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暉死命的按著盛夏的胳膊,用一種不容他掙紮的力道拖著他往外走。


    盛夏掙紮不開,臉和脖子都漲得通紅,“放開……你放開……”


    什麽叫他母親的墓是空的?這究竟是什麽意思?是說泰莉並沒有死?還是盛河川那個王八蛋把她偷偷葬在了別人不知道的地方?


    “你冷靜!”霍東暉在他耳邊低吼一聲,“不能在這裏鬧事!”


    盛夏什麽都聽不見,隻覺得有一團熾熱的血氣堵在喉頭,整個人都像要炸開一樣。


    霍東暉猛地扳過他的臉,用力在他臉上拍了一掌,“冷靜!你好好想想,這種事情盛河川怎麽可能會讓一個不相幹的人知道?!”


    盛夏的手腳僵住,整個人都像是頹敗了下來。


    霍東暉飛快的瞥了一眼識趣的往前走遠幾步的小助理,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馮延想拖著你,他的話未必可信。”


    盛夏靠在他身上,竭力調節自己的唿吸。


    的確是自己不冷靜了。因為馮延說的這件事暫時來說是沒有辦法求證的,他總不可能因為不相幹的人一句話就去刨開家裏長輩的長眠之地。而且馮延這個人也是不可信的,他有前科。當年他能滿嘴謊話的把自己騙進了圈套,如今未必就不會再下個套誘著自己饒過他。


    盛河川是否會救他,馮延自己也沒把握,所以才會拚命扒著盛夏。而對盛夏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父母去世的真相——這一點並不難猜。


    盛夏的臉色依舊蒼白,唿吸卻漸漸平緩下來。


    “你說的對。”盛夏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們先迴去。”


    霍東暉隱晦的瞥了一眼身後的病房裏仍在崩潰大哭的馮延,一邊攬著盛夏快步往外走,一邊在心裏想,這馮延現在哭得淒慘,怎麽不想想自己是罪有應得?他害死了自己的大堂弟,傷了另外一個堂弟,害了盛夏的同時又間接害死了盛夏的媽媽,他手上沾了那麽多的鮮血,卻仍覺得自己可憐。


    如果他這也叫可憐的話,當初無辜被關進這裏的盛夏又算什麽?


    霍東暉不是善心人,也不覺得盛夏輾轉把馮延關到這裏有什麽不對。但他能肯定一點,那就是盛夏不是冷血的人。


    盛夏坐進車裏,閉著眼輕輕舒了一口氣,“讓他在這裏住到年底,住到我逃出來的那一天。我就撈他出來,讓他按照他本應承受的懲罰去監獄裏完成剩下的刑期。”


    霍東暉小心的把他摟緊,“好。”


    “我早說過要一個一個收拾他們,”盛夏靠著他的肩膀,臉色陰影裏透著異樣的白,“可是看到馮延受著我當日的苦……我並不覺得痛快。暉哥,你說這是為什麽?”


    霍東暉摸摸他的臉頰,緩緩說道:“古人相信因果,相信前一世的恩怨若是沒有兩廂還清,會連累下輩子不得安生。我覺得你做的沒什麽不對,讓他把欠你的這輩子都還清,下輩子清清靜靜的重新做人。”


    盛夏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我厭惡霍東雲的為人,可是為了替自己報仇,卻主動找上了他,還親手奉上馮氏珠寶公司這麽一塊大蛋糕來跟他合作,就為了換一張精神病鑒定書……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霍東暉沒有出聲。


    “我錯了嗎?”


    霍東暉輕輕歎了口氣,“做都做了,就別再多想。等到了時間就放他出來。”欠債還錢,願賭服輸,馮延既然親手做了局,這後果總要去自己去承擔。


    “嗯,”盛夏點了點頭,悶悶的說:“沒有馮家做幫手,很多事盛河川都要自己來。他能做的,無非是讓我在臨海待不下去,還能有什麽……”要知道“r”的總部和主要的市場都在國外,他在國內隻是開了幾家專門店而已,就算都毀了,對“r”的影響也是有限。


    “小心些吧,”霍東暉說:“沒下限的人做什麽事都不奇怪。”


    他看看窗外,霍東雲的助理已經跟張副院長說完了話,正朝這邊走過來。霍東暉本不想讓他看出自己和盛夏的關係,但是看看盛夏靠在自己胸前臉色蒼白的樣子,他又有些不舍得扶他起來。


    這麽一猶豫,小助理已經拉開了車門,看見後座上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神情怔忪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問道:“霍少,咱們現在是迴市區嗎?”


    霍東暉點了點頭。心想算了,霍東雲現在還指望著自己跟他合作,就算拿住自己這麽一個把柄,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知道……就知道了吧。


    盛夏從療養院迴來的第二天半夜,“r”在臨海市開設的兩家專門店都出了事。店麵被砸了,裏麵的貨品有些被人搶走,還有一部分被毀壞了,當晚的值班人員因為躲避及時都隻受了輕傷。巧的是附近的監控探頭都出了故障。而且這些打砸搶的流氓都做了必要的掩飾,值班人員也沒能看到他們的真麵目。


    盛夏親自跑了一趟醫院,對受傷的店員進行安撫。之後帶著譚江親自去了現場。譚江還是他從霍東暉手裏暫時借過來救急的,最近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盛夏忙不過來,隻能跟霍東暉求援。


    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警方已經檢查完畢,工作人員正在埋頭整理滿地的狼藉。櫥窗的大幅玻璃被砸了,碎玻璃濺開一地。櫃台上擺放的樣品也不剩幾個,一些沒帶走的東西都被扔的亂七八糟的。


    盛夏瞟了一眼街道對麵尚未開門營業的“盛世”的旗艦店,暗想這人也不煩,總是使出這同樣的手段,難道是因為盛河川覺得隻有暴力才會讓自己對他心生忌憚?


    既然他這麽渴望交手,盛夏心想,那就還一招好了。


    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


    收拾店麵的事情有工作人員在做,調度安排有譚江,盛夏自己在樓上樓下走了兩圈,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多餘。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商業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有不少人駐足觀望,嘰嘰喳喳的議論,還有人拿出手機來拍照。


    盛夏覺得現在好像沒自己什麽事兒了,正要走,就見“盛世”旗艦店的門口走過來一個男人。商業街上人來人往,但不知為什麽,盛夏一眼看過去,就有點兒移不開視線。


    這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很高很帥,身材略瘦,白皮膚,黑色頭發、五官極英俊……看著有些眼熟。


    盛夏不知不覺停住腳步。


    對麵的男人也停了下來,微微仰著頭,出神的看著店麵上方巨大的標牌,又過了片刻,他轉過身,想要過馬路的樣子,然而一抬頭視線卻與盛夏撞了個正著。


    兩個人都愣住。默默的對視片刻之後,男人的臉上緩緩笑開。


    盛夏心頭一動,霎時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感覺。然而奇怪的是在過往的歲月中他並沒見過這個人,這一點他完全能夠肯定。


    男人大步流星的朝他走了過來,盛夏這才注意到他手裏還拎著一個箱子。很小的箱子,比一包a4的打印紙略大一圈,金屬外殼,看上去就像是裝著什麽重要的物件。穿過路口的時候,他停住腳步讓過一位快步趕路的女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一派紳士風度。


    盛夏覺得頭皮發麻,這男人一笑起來那種熟悉的感覺更加鮮明,壓得他胸口隱隱作痛。恍惚間他有些猜到這人到底是誰了。


    男人在他麵前停住腳步,上上下下打量他,“盛夏?”


    “凱文。”


    凱文微微一笑,“你應該叫我……娘舅。”


    這中文被他說的真別扭……


    盛夏的視線停留在他手裏的箱子上,“我沒想到你會親自來。”這些天他一直在等包裹,生怕哪裏出了岔子,估算著差不多還得三兩天才能到,卻沒想到這人會親自送來。他對這位所謂的娘舅自然是沒什麽好感的,但到底幫了他的忙,道聲謝還是應該的。


    盛夏伸手接過箱子,看了看密碼鎖,“密碼?”


    凱文饒有趣味的看著他,“你還沒叫我娘舅,是我哪裏惹到你了?”


    盛夏看著他,神情淡淡的,“不敢。能看著自己姐姐就這麽被人害死的娘舅,我可不敢要。”


    凱文的神色沉了沉,“給她報仇是你的責任。”


    “那就更沒你什麽事了。”盛夏冷笑了一下,“密碼。”


    凱文無奈的告訴他。


    盛夏走開兩步,就聽凱文在他身後說:“你不想知道我姐姐年幼時的事情嗎?”


    盛夏驀然心酸,“知道那些做什麽?我隻知道她想要得到的關愛照顧,在你們的那個家裏從來沒有得到過。”否則怎麽會結婚生子這麽大的事情都不告訴家裏人?她在臨海市定居多年,兒子都二十多歲了,卻從來沒聽她說過自己的娘家。


    凱文沉默了。


    盛夏再沒理會他。他不知道在這人心裏泰莉到底算什麽,但是在他的心裏,泰莉卻是一塊碰都不能碰的傷疤。既然泰莉都不再當這些冷漠的親戚是自己的家人,他也不會為他們多費心思。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誰也別招惹誰就足夠了。


    但那些真正傷害了她的人,一個一個,誰也別想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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