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你我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誤會?


    咱們此前不是商量好了?這臨天殿最後,是要直接聽命於天庭。


    用煉魂咒法提升修為,還做這般藏頭藏尾的集會,搞出什麽聖女之位……


    這!”


    這在上輩子,妥妥的魔教既視感啊!


    石殿側殿,重重陣法結界內。


    李長壽坐在木椅中,白澤站在一旁,此刻這位上古十大妖帥的表情,略微有些尷尬……


    兩扇石門外,臨天殿的殿主、長老齊聚此地,暫時停下了手中之事。


    酒玖貼在陣法光壁上側耳偷聽,自然也聽不到什麽。


    其他幾人,多多少少有些忐忑,畢竟李長壽剛剛現身的時候,臉色十分嚇人……


    不遠處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幾道視線匯聚而去。


    卻是臨天殿‘管家’矮道人酒烏,拿著幾枚玉符快步而來,到了門前小聲問道:


    “怎麽樣了?”


    “還沒出來過。”


    酒施答應了聲,又麵露憂色,繼續道:“不知怎麽,長壽師侄剛才,莫名給了我頗大的壓迫感。”


    酒烏笑道:“夫人,長壽還喊咱們師叔師伯,是對咱們保持著最初的敬重,是他的品性。


    但如今他已是聖人老爺的弟子,輩分比咱們高了不知多少,咱們絕不可隨意稱其為師侄,直接稱唿道號就是。”


    “知道了,就你周全。”


    酒烏道:“師父師娘,我進去一下,長壽要看這些。”


    江林兒傳聲道:“你進去的時候走慢些,讓咱們也聽聽裏麵在說什麽。”


    “師娘放心。”


    言罷,酒烏提步走向前,前方仙力結界自行開啟,卻……


    依然聽不到其內半點聲響。


    【當麵傳聲,人教高手必備技能!】


    白澤的手指卻微微一點,一段對話,出現在幾人心底。


    此時,李長壽的嗓音帶著幾分無奈,以及少許恨其不爭,說的是:


    “……就算前期舉步維艱,那也不能用這般煉魂咒法提修為!


    白先生啊白先生,你如此智謀,為何會在這點小事上拎不清?


    就算沒人會追究,就算臨天殿隻要順利崛起,這點黑曆史都能被蒙蔽,但你我道心是否有虧欠?臨天殿的根基是否有腐朽之處?


    若根基不穩,何以建參天高樓?


    煉魂咒法是能快速提升修為,但透支的是修士潛力,絕的是他們長生機緣!


    最終毀的,是臨天殿的氣運根基!


    天道無時無刻都在看著你我,看著臨天殿,你我必須從最開始,就站在天庭的立場考慮每個行動、每個計劃。


    仁義的大旗,必須從最初就豎起來!”


    就聽白澤有些委屈地傳聲辯解:


    “可長生道果不易得,他們也知這般道理……


    且,現如今不同於上古,人族也不如妖族那般好哄,若是沒有切實的好處,人族練氣士如何會加入咱們?


    說氣運虛無縹緲,說功德空中畫餅,靈石不過是基本用度,也隻能劍走偏鋒。


    此不正是,水神此前你說的非常手段。”


    “白先生,我所說的非常手段,可以是憑禁錮神魂之法、禁錮心性純惡之人,令其為臨天殿賣命的同時,讓他做善事洗刷自己業障。


    如此,既擴充了臨天殿,更可對這些人放心一些……”


    雖然酒烏前進的步伐已經盡量放慢,但終歸是要走入其中;


    待結界關閉,白澤手指再次暗中輕點,眾人心底頓時沒了聲響……


    外麵又安靜了一陣。


    殿主王富貴清清嗓子:“貧道覺得,長壽言之有理。”


    江林兒皺眉道:


    “可這,咱們不弄點別人家沒有的,很難招攬到這麽多煉氣士呀?


    而且白澤前輩什麽洪荒地位,怎麽能這麽訓!”


    酒玖嘀咕道:“師娘不用擔心,我倒覺得,白先生現在應該挺開心的。”


    “嗯?”


    幾人額頭冒出一隻隻蘑菇般的問號,酒玖高深莫測地一笑,繼續趴在仙力結界上側耳傾聽。


    酒依依小聲道:“重點難道不應是,禁錮旁人神魂以驅策,這個好像更不仁義嗎?”


    度仙門班底頓時陷入沉默,各自思量。


    終於,半個時辰後。


    吱呀——


    木門被打開,白澤滿麵春風地邁步而出,身後的酒烏則是緊皺眉頭,似乎頗為糾結。


    酒玖忙問:“長壽人呢?”


    白澤指了指自己袖口,笑道:“已迴去了,各位請入內一談,咱們仔細琢磨下,今後之路該如何走吧。


    之前我與大人的談話,各位都已聽到了少許,咱們今後任重而道遠。


    大人為了掩護咱們起步,已開始拉攏三千世界眾勢力,借此吸引強敵注意,你我也當竭盡全力、放手一搏。”


    酒玖眨眨眼:“白先生,你不生氣嗎?”


    “嗯?”


    白澤先是有些不明所以,隨後便輕笑兩聲。


    “心安矣。”


    江林兒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表情與酒烏出奇的一致。


    他們都有些搞不懂,為何這位上古成名的妖帥挨了‘後輩’的訓斥,卻是如此發自內心的愉悅……


    大概,這就是強者的世界。


    ……


    小瓊峰地下密室中,李長壽睜開雙眼,心底輕歎了聲。


    還好他去臨天殿那邊看了一眼,白先生一個小小的決定,就差些就讓臨天殿誤入歧途!


    誠然,白先生智謀頗強,有堪稱逆天的神通,更是自上古成名、閱曆極其豐富,卻有一點……


    他始終沒有站在天庭的角度去看待此事。


    白澤此前的做法,李長壽也理解——勢力發展的前期有汙點不要緊,勢力崛起後自可洗白。


    但李長壽不能明說的是:


    【臨天殿要快速崛起,需得到天道認可,由天道從背後推動。】


    單靠人力,臨天殿決不可能在數百年內,就擁有撼動西方教外圍勢力的實力……


    這幾日倒是頗有些不順。


    自己被天道拖欠功德,臨天殿也差點走遠了,也就地府事還算穩定、靈珠子之事有了起色,聊以慰藉。


    “唉……”


    想當甩手掌櫃,千難萬難啊。


    “師兄怎麽了?”


    正伏案書寫的靈娥抬起頭來,關切地看向這邊。


    “無事,”李長壽道,“酒玖師叔剛剛成了臨天殿的聖女,他們也已聚起了不少煉氣士,數十年內應當就能順利崛起。”


    靈娥笑道:“有白先生分憂,師兄也可輕鬆些呢。


    師兄要喝點什麽嗎?”


    “不用麻煩。”


    李長壽看了眼麵前擺著的兩摞玉符,“我還要繼續去各處忙碌,你若累了就去休息一陣,修行之事也不可落下。


    玄雅如今在天庭任職,她的修行速度已快過你了。”


    靈娥聞言不由頹然輕歎:


    “師兄……有沒有可以一顆就長生的丹藥,我不想努力了!”


    李長壽哼道:“穩字經五百遍,陣圖二十遍!”


    “哎呀,人家隻是說著玩的……”


    “放棄幻想,努力修行,”李長壽正色道,“修為若非自己修來的,境界若非自己悟通的,終歸是要受製於人。”


    靈娥頓時淚流滿麵,趴在桌子上一陣哀歎。


    李長壽輕笑了聲,閉目凝神,心神挪移去了天涯秘境,投身於大勢博弈。


    這一忙就是五日五夜。


    李長壽定下了【反西方仙道聯盟】第一次集會的確切時間,但地點並未公布,以防西方教搞事。


    想要統合各方勢力,絕非易事。


    李長壽的策略看似複雜,思路其實很簡單。


    先拉攏幾個大勢力,給他們最高的待遇與好處,而後用他們去威懾其他勢力,棗棍輪替上陣,再講一講煽情的故事;


    最後聚在一起,倒一杯熱茶,道一聲:


    ‘誰讚成,誰反對?’


    事情應當不會有什麽……咳!天道功德債券持有者現身說法!


    旗,真的插不得!


    李長壽掛念著靈珠子的狀況,心神挪去了幽冥地府,想看看他‘男人修行’效果如何。


    本想直接開啟靈珠子身旁的紙道人,但這紙道人被靈珠子存放在了儲物法寶中,李長壽雖能感應到,但心神聯係並不算穩定。


    這也無妨,李長壽開啟了自己藏在酆都城內的一具紙道人,化作天庭水神的模樣,趕去了城外……


    仙識散開,頓時發現靈珠子還在牛頭馬麵處,正在峰頂與幾名巫族高手切磋。


    李長壽並未著急過去,腳下一轉,去了酆都城外一處山坡上,尋到已大致建好的‘試膽之殿’。


    隻是從外形看,李長壽就頗為滿意,與他給的設計圖可謂相差無幾。


    就是陰司似乎搞錯了尺寸,這試膽殿的占地麵積,比李長壽設計的大了十倍有餘……


    此時,楚江王自酆都城內趕來。


    李長壽駕雲等了一陣,與楚江王碰麵後寒暄幾句,一同進入試膽殿走了一遭。


    待他們走出此殿,李長壽卻是大失所望……


    僵硬、俗套!


    隻是在十八層地獄中找了些兇惡的惡魂放在其內,完全沒有任何衝擊力!


    這其內的情形,幽冥界幾乎隨處可見,怎麽嚇仙,怎麽練膽?!


    “水神,”楚江王也道,“這玩意蓋是蓋起來了,有什麽用?


    若是要嚇唬凡人魂魄,不如直接帶他們去十八層地獄轉一圈。”


    李長壽皺眉沉思,試膽殿的‘硬件’已有了,缺乏的就是‘內容’。


    “閻君,可否給我招來些能工巧匠的魂魄,再借我三百陰差?


    待我改造一下此地,自可做試膽之用”


    “水神客氣了,莫說三百,便是三萬也立刻給您調來!”


    楚江王扭頭一聲唿喝,立刻有大鬼卷著黑風趕去酆都城,不多時就喊來了重重鬼影。


    李長壽滿意地點點頭,帶著這些地府工匠、陰差鬼兵進了大殿,開始為試膽殿注入靈魂。


    在地府建鬼屋,也算是一大壯舉了。


    首先,李長壽定了個規矩——進入此地時,必須自封修為。


    ——如此就可利用煉氣士自封修為後,心神不可避免會產生的不安與虛弱感。


    隨後,李長壽開始改造此地大陣,一連布置了十二重小陣,又用自己最擅長的連環陣之法,將十二重小陣勾連,一環套一環。


    ——用陣法營造壓迫感和緊張感,讓封了修為進入此地者,達到‘毫無安全感’的狀態。


    要刺激神仙的道心,自是要多花費些心思,隻是這些還遠遠不夠。


    李長壽開始著重渲染此地氛圍,重點打造每一個環節的‘光’與‘音’。


    細節,決定票價!


    進入第一重陣法開始,就能聽到緩慢的心跳聲,偶爾能聽到緩緩出現的腳步聲、輕笑聲……


    等等。


    在很安靜的環境下,越是輕柔、自然的聲音,越是讓人不寒而栗。


    此外,還要注意‘鬼怪’出現的突然性,不必追求鬼怪的‘獵奇性’。


    李長壽靜心篩選了數十名巫族,給他們設計了一身身衣物,訓練他們靈活把握現身的時機,從妝容,到姿勢,再到與光影的完美配合……


    不知不覺,李長壽也是樂在其中,原本計劃三天完工,竟在此地耽誤了半個月。


    半個月後,李長壽滿意地走出試膽之殿,讓那些陰差、工匠各自散去,對一直在外等候的楚江王微微一笑。


    他開啟此地各處陣法和結界,立下‘欲進此地,必先自封’的木牌。


    想了想,李長壽又加了一行小字:


    【其內過於嚇人,最好三靈結伴入內】。


    “水神您這不是瞧不起我們巫了?”


    楚江王傲然道:“本王進去逛一圈,欣賞欣賞水神您的大作。”


    李長壽笑著遞過一枚玉符,“閻君憑此物可隨時出陣。”


    “哎,不用。”


    楚江王擺擺手,雙手在自己身上快速點了幾下,血氣歸於渾身血脈、氣機完全消隱,就此封了修為,施施然走入殿中。


    李長壽見狀也並未在意。


    這畢竟是閻君,自不會太……


    “哎嘿!這、這什麽鬼東西!混賬!”


    “這裏的櫃子怎麽還動了!”


    “吾乃地府閻君!吾乃地府閻君!”


    李長壽:……


    效果看來還不錯。


    片刻後,楚江王口中喃喃著‘吾乃地府閻君’,青色麵容滿是蒼白,本想挺胸抬頭走路,卻禁不住雙腿顫顫。


    還好李長壽提醒一句,不然楚江王幾乎都想不起,他還可解掉對自身的封禁。


    實力恢複後,楚江王很快就鬆了口氣,巫心迅速恢複正常,低聲道:“水神出手當真不凡,小神服了。”


    李長壽笑道:“閻君過獎,我主要是為了磨礪靈珠子,做的興起,也就多發揮了些。”


    “這殿可否一直立在此處?”


    “自然。”


    “那就好,”楚江王嘿嘿一笑,“等您不用此地了,我就把那些家夥都拉來試試,讓他們也過過癮。”


    李長壽莞爾輕笑,邀楚江王一同駕雲,趕去找此事的‘正主’。


    這可是送給靈珠子的大禮!


    剛到酆都城東側一線天雄關前,李長壽恰好看到這般情形……


    靈珠子渾身閃耀靈光,身形自峰頂衝天而起,於空中倒懸而立,對著下方轟出一掌,口中大喝:


    “大、威、天、龍!”


    掌心之中竄出一條四爪金龍,金龍虛影驟然膨脹,兇猛地轟在牛頭馬麵的‘秘密花園’,把四位戰巫摁在石上一陣摩擦。


    楚江王讚歎:“令師侄悟性驚人,我巫族戰技都能如此迅速掌握。”


    李長壽含笑點頭,剛要對靈珠子傳聲,心底靈覺突然輕顫了下。


    幾乎是下意識的,李長壽豁然轉身,看向了幽冥界之西,麵色無比凝重。


    “水神,怎了?”


    楚江王皺眉問了句,李長壽卻也答不出,他心底的靈覺還在微微震顫。


    這非危險的預兆,也不是誰在提醒自己,純粹是因自己這具化身,感應到了某種與自己有關聯的大事。


    李長壽問:“那裏是什麽地方?”


    “那邊飛出幾萬裏,都是血海之地,”楚江王立刻答了句。


    血海?


    李長壽閉上雙眼,心底念頭此起彼伏,一道靈光閃現,被他緊緊握住。


    不能急,不可躁,不能輕下決斷。


    空明道心,開!


    均衡大道,開!


    劫運無影響,天道未左右,道心如鏡台,無波且無瀾。


    底牌:風語咒·萬裏尋風。


    李長壽精神一震,輕哼了聲,低聲道:“閻君,速速調兵,血海要有一戰。”


    小瓊峰密室中,太清聖人畫像前,李長壽躬身一拜,麵前立刻出現了一團團流光,凝成了玄黃塔、乾坤尺、離地焰火旗,以及一張……


    太極圖?!


    李長壽仔細思索,頓時明白了老師的深意。


    重寶近乎齊出,自是要自己……別浪,穩一點。


    嗯,定是這般。


    ……


    與此同時,洪荒之外,已不知安靜了多久的玄都城。


    那被層層疊疊陣法光壁包裹的城頭,一張微微搖晃搖椅上;


    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大法師伸了個懶腰,抬手摸了摸胸口,迷迷糊糊地嘀咕幾聲:


    “嗯?圖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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