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琴一言不發的拽著他往外走。盛夏心頭一跳,下意識的抓住了海榮。霍東琴迴頭看了一眼,眼神有些無奈,但她什麽也沒說,隻是拉著他們慢慢往前擠。活動室裏的人雖然不多,但都靠在窗前還是顯得挺擁擠的。他們幾個人混在裏麵,動作幅度又不大,因此也並不是很顯眼。


    盛夏很快發現他們周圍都是那一夥兒來交流學習的人。他不認識這些人,一時間也想不到霍東琴這樣做有什麽用意。


    在離他們稍遠一點兒的地方,南唐正試圖朝著他和海榮站立的方向擠過來,可惜被幾個勾肩搭背的學生擋住了。盛夏隔著一堆人頭默默的與南唐對視了片刻,南唐似乎想說什麽,但盛夏的表情太過冷漠,這讓他有些不安。就在他遲疑著要不要擠過去的時候,盛夏卻已經麵無表情的移開了視線。


    一團金色的煙花在窗外砰然炸開,細碎的光點將整個運動場都照亮了。煙花的美總是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一瞬間拚盡全力的綻放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絢爛到了極致,卻也因此給人一種驚豔且驚心的感覺。


    隨著煙花的消散,活動室裏的燈光也毫無預兆的滅了。突然間陷入黑暗讓整個活動室都躁動起來,盛夏聽到不遠處有男人喊,“怎麽迴事兒?”


    霍東琴猛的拽了盛夏一把,湊在他耳邊說:“衣服脫了跟他換!”


    盛夏一瞬間全明白了,他一把拉住霍東琴,“我同伴呢?”


    霍東琴嘀咕了一句“麻煩”,伸手拽過另外一個男人,“跟他換!都快點兒!”


    這種時候當然沒法子刨根問底,被做了手腳的電路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亮起來。盛夏飛快脫衣穿衣,覺得當年軍訓急行軍的時候他的動作都沒這麽迅速過。等他換好那男人的衣服,十指翻飛的打好領帶的時候,海榮也換好了。兩個人被霍東琴推著往裏走,擠進了那一夥助手的中間。


    充當主持人的小護士一直在安慰前排的幾個病人,柔聲細氣的說一些打氣的話。喬治王也喊了兩嗓子,說樓下電工已經在恢複電路了,讓大家都保持安靜什麽的。盛夏猜測喬治王這會兒並沒把停電當迴事兒,他的聲音雖然有些不耐煩,但是很平靜,透著幾分漫不經心。


    事實也確實如此,為了今天的活動,喬治王申請了比平時多兩倍的守衛,而且他們身上還帶著高|壓|警|棍。從硬件上講,這裏不僅僅是重症樓,七號樓還關押著一群窮兇極惡的重刑犯,保全設施在全國範圍內也是頂級的。從人員安排上講,今天在場的人一半兒以上都是外來的學者,沒人會覺得他們能在這裏鬧出事兒來。其餘一半兒的病人當中又有一半兒是神智正常的偽病患,他們最清楚這裏的各種管理措施,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真正的病患隻有幾個,而且都是自閉向的,並不會對外界的刺激做出反應。


    過了四五分鍾的樣子,電路果然恢複了。學者這邊的領隊站起來跟喬治王商量,“要不今天的活動就到這裏吧。”


    喬治王忙說:“好的,好的,我這就安排人送你們出去。”


    盛夏擠在人堆裏,一顆心跳得飛快。一隻手還無意識的緊緊攥著海榮消瘦的手腕。


    活動室裏的護士開始招唿病人們集合,就在這時,一個病人很突然的狂躁起來,一把抓起身前的小桌子朝著領隊的吳教授砸了過去。吳教授大概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愣了一下,還是身邊的助手急急忙忙的拽了他一把,才險險躲過了那張桌子——重症樓所有的家具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但是因為今天的活動,喬治王臨時找人從辦公區那邊搬過來幾張桌椅。誰也沒料到這麽短的時間裏會發生這種變故。


    小桌子擦著吳教授的肩膀飛了過去,砰的一聲砸在玻璃窗上,碎玻璃飛濺開來。活動室裏頓時亂成一團。


    發了狂躁症的男人又拎起了一把椅子開始亂砸。


    就在這時,頭頂的電燈閃了閃,又滅了。


    守衛衝了進來,揮動著警|棍試圖製服那個發起狂躁的病人。他們身上都配著手電,刺眼的光柱在混亂的人影中閃來閃去。盛夏幾乎分不清身邊的人到底是誰,隻知道拉著他左手的人是霍東琴,而他拽著的人是海榮。


    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一個一個分辨幾乎是不可能的。守衛們隻能憑衣著先把穿著藍色棉襖的人都集中到活動室的一端,另外幾個守衛護著學者們快速往外走。而在靠窗的空地上,那個發了狂躁的病人正和三四個守衛廝打。瘋子發作起來果然力大無窮,幾個膀大腰圓的小夥子一時間竟然製不住他。


    盛夏不知道這個人是米蘭這邊安排的還是南唐那邊安排的,他的心髒砰砰直跳,幾乎要撞破了胸口,甚至不能夠仔細的思考什麽,隻是機械的混在人群裏往外走。他現在知道為什麽這個學術交流小組要來這麽多人了,人數太少的話根本不可能掩藏住兩個以假亂真的人。


    整個十號樓都停電了,走廊裏充滿了一點就炸的暴躁氣息。或許是之前的煙花對病人們產生了一定的刺激,很多病人都在大喊大叫,房門也被砸的哐哐響。守衛舉著手電筒在走廊裏巡邏,大聲唿喝,還不時的在房門上踹幾腳。


    護送他們下樓的守衛也被這種氣氛所影響,不住的催促他們快點兒走。


    盛夏覺得這是他有生以來走過的最長的一段路了,下樓、轉彎、接著下樓。稀薄的星光從樓梯間的窗口透進來,樓梯間裏人影憧憧。混亂中不時有人痛叫說被人踩了腳,領隊的吳教授也很緊張,不斷的催促大家動作都快一些,不要給工作人員添麻煩。


    跑出十號樓,一夥兒馬不停蹄的一溜小跑朝著樓後的大門跑去。大門口的警衛已經收到了通知,打開了一道小門等著他們。門外站著幾個人,都是一副很焦急的樣子,其中一個看見他們就快步跑了過來,大聲喊道:“吳教授,出事了!十分鍾之前學校打來電話,說您的一個實驗室發生了意外,似乎是爆炸引起了火災……請您馬上迴去看看!”


    吳教授焦慮的問道:“情況怎麽樣?有人員傷亡嗎?”


    “還不清楚。”那人說:“但是火勢還沒控製住。您看……”


    吳教授遲疑了一下,轉頭對這人身後的一個男人說:“張院長,情況突然,我們現在……”


    被稱作張院長的男人忙說:“我剛才就收到消息了,正要聯係你們,結果就出了這種事……咳,都是意外情況,還請吳教授在給我們做評估報告的時候……”


    “哪裏,哪裏,”謝教授打斷了他的話,“療養院的設施、人員各方麵都很好。鑒於病人的特殊性,有些突發情況我完全能理解。請張院長放心,等這邊的試驗結束之後,我們一定會綜合療養院各方麵的情況,給出一個客觀公平的評估。”


    “那就好,那就好,”張院長忙說:“我已經安排好大巴送你們迴市區。這邊。”一邊說一邊帶著吳教授等人沿著人行道往外走。


    吳教授一邊走一邊囑咐他,“我們的東西暫時不要動,我留下兩個人繼續之前的試驗。我帶其他人先迴去處理一下,學校那邊要是問題不大,我們後天迴來。不管怎麽說,不能丟下做了一半兒的試驗。”


    張院長連忙答應,“沒問題,沒問題。”


    一行人不緊不慢的沿著草地中間的小路往前走。草地上錯落有致的栽種了許多常青樹木,在夜色裏暗影憧憧,像一群不懷好意的守衛。樹影之間有模糊的燈光閃動,看樣子療養院的占地麵積遠比盛夏預料的更大。


    這是盛夏第一次在神智清醒的情況下踏出重症院的大門。當他跟著一群助手鑽進停在樓前的大巴時,胸口幾乎要被心髒劇烈的跳動撞擊的爆裂開來。他貼身的衣服幾乎被冷汗濕透,手腳也在神經質的微微發抖。


    他竟然真的就這麽出來了。


    這一切都好像在做夢。


    張院長送走了謝教授和他的學生,心滿意足的返迴了自己的辦公室。雖然十號樓的慶祝活動因為臨時出現的一點兒小問題被迫中斷,但是能得到吳教授的諒解,並且承諾給出一份令他滿意的評估報告,張院長覺得之前幾天辛辛苦苦的各種安排還是很有價值的。


    張院長的職位其實是副院長,這就意味著有工作的時候,他這個副院長要衝在前麵。但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他要謙虛的站到正院長的身後。誰讓他不姓霍呢,如果他也和正院長有著一樣的身份,那一切當然就不一樣了。


    西嶺療養院雖然隻是一個半福利性質的醫療機構,但掛在療養院名下的研究所卻在學術界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這裏的幾個研究小組不僅研發了數種重要的疫苗,更是在攻克重大疾病方麵遠遠走到了同行的前麵。他們的研究成果也給霍氏企業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


    這樣一個重要的機構,人員的安排當然是極其謹慎的。如果不是因為張院長的父親曾經跟在霍老爺子身邊當過三十多年的助理,他也不可能坐到副院長的位置上。因此,他雖然對霍院長的種種表現暗中不滿,但是他分得清輕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安安穩穩在副院長的位置上再坐十年,然後拿著一大筆退休金去過他富足安穩的晚年生活。


    張院長是在吳教授等人離開五分鍾之後接到喬治王的內線電話的,喬治王像個瘋子一樣在電話裏大喊大叫,被他嗬斥了幾句之後才喘著粗氣匯報說:“張院長,出事了!出大事了!這裏的人弄錯了!”


    張院長聽得莫名其妙,“什麽叫人弄錯了?”


    喬治王神經質的尖笑了兩聲,“吳教授的兩個學生被人打暈了,換上了病人的衣服。這幫孫子,玩的一手金蟬脫殼的好把戲……趕緊讓守衛過去把他們的宿舍樓包圍起來,一個都不能溜走!”


    張院長心頭一跳,臉色頓時變了,“怎麽會出這種差錯?!我剛才送吳教授迴市區!他們那一夥兒都很正常,上車之後吳教授還親自確認過了!”


    喬治王幾乎要吼起來,“怎麽能放他們走?!”


    “學校出事了,吳教授的實驗室爆炸了!”張院長也跟著喊了起來,“海大的校長親自把電話打到我這裏,我能不放人嗎?!”


    喬治王直喘粗氣,“馬上聯係司機,務必把這一車人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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