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傳聞中的天地間第一隻孔雀嗎?


    李長壽的紙道人站在雲上,注視著孔宣帶著那少女消失的方向,心底泛起了一個又一個波和浪。


    首先,他在這裏,要對大法師鄭重的道個歉;


    剛才他稍微用大法師,當了一下下擋箭牌。


    但性質絕對不算惡劣!


    而且絕對沒替大法師許諾什麽,隻是重點介紹了下大法師如今的生活狀態……委婉提及了老純陽的感情狀況。


    從剛才短暫的交談中可以得知,孔宣對大法師是有些敬仰的。


    自己在典籍上看到的那段記載,八成隻是簡略版本,當年的情形,應該會複雜億點……


    這事吧,他這個非正式聖人弟子,也不好多說什麽。


    剛才的交談中,李長壽也沒能得到更多有關孔宣本宣的訊息,隻是確定了孔宣是鳳族出身。


    ——他總不能直接問人跟腳。


    從孔宣這次現身的表現來看,這位鳳族高手對人族並無惡意,當然也談不上善意。


    這是一個典型的先天生靈,對人族的態度就是站在人族之外的角度,人族對他絲毫不重要,可有可無的那種。


    剛才有琴玄雅有些不忿,要對吃人殺人的孔雀妖施以懲戒,這同樣沒有錯。


    隻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


    “唉……”


    李長壽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落向下方。


    這孔宣如果真的對大法師有點敬仰,那大法師何不犧牲下小我,為人教拉來一位超強的打手?


    哼,大法師天天算計著,讓他拐雲霄仙子迴去,大法師自己卻對這種高手拒之於千裏之外……


    以身作則,才是大師兄真正的擔當啊!


    再說,若是不想走男女之情,也可以走兄弟之誼嘛。


    宣還是萱,人那邊都可以的……


    李長壽心底一笑,突然想到了未來某年某月的洪荒新聞稿的標題。


    【驚!爆!天地奇聞!


    紫霄宮第四次講道,蚊道人與孔宣兩位洪荒狠人,竟因玄都大法師身邊的座位大打出手!】


    玩笑,玩笑。


    李長壽思考問題,一般都會盡量去全麵的思考,由此,也經常能得出一些比較有趣的觀察角度。


    比如此前的那名孔雀少女。


    孔宣陰陽未定,又是天地間第一隻孔雀,那這個孔雀少女……咋來的?


    嘖,這個問題也相當具有洪荒哲學觀。


    白雲垂下,月光撒落。


    李長壽看著一側低頭不語的有琴玄雅,心底念頭輕轉,想著如何讓她知道今日有多危險……


    順帶一提,此前他對有琴玄雅傳聲時,因為已發覺孔宣沒有打殺了此地這些人族煉氣士的打算,故未想露麵;


    為了讓有琴玄雅不出聲,他用了自己的嗓音。


    可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仙識傳聲竟被孔宣截獲,在當時極短的時間內,李長壽隻能做出損失最小的抉擇——


    用小法師的身份站出來,事後讓有毒保守秘密。


    幾名度仙門長老向前對李長壽做道揖,口稱:“度仙門煉氣士拜見前輩,多謝前輩搭救之恩!”


    “先去將這些凡人安頓下吧。”


    李長壽看了眼鐵籠中的那些身影,叮囑道:“記得對凡俗管事者交代好,他們受了驚嚇,需要靜養。”


    幾名長老齊聲答應:“是!”


    他們也不傻,從剛才李長壽和孔宣的談話中已明白了李長壽人教高手的身份。


    李長壽有交代,這幾名長老自會全力以赴、小心處置。


    “玄雅,”李長壽故意端起架子,又道,“隨我來,我傳你一門法術。”


    有琴玄雅自知她長壽師兄不想被人識破身份,輕輕頷首,道一句:“多謝前輩。”


    李長壽再次駕雲,帶有琴玄雅去了不遠處的一處懸崖上,拿出兩隻蒲團,做了個請的手勢。


    有琴玄雅略微欠身,盤腿坐了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纖指,眸光越發黯淡……


    李長壽抬手在周遭布置了一層仙力結界,又將一枚青藍色的玉符遞給了有琴玄雅,叮囑她道:


    “有琴師妹,將此物貼身帶著,提防被人窺探心神。”


    人前稱‘玄雅’,是為了突出他小法師身份的‘高人’屬性,人後自是不必了。


    “謝師兄。”


    她輕輕一歎,神色滿是落寞,低喃道:“長壽師兄……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哦?”


    李長壽也在旁盤腿坐下,笑道:“做錯了何事?”


    “那明明是我們不能敵的存在,”有琴玄雅目光看向一旁,有些話想脫口而出,“可玄雅覺得……覺得……”


    總歸又咽了迴去,眼中滿是黯然和自責。


    李長壽含笑接道:“覺得哪怕是被打殺了,死在那,也該發出自己需要發出的聲音,也要讓該被懲處的得到懲處……


    是這樣吧。”


    【療毒第一步:引發共鳴】


    有琴玄雅略微一怔,扭頭看向李長壽此時紙道人的側臉,喃喃道:“師兄……”


    李長壽輕輕一歎,注視著夜幕的邊緣,嗓音也越發悠遠。


    “有琴師妹,你跟我還不太懂事時,性子簡直一模一樣。”


    有琴玄雅眨眨眼,注視著這張陌生的側臉,仔細聽著。


    李長壽緩聲道:


    “但有琴師妹,你跟我又不一樣,你哪怕遇到了挫折、遇到了打擊,也沒放棄自己的堅持。


    我就跟多數人一樣了,遇到一兩次磨難,就主動收起了棱角,讓自己變得圓滑,讓自己去思考身周的環境,而漸漸被環境所同化……”


    說這些時,他心底劃過一幅幅前世的畫麵,又將這些畫麵彈指揮散。


    “有琴師妹,其實我剛才想好了該如何說教你。


    我應該讓你知道洪荒的險惡,讓你知道剛才去觸怒這種大能,隻是白白赴死,喊的再大聲也扭轉不了什麽,還可能會連累那幾位長老的性命。


    我想提醒你弱者的生存法則,提醒你做事需要講究方法。


    可話到嘴邊,突然發現……


    我隻是不想承認自己曾被環境打敗,又去告訴一個敢去挑戰環境的人,她也必須跟我一樣認輸,如此罷了。


    唉……聽不懂嗎?”


    有琴玄雅低頭想了想,很快就老老實實點頭,“嗯!”


    “在誇你。”


    有琴玄雅俏臉泛起少許紅暈,低聲道:“師兄是說,我很頑固嗎?”


    “不不,你這不是頑固,你隻是有些頭鐵。”


    李長壽搖搖頭,“在這件事上,我不會幹涉你的決斷,同樣也不會去承擔你造成的因果。


    但師妹,有些事固然是原則上沒錯,但確實也該考慮周圍環境。


    我是化身在此地,死了也無妨,但那幾位長老、那些武將,甚至這個洪林國的存在與否,都在剛才那位前輩的一念之間!


    有琴師妹,看這裏。”


    【切入療毒第二步:舉個栗子】


    李長壽反手一招,一隻紙道人施展土遁鑽出,提來了一筐……雞蛋。


    有琴玄雅皺眉注視著,李長壽攝來一顆大石,擺在麵前,拿顆雞蛋扔了上去。


    啪!


    雞蛋頓時炸碎,蛋黃蛋清潑灑而出。


    “看,這就是你剛才的行為能導致的後果。”


    有琴玄雅喃喃道:“蛋碎……”


    “而且是稀碎,”李長壽又拿了一顆雞蛋,拿在手中輕輕推了過去,將大石輕輕推的動了下,但雞蛋並未有半點破損。


    有琴玄雅若有所思狀。


    李長壽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成了上輩子一些段子中的‘大師’了?


    不過他是正經教學、專業療毒,必須借今天這件事,讓有琴玄雅停止頭鐵行為。


    “想到了什麽?”


    “要講究方法……”


    李長壽笑了笑,將兩顆雞蛋遞給了有琴玄雅,道:“給你出個考題。


    還是剛才的環境,你依然選擇站出來,要堅持懲處那個孔雀少女,堅持心底的正義,該怎麽表達,才能讓蛋不碎,石輕移。”


    有琴玄雅抿起嘴唇,纖手分別握住一顆雞蛋,緩緩閉上雙眼。


    李長壽施起心印咒,縹緲的嗓音在她耳旁響起,印入她心海:


    “有琴師妹,你這顆俠義之心,比長生的道果都要珍貴,但要記住,要將它用在合適的地方,讓保護它的力量變得足夠強大,它才能夠綻放出更璀璨的光芒。


    所以,不要被人利用,學會審時度勢,不逞一時之勇,懂得有進有退。


    單純的對於錯、是與非,隻適合山中修行那般平和的環境,洪荒之中,是非對錯反複交織,並不存在絕對的對與錯……


    為兄希望你能學會如何保護自己,保護身周的人,也希望你能保持這顆珍貴又高尚的心靈。


    為兄已經被環境所汙濁,也怕有一天會失去了最初的是非善惡,有師妹你這樣的存在,才能隨時提醒我、照亮我……”


    【療毒第三步:給予認可,賦予使命。】


    漸漸的,有琴玄雅握著那兩顆雞蛋,陷入了悟道之境……


    李長壽不動聲色地,將左手扣著的那枚準備多年的玉符收迴寶囊,感受著習習夜風。


    這次,應該有效了吧。


    再不行,當真就隻能把有毒留在門內修行,別讓她外出亂跑了。


    兩個時辰後……


    “長壽師兄,我會先點明人教道承,再言說今日之事占住理……”


    有琴玄雅睜開雙眼,話音不由頓住。


    身周結界還在,掛在束腰玉環上的那枚玉符輕輕閃亮光芒,但身旁的蒲團已經空空蕩蕩,那道身影不知何時已離去了。


    正此時,一縷傳音鑽入她心海。


    “記得,人教小法師是人教高人,與度仙門毫無關聯。”


    有琴玄雅輕輕唿了口氣,重重地點頭答應一聲,馬尾辮輕輕晃動。


    她站起身來,對著東邊日出處做了個道揖。


    再起身時,俏臉已沒了此前的迷惘,比之前多了幾分自信,眸中多了幾分思慮,於山崖邊靜靜而立,背影如此出塵。


    周遭結界散去,幾位長老向前走來,聽到了有琴玄雅所說的那聲:


    “玄雅多[思路客]謝前輩指點迷津。”


    頓時,度仙門幾位長老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有琴玄雅看了眼那一筐雞蛋,將它提了起來,轉身迎向各位長老。


    “玄雅啊,咱們去找你師匯合吧。”


    “之前玄雅魯莽,差些將各位長老置於險地,請長老責罰!”


    “呃……”


    幾名長老對視一眼,不由麵麵相覷,立刻互相傳聲。


    “這孩子怎麽了?”


    “被奪舍了?聽聽,這像是玄雅會說的話嗎?”


    “怎麽辦?要不要控製住,送迴門內讓掌門檢查元神?”


    “先觀察觀察,快迴話了!”


    有琴玄雅略微歪了下頭,幾位長老連聲言說無事,一時竟有些手忙腳亂。


    地下某處,李長壽的紙道人微微一笑。


    繼續暗中觀察,看看療效如何。


    ……


    太陽星東升時,水神府中已經熱鬧了起來。


    李長壽駐天庭的紙道人換上了一身潔白的道袍,對著鏡子梳理了下白發白須。


    要不要去找大法師言說一聲有關‘孔萱前輩’之事?


    這個還是算了,這才跟大法師分開沒多久,再去找大法師,也未免太頻繁了些。


    而且這事怎麽問?


    ‘嘿嘿嘿,大法師,弟子之前遇到一個名為萱萱的姑娘。’


    估計會被大法師打一頓。


    至於孔宣所說的‘結個善緣’,李長壽也並未放在心上,畢竟跟這位大佬本就沒什麽交際。


    雖然仍搞不明白,孔宣為何會參與到封神大劫,但孔宣跟道門交集並不多,現身時也隻是個‘商將’。


    將這些瑣事都放下,李長壽甩了甩拂塵,駕雲出了水神府,朝淩霄寶殿方向飛去。


    剛飛沒兩步,就突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唿喊聲:


    “水神大人~”


    李長壽轉身看去,卻見一身淺粉色短裙的龍吉公主駕雲而來;


    她背著小手,手腕上纏繞著兩隻彩帶,伴著小荷才露尖尖角的青澀與美好,輕盈躍起,跳到了他這個老神仙的雲頭上。


    危險駕雲,扣功德的要!


    “水神您有沒有事要外出呀?說好不兇險的,就要帶龍吉一起的!”


    能看出,蟠桃宴後,龍吉的性情開朗了不少,比之前活潑了許多。


    李長壽笑道:“殿下你該不會一直在附近埋伏著?”


    “這個,嘻嘻,也不是一直……”


    “或許會有事,也或許會無事,”李長壽笑道,“你且在水神府等著,我去麵見陛下,若要外出,且沒什麽兇險,自會喊你一聲。”


    龍吉頓時歡喜著答應了下來,像模像樣對李長壽抱拳行禮,而後駕雲朝水神府而去。


    李長壽徑直去了淩霄殿,拜見玉帝言說了一二事。


    經過一番簡單的商議,那天帝正德碑,稍後由天將拉去中天門外,就安置在中天門正下方。


    那北洲巫族不孕不育之事……


    “天機所顯,天道並未降下這般責罰。”


    玉帝給出如此答案,李長壽就頓時明白了問題的所在。


    要麽是北洲毒瘴造成的影響,要麽就是巫族的死對頭暗戳戳搞事。


    不過,穩妥起見,也為了下一步計劃順利進行,他還是要以水神的身份,去地府陰司走一趟,獲得有關巫族輪迴的第一手資料。


    玉帝笑問:“長庚,這次去地府,可缺人手相助啊?”


    李長壽:……


    您還能暗示的再明顯一點嗎?


    天帝和天帝之女都閑著無聊是嗎?


    那王母娘娘……咳,不可亂說、不可亂想。


    “缺!”


    李長壽果斷點頭,“尤其是缺像趙得柱將軍這般,善謀善策、能打能遁的天庭棟梁相助!”


    玉帝頓時笑眯了眼,當下頒布旨意,招來二號技……技術化身趙得柱,尊口一開,命趙得柱護衛在水神左右。


    待玉帝說完,李長壽才笑道:“陛下,小神來之前也答應了龍吉殿下,說若非兇險之事,就讓她一同跟著去。


    陛下,小神是否要失言於龍吉殿下?”


    白衣玉帝頓時眉頭一皺,瞪了眼李長壽;


    李長壽淡定一笑,“那小神就失言……”


    “帶上吧!”


    玉帝瞪了眼李長壽,“愛卿看她看緊一點,莫要讓她有失儀之舉!”


    “遵,陛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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