馳騁。


    妖精劍的護佑對自己所騎的馬也有效,藉由將妖精劍傳來的瑪那輸送予馬匹,它便能獲得非比尋常的速度與堅韌耐力。


    擁有妖精劍的騎兵無疑為此時代最強兵種之一。


    然而,他們的對手為幽騎士,騎乘於幽馬之上的幽騎士也能發揮值得敬畏的機動力,與短兵相接之戰力。


    倘若雙方正麵衝突,必將引發一場激戰。


    連騎士也因為之後將一決死戰而繃緊麵容。


    隨後,當兩軍即將激烈交鋒──此時……


    一名騎士忽然單獨衝出列隊進軍的王國軍之中。


    是席德。


    他是王國軍騎士中唯一沒騎馬的徒步人員,他以自己的雙腿奔馳著。


    然而,他卻比任何充分運用妖精劍護佑且騎馬的王國騎士都來得更快。


    他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穿過平原,登時將一幹騎士拋諸身後。


    「他竟然……用自己的腳跑贏馬!?」


    「怎、怎麽可能!?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眾騎士一眨眼便落於席德後方,隻能睜大眼睛注視著背影逐漸縮小的他。


    「……好了。」


    席德眼前的平原景致如急流般向後流逝,他對騎士們視若無睹,盯著眼前。


    幽騎士朝席德進逼而來,龐大的仗勢猶若要塗黑地平線一般,密集方陣於席德視野中愈變愈大。


    而他們也注意到隻身衝鋒前來的席德。


    其中幾人明顯瞄準席德舉起了劍,策馬迫近。


    「那就……來打上一仗吧!」


    他的速度毫無下降,隻是筆直、筆直、筆直地奔馳──然後交鋒。


    「喔喔喔喔喔──!」


    席德猛然揮下右手,與對手擦身而過時,隨即將數名幽騎士連人帶馬一分為二。


    一陣烈風冷酷無情地吹散幽騎士最前列的一角──


    ────


    那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麵。


    於攸關生死的戰場之上,理應無暇分神。


    在場的王國軍騎士理所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


    盡管如此──


    眾人還是無法不被那畫麵所吸引。,


    「喝啊啊啊啊──!」


    席德於敵方中心廝殺著。


    他獨自衝鋒陷陣,隻身處於幽騎士密集方陣的中央。


    一般而言,這麽做是死路一條,此人命數已盡。


    然而──他卻毫無這種令人擔憂之感。


    無數幽騎士試圖圍剿他,而從他的前後左右湧來。


    刀槍劍戟意欲將席德穿刺並五馬分屍,自他的四麵八方逼進。


    不過──


    「喔!」


    他們根本碰不到席德的半根汗毛。


    席德彷佛身周三百六十度皆有眼睛一般,往右側身、往左踏步,縱身一躍淩空翻騰──悉數閃避一切攻勢。


    而對方的守勢也──


    「接招!」


    席德雙手雙腳如狂風驟雨般舞動。


    他半開的右手砍飛了從右側襲來的幽騎士首級。


    左手的拳頭於從左方衝刺而來的幽騎士身軀上鑿穿一個大洞。


    並於空中轟然一聲地旋轉,宛如豎劈的戰斧似地使出下壓踢,將位於他背後的幽騎士連人帶馬一腳兩斷。


    他的動作就像在戰場上疾舞一般。


    每當他揮動手腳之時,幽騎士即化為黑塵消散而去。


    這已不能稱為交戰。


    而是屠殺。


    「他到底是什麽人物……!?」


    「沒有妖精劍的他究竟怎麽使出這種技藝……!?」


    「那、那就是……傳說中的騎士嗎……!?」


    王國騎士們自遠方眺望席德的驍勇善戰之姿,僅能因戰栗與敬畏而瑟瑟顫抖。


    「──疾!」


    其間,席德水平揮出半開的左手,有如射出的弓箭一般,同時由上自下劈斷從前方撲向自己的三名幽騎士。


    同時之間,又以右拳反擊揍倒兩名從旁衝來的幽騎士。


    下一秒鍾,收招後毫不鬆懈的席德驀地煙消雲散──


    接著,與此戰場相差甚遠的一角發出「砰!」的一聲,幾名幽騎士震向空中。


    該地再度展開一場單方麵的殲滅屠殺劇……


    「他一瞬間就移動到那裏了!?」


    「好快……太快了……眼睛追不上啊……!」


    總之,席德擊倒幽騎士的速度極快,且無人可敵。


    明明每一名幽騎士皆為實力不遜於王國妖精騎士的強敵。


    因此,妖精騎士們組成互相背對的隊形,彼此掩護,並盡量製造一對一或最好是多對一的局麵,與幽騎士廝殺相搏。


    盡管如此,隻憑幾次交鋒即可擊殺對方的案例甚少,往往必須過了幾十招之多後才能殲滅一名幽騎士……那便是這種程度的對手。


    然而──


    「喝!」


    席德如雷光般飛速地交錯穿越於五名幽騎士之間。


    僅能於他旋轉身軀稍微降低速度之剎那瞧見他的身影,又倏忽即逝。


    而當他穿過他們,慢了半拍之後……


    「喔喔喔喔喔喔喔──!」


    五名幽騎士潰散瓦解,同時消失無蹤。


    「真的假的……?」


    「騙、騙人的吧……」


    眾騎士目睹這景象隱約領悟到某件事。


    出征之前,席德曾於高層麵前鏗鏘有力地大放厥詞。


    『我比這次你們動員的兩千妖精騎士……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強』──原來那並非狂言。


    「你、你們在幹嘛啊!?為何拖拖拉拉的!?」


    杜蘭德公爵的怒吼自竭力奮戰的騎士後方傳來。


    「你們這些飯桶人多勢眾竟然還輸給一個騎士!?快點掃蕩敵人!能盡快多打倒一人是一人啊!」


    然而,雖然他極力試圖以憤怒維持威嚴,卻麵色鐵青,明顯失去了從容之情。


    這透露出……他不想承認眼前傳說時代之騎士那超乎常理的精湛武藝,與己方判若雲泥。


    「怎麽會……」


    「雖然有聽說過……但竟然這麽……」


    而歐鐸公爵與盎撒洛公爵位於戰場後方,冷靜地觀看席德的驍勇英姿,他倆雖然不如杜蘭德公爵般驚惶,卻也感到錯愕而屏氣凝神。


    兩千幽騎士遭席德衝入陣中,一分為二,化為零散的軍團,完全不知所措,早已淪為一群烏合之眾。


    之後,一群一群的幽騎士被他個個地攔截擊潰。


    任誰都能明白──


    依照這戰況繼續下去的話,誰將會於這戰場上立下最多功勞。


    是杜蘭德公爵的《緋紅騎士團》嗎?不是。


    是歐鐸公爵的《蒼藍騎士團》嗎?不是。


    是盎撒洛公爵的《碧綠騎士團》嗎?也不是。


    而是《野蠻人》席德爵士,這個複活於現世的傳說之人──


    ────


    「嗯,大勢已定了。」


    自迎擊戰開始不到一小時。


    席德發現自己附近沒有敵軍,遂默默地停下交戰的動作。


    他透過將幽騎士的密集方陣分散得支離破碎,並大幅殲滅敵軍,使得王國妖精騎士團與幽騎士軍團之間拉開了難以顛覆的人數差距。


    敵我雙方於周遭混戰,激烈地互砍廝殺,但王國軍依然占有優勢。


    雖然至完全掃蕩還需要一段時間……但隻要沒有萬一,王國軍於這個戰場上便不可能敗北。


    「也罷,我也對勝利貢獻了不少……這樣三大公爵就無法為難艾爾文了吧?」


    席德對自己的戰果感到滿意,並轉身背對戰場。


    當他打算迴到大本營時……


    卻──


    怦通……他的心髒發出了不協調的聲響。


    忽然之間,席德的身體踉蹌傾倒,使得他以單手單膝跪在地上。


    「唿……!唿……!唔……!?」


    他痛苦地扭曲了表情,氣喘籲籲,並全身不住地顫抖,體內湧上一股魂不附體般的虛脫感,令他全身冷汗直流,臉色死白。


    最終……這股發作趨緩,席德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有點太亂來了,哎呀呀,我這不中用的家夥。」


    席德邊呻吟邊搖了搖頭。


    然後,他再度朝大本營走去……此時──


    「席、席德爵士……!」


    一名少女從那個方向策馬迅速地朝席德衝來。


    是伊莎蓓拉。


    「請恕我從馬上說話!席德爵士,原來您平安無事呢!!」


    她一來到席德身旁後,拉緊韁繩命馬匹迴頭,並鬆了一口氣──


    「您的……臉色……?而且……怎麽覺得……?」


    ──卻察覺到他神色有異,她杏眼圓睜、恍然大悟地說道:


    「席德爵士……您該、該不會……!?」


    「嗨,伊莎蓓拉,我已經先鏟除敵軍到能決定勝敗的程度了喔。」


    席德則滿不在乎地瀟灑微笑。


    「雖然還要花一些時間才能結束,但勝負已定,已經不用我出場了。」


    「那、那還真是……辛苦您了,真不愧是傳說時代的騎士大人呢……連我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厲害……」


    「這沒什麽,在我那時代能立下這等功勞的人比比皆是……也罷,先不提這個了。」


    他正了正顏色,仰望伊莎蓓拉說道:


    「你應該不是……特地來犒勞我的功勳吧?」


    席德從她的態度之中察覺到某種不安寧的氛圍,立刻示意她說明來意。


    「發生了什麽事?」


    「……對、對了,其實剛剛傳令妖精捎來了王都的傳令。」


    「王都?」


    臉色蒼白的伊莎蓓拉點了點頭,卻仍然堅強且毅然地說道:


    「是的,大事不好了,王都現在──!」


    ────


    嘎嗡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龐然巨獸那低沉粗啞的吼聲響徹整座王都。


    那是足以撼動大氣、撕裂天際並震響大地的駭人咆哮。


    這種彷佛天災地變,又如火山爆發般的野性咆哮化為遠比山風更加驚人的衝擊波,猶若弩炮一般瞬間走傳千裏。


    這股音波將不幸位於附近而直接受到衝擊的屋舍與建築物一一震得粉碎,並遠遠刮走。


    之後那又超越常理邏輯,命中聽見音波的人的靈魂,將之精神意誌當下搗毀得支離破碎。


    這陣咆哮擁有駭人的魔力,高居於食物鏈頂端之無上王者的尊嚴與氣概,致使吼聲之中自然而然地蘊含了強悍的魔法威力。


    而遭咆哮中的魔力侵襲後,王都內三分之一的民眾瞬間昏厥,三分之一基於全身麻痹與五感失調而癱倒,剩下三分之一則因為不斷湧起的純粹恐懼與絕望念頭導致心神喪失。


    而身心孱弱者僅憑這一聲咆哮,即會陷入永眠了吧。


    那是暴君猛獸之咆哮,亦為一種魔法。


    ──【潰滅厲吼】。


    而世上僅有一種能施展這招的生物。


    「那、那是……什麽……?」


    與夥伴一同於高台負責警備的艾爾文,茫然地遠眺著這一幕。


    王都南區忽然出現一隻擁有巨大如山身軀的怪物。


    這隻龐然大物擁有壓倒性的體積,為日前殛厲魔所無可比擬。


    盡管距離這麽遠,仍然能感受到一股彷佛近在咫尺的壓迫感,它巨大到足以麻痹遠近感。


    它的手腳如巨樹般粗壯,令人明白那充滿著難以言喻的至高暴力。


    怪物那緊密覆蓋全身的鱗片閃耀著漆黑光澤、擁有血盆大口,一雙如烈焰般的紅眼冷然灼爍。


    那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強者,天生君臨於遠勝過人類的至尊地位。


    為蟠踞於食物鏈巔峰之究極暴君。


    ──龍。


    此乃最高位階的妖魔,出自於人們對兇猛的自然災害油然而生之敬畏與恐懼,再憑藉著顯現出殘暴本色的形式降生於世之物種。


    嘎嗡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於艾爾文麵前,龍再度宛如咬噬蒼穹一般地仰天開口──並以劇烈的音量狂吼。


    那已經升華為一種擁有重量的音波,擴散於王都之中……


    「哇啊啊啊!?」


    遲了幾秒鍾後,那音波抵達艾爾文等人的所在地。


    「颯!」的一聲,奔騰的音波迎麵撲來。


    那股威力使艾爾文的身體懸空並遭到震飛,身不由己地於地上翻滾。


    「唔!?為、為什麽……龍、會出現在、這裏……!?」


    艾爾文瑟瑟顫抖,並用手撐地抬起了頭,遠遠瞪視著那隻龍。


    此時──


    「嗬……終於成功了呢……」


    她身旁忽然有某人這麽低喃。


    「王都伽維尼亞這個地方,聖光妖精神的護佑真的太強了……害我費了好一番工夫玩弄這些小把戲。」


    「芙洛菈……?」


    艾爾文仰望著布雷澤班中我行我素的少女──芙洛菈。


    她笑容燦爛,不改平時慵懶自如的模樣,滿不在乎地凝望著出現於遠方的龍。


    「芙洛菈……你到底在說什麽……?」


    艾爾文爬了起來,對周身氛圍與平時不同的芙洛菈有所提防。


    「哎呀呀?」


    見狀,芙洛菈愣了一愣,並望著艾爾文眨了眨眼。


    「承受了【潰滅厲吼】後,竟然還能站起來……老實說,我真是吃了一驚呢。王子殿下,你真是一個精神堅韌的人呀,嗬嗬,我就稱讚你一下吧。」


    語畢,她「啪啪啪」地拍響了手。


    突兀的鼓掌發出了清脆聲響傳至附近。


    若說她一如往常我行我素倒也沒錯……但明顯事有蹊蹺。


    這詭異至極。


    而且,芙洛菈從一開始就不太自然。


    芙洛菈……『自就讀布雷澤班後一直同甘共苦的夥伴』……那是艾爾文,不對,是艾爾文等人心中對她的認知。


    艾爾文心底隱約對她的存在感到不太對勁,然而,過去她卻沒有對此感到懷疑。


    因為過去有股力量不容她心生疑竇。


    「芙洛菈……你、你到底是……?」


    然而,事已至此,基於對芙洛菈的突兀感達到極致,使得艾爾文終於察覺到對她的突兀感,並得以思考分析。


    「……芙洛菈……我們的夥伴……同班的……」


    沙!沙沙沙!


    他心中的迴憶如萬花筒般搖曳。


    並漸漸導出一個結論。


    「……不對……你是……誰……?」


    聽見艾爾文的問題,芙洛菈僅默默無言,並冷若冰霜地嫣然一笑。


    「我們布雷澤班有……我、天瑚、依蓮恩、克裏斯多福、琳奈、希歐鐸……共六人……應該是個從區區六人開始的弱小班級……!」


    「啊~的確是這樣的呢~」


    「根本就沒有……芙洛菈這個學生……!你到底是誰……!?」


    聞言。


    芙洛菈「嗬……」了一聲,垂下肩膀,有些寂寞地說道:


    「有種由上古魔女施展的魔法,叫做【虛實之界限】……讓術者可以洗腦施行對象加入對自己有利的資訊,操弄對方對現實的認知……


    然後,我還沒自滿到覺得可以故弄玄虛來幹擾傳說時代的騎士的心……所以就在見他之前,對王子你們施展魔法了喔~」


    沒錯,即使邪門歪法對席德無效,也對艾爾文等人有效。


    如此一來,隻要艾爾文等人未發現芙洛菈的伎倆,對不知道芙洛菈並不存在於班上的席德而言,根本無從識破。


    「什……!?那你就是從席德爵士來我們班上的那一天……?」


    「嗬嗬嗬,其實呀……和你們共同度過的這幾天……我覺得也不賴唷?」


    沙沙沙──


    芙洛菈身旁飄散著足以渲染一切的極濃幽暗。


    黑暗逐步聚集於她身上……她漸漸改變形體。


    「在學校裏,大家朝著某個目標一起努力……這不是很青春嗎?我也很滿意喔……嗬嗬嗬,至少我覺得你們都是同伴……雖說那是虛情假意呢……哈哈哈哈哈……」


    橫越於芙洛菈身上的黑暗化為漆黑的連帽法袍。


    一名如幽鬼一般的魔女覆蓋於芙洛菈之上。


    「好了,我重新自報姓名吧。」


    魔女拉起法袍裙襬,畢恭畢敬地鞠躬說道:


    「我是信仰黑暗妖精神的奧卜司暗黑教團的教主至尊魔女芙洛菈,還請多多指教……假設你還有來日的話。」


    (插圖014)


    「奧卜司暗黑教團!」


    艾爾文跳離魔女──芙洛菈,端起了妖精細劍。


    「那隻龍……是你幹的好事……!?」


    「對,沒有錯。」


    聽見艾爾文的問題,芙洛菈嘻嘻冷笑迴應道。


    「你知道這座王都原本就是物質界和妖精界的融界對吧?也就是說,這裏是這世上最靠近妖精界的地點……我就是利用了這一點。」


    她不以為意地背對持劍的艾爾文,望著叱吒於王都中央的龍。


    「我透過上古魔法,用《門》和《通道》勉強銜接了物質界和深層妖精界,召喚了那隻龍,唿唿,要瞞著《湖畔仙女》偷渡魔法儀式還真是累人呢。」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艾爾文以即將斬了她的氣魄這麽吶喊。


    「那當然──是為了毀滅王都啊。」


    芙洛菈以能使周遭溫度下降好幾度的冰冷嗓音,愉悅地這麽輕語。


    「你說毀滅王都……!」


    「沒錯,聖王亞瑟所打造的這座王都……尤其是這座城……對達成吾主之夙願來說非常礙事……所以我就要讓它從這世界的地圖上消失。」


    她怡然自得地望著額上冒出冷汗,且臉色蒼白的艾爾文。


    「所以我就為了這件事,從以前秘密進行了這次的計畫……以幽騎士誘敵,將妖精騎士團引出王城,再從妖精界深層召喚龍,讓這座空城化為灰燼……這方法簡單卻有效吧?嘻嘻嘻……」


    「你竟然……!?芙洛菈……!禦風而行!」


    怒火中燒的艾爾文以古妖精語對劍傾訴,發動了碧綠妖精魔法【疾風】,全身環繞順向勁風而高速移動,朝芙洛菈施展了猛烈突刺。


    「哎呀呀。」


    然而,他僅砍中了芙洛菈的幻影。


    仔細一看,她站在附近建築物的屋頂上,並泰然自若地俯瞰著艾爾文,說道:


    「請放心吧,我不打算在這裏對你做什麽,剛才召喚龍的魔法儀式耗了我不少瑪那……所以我現在累得不得了,連和你交手也懶呢。」


    接著,芙洛菈以古妖精語詠唱了些什麽後,她腳下便張開了一個三角形魔法陣,暗影籠罩該地點,令她的身影緩緩褪色消散。


    「等、等等!你要逃去哪!?」


    「逃走?嗬嗬,我這可是饒你一條小命呢,畢竟你有著可代替那女孩的利用價值呀。」


    「……代替……!?那是什麽意思……!?」


    「算了,那也要等到……你沒被那隻龍殺掉之後呢。」


    芙洛菈拋下這句話。


    並消逝於一片幽冥之中。


    「……唔!」


    艾爾文懊惱地將劍插入地麵,並緊緊握住。


    然而,如今也不能一味地覺得懊悔。


    她心想必須盡快應付那隻攻擊王都的龍。


    艾爾文望向王都中央……最前線之處。


    巨龍無差別地胡亂橫衝直撞並以利爪與尾巴攻擊,使附近的建築物倒塌殆盡,它口中吐出的火焰龍息令周遭化為灼熱地獄。


    雖然那地區的居民已經完成避難,離開了那一帶,假使他們避難稍遲一步的話,不知會造成多少死傷。


    而伽維尼亞引以為傲的妖精騎士團,也無法默默坐視侵襲王都的威脅。


    為了防衛王都而留下的妖精騎士們,無論《緋紅》、《蒼藍》、《碧綠》,皆抱著必死的決心集結於龍的身邊,設法阻止龍肆虐而挺身奮鬥。


    他們以卓越的劍技與各式各樣的妖精魔法轟向了龍。


    烈焰之劍、鬼火橫飛。


    凝凍寒氣、冰槍無數。


    風刃毒花、巨石投射。


    眾人使出這些招式試圖製伏住龍,從四麵八方同時攻擊它。


    然而,這些攻勢皆無法貫穿巨龍強韌的鱗片。


    它以粗壯的尾巴與樹幹般的利爪獠牙,隨意地往自己身邊──宛如惱人小蟲飛來飛去──的眾騎士揮去。


    龍展現出以那具巨大身軀難以想像的速度與靈活程度,至造出無與倫比的暴力颶風。


    這使得一幹騎士一籌莫展,節節敗退。


    「席德爵士……!」


    艾爾文見狀,不禁哀求般地望著自己的右手背,唿喚席德的名字。


    然而紋章毫無反應,恐怕是籠罩於四周的迷霧暫時斷絕了她與席德之間的連結──艾爾文現在無法召喚他。


    「王都防衛隊全滅隻是時間問題……這樣一來,住在王都的人民會全數犧牲……!」


    當她這麽說時──


    龍無視重傷的騎士們,驅動著四肢,沿著主要街道朝向王城筆直衝刺。


    「砰!砰!砰!」,王都大地隨著巨響開始上下震動。


    不知這隻龍是否受人下令抑或一時興起,它打算直接攻擊王城。


    盡管伽維尼亞城十分堅固,但倘若遭那具龐大身軀猛烈撞擊,也將不堪一擊。


    而且……城裏還有避難的居民──


    「大家!」


    艾爾文轉向班上的夥伴,並這麽說道:


    「雖然我們是授勳前的候補騎士……但也是應成為王國之盾的騎士!現在就是展現騎士之所以為騎士的時候了!走吧!大家一起去阻擋那條龍!」


    她這麽鼓舞在場的同學……


    「「「「…………」」」」


    眾人卻魂不守舍,默默無語地癱坐在地。


    依蓮恩、克裏斯多福、琳奈與希歐鐸皆是如此。


    而這情況當然並不隻限於布雷澤班。


    在此待命的杜蘭德班、歐鐸班、盎撒洛班的學生也恍惚無力地不斷顫抖。


    就連天瑚也如此。


    「……唔……啊……啊唔……」


    她眼眶泛淚,呈過度唿吸的狀態,抱著自己的身體並瑟瑟發抖。


    「這、這……該不會……!?」


    艾爾文感到愕然,並察覺到造成眾人異狀的原因。


    這正是來自【潰滅厲吼】的影響。


    龍──身為相對於渺小人類之絕對高階物種,為一種有如天災變化為實體的生物。


    它所發出的吼叫足以摧毀弱者的精神,令純粹恐懼與絕望占據於其心。這種強大的詛咒僅透過吼叫即可分出彼此孰高孰低,並將此觀念牢牢捆於對方身上──這即為龍之咆哮。


    除了艾爾文之外的學生們都被【潰滅厲吼】的奧妙魔力所束縛,一蹶不振且喪失戰意了。


    「……和、和它……作戰……?你、你是認真……的嗎……?」


    天瑚淚眼婆娑地顫抖,並仰望著艾爾文。


    「根、根本……不可能打贏……它……我們隻會被單方麵抹殺……和吃掉……不、不是嗎……?」


    「………!」


    聞言,艾爾文僅闔上雙眼。


    在場所有學生的心境必定都和天瑚一樣吧。


    (我要怎麽辦……要怎麽辦才好……?)


    畢竟如今分秒必爭,連分神猶豫都覺得可惜。


    當她難以抉擇,緊緊咬牙之時──


    「艾、艾爾文……我們逃走吧……」


    天瑚忽然這麽喃喃低語。


    「天瑚?」


    「我、我知道……你身為繼承這國家的王子……想為了保護王都而戰……但、但是,實際上你又要怎麽對抗那種怪物呢!?」


    天瑚以顫抖的手指著朝王城前進的龍,並嚷嚷道:


    「根本不可能打贏……根本不可能打贏它啊!」


    「……」


    「要是和它打的話,你就會死啊……一定會死的……我不要……我不要那樣……!所以你就舍棄人民,我們一起逃──」


    正當天瑚過於錯亂,而即將說出足以毀滅騎士生涯的話語──之時。


    傳來「啪!」的一聲清脆聲響。


    艾爾文跪了下來,打了淒慘地蹲在地上的天瑚臉頰一巴掌。


    「……啊……?」


    天瑚呆愣地摀著因被打而熱燙的臉頰。


    艾爾文以嚴厲的眼神凝視著天瑚。


    最終,她驀然淒楚地微笑說道:


    「天瑚,不可以,要是說出那種話,你就不是騎士了。」


    聞言,天瑚恢複理智並睜大眼睛。


    「啊……那、那個……我……不……」


    「不要緊,我明白的,我相信你一定不是真心那麽說的,隻是暫時受到那隻龍的咆哮魔法影響而已。」


    艾爾文將手放在垂頭的天瑚雙肩上,溫柔地開導她:


    「不過,既然是騎士就絕對不能那麽說,你想成為騎士吧?想成為一個能為我父王效命……為亞爾鐸王那種傑出賢王效命的出色騎士……」


    「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


    「假如是你,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了不起的騎士,所以……」


    艾爾文這麽說,並站了起來。


    「艾爾文……你、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對抗那隻龍,就算有人會逃走……但唯有我絕不能逃,因為……我是這國家的王。」


    她蘊含毅然決然的意誌轉過身去,她的步伐毫無遲疑。


    「等、等等……請等等啊……!」


    仍舊無法站起的天瑚將手伸向艾爾文的背。


    「不要走……你不行去……!會死的……你會死的啊!不要……我不要那樣……!」


    「嗯,我或許會在這次作戰中死去,但如果是父王,一定也會不躲不藏地奮戰到最後一刻吧……而且,我之所以作戰的最大理由是……因為我想拯救大家。」


    「……!?」


    聞言,天瑚睜大了眼睛。


    「我啊,怎麽說都還是很喜歡這個國家,因為這裏有天瑚和大家……雖然也麵臨過很多困境,但我喜歡這個大家能一同歡笑的國家,所以我想拯救它……就算舍命也要這麽做,而這一定就是──」


    她邁出沉穩的步伐,並說道:


    「我的為君之道了吧。」


    最後,艾爾文拋下這句話。


    隻見她「唰!」地一甩鬥篷,且毅然決然地奔馳而出。


    她從自己的妖精劍中引出瑪那,將風魔法環繞於身。


    她以透過順風加速的身手疾舞於王都空中,沿著建築物屋頂,筆直地朝巨龍奔去──


    「艾、艾爾文……艾爾文──────!」


    天瑚隻能哭喊著將手伸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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