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林間,無支祁百丈妖身已是縮小到十丈高低,堪堪被大樹遮擋了身形,他那白毛腦袋左右各現三耳,眸現金光,兇惡的妖顯露出三分神聖之意。


    眼中金光閃動,六耳輕搖,倏然間,巨猿開口:“是你在看著本神吧,大尊。”


    本就沉凝的氣息,此刻仿佛凝固成實質,帶來窒息般的氛圍,山間的風聲悄然停止,那巨猿雙眸金光劇盛,仿佛要穿透空間,看到巫山之上的龍影。


    凝滯的氣息,就這般持續了好一會兒,突然間——


    一聲輕笑傳來,緊接著,在黑暗陰沉的林間,一道龍形的陰影映照而出。


    分明無光,卻能清晰映照出輪廓,那龍形陰影騰挪,擺了個高深莫測的玄虛姿勢,大尊的聲音徐徐響起:“老朋友不愧是老朋友,竟然能夠發現本座的目光,厲害,厲害啊!”


    大尊很是給麵子地驚歎,大有一種恐怖如斯的感覺。


    但無支祁似乎不怎麽領情,隻是冷笑一聲,道:“果然是你。”


    無支祁修煉壬癸水道,又是不以心性稱長的妖修,本該不涉易道,但有一個大尊壓在頭上,他就算是再怎麽不適合,也得想盡辦法去涉獵。


    沒有推演天機之能沒關係,重要的是有預防之能。


    現在看來,這提前的預防確實有效,能夠察覺到大尊的窺探,哪怕不清晰,但也好過兩眼一抹黑。


    “老朋友,你這樣子迴話,讓本座很沒麵子啊,伱就不怕本座殺了你,讓你倒在晉升之前?”龍形陰影見無支祁這般桀驁,頓時語氣就變得陰惻惻的,內含威脅之意。


    “你之心中,隻有得失,若會輕易動怒,本神早百年就死了,又何需等到現在?”無支祁依舊渾不在意般,似是算準了大尊不會動他。


    無支祁和大尊打了百年以上的交道,自問是了解其人的,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休要看大尊到處攪動風雲,相當沒有強者尊嚴,言笑無忌,但實際上,這位至強者卻是冷心冷情,心中有著一杆秤,衡量得失。


    你若有價值,那麽冒犯一二,大尊也毫不在意。反之,你若無價值對大尊更有利,那麽就算和大尊沒有牽扯,也可能劫禍天來。


    若是死了對大尊更有利,那就更別提了,簡直是取死有道。


    就如此前,大尊有意定下金堤之戰,無支祁就一口應下了,嘴上再怎麽硬氣,話語都是軟的,講究一個從心。


    反之,當年無支祁在南方娶龍宮之妻,建立淮水龍宮,大有獨立之勢,卻因為沒觸犯到大尊的底線,從而逍遙百年。


    現在也是一樣,大尊既然沒對無支祁動手,就說明無支祁還有用處。些許冒犯,完全不需要在意。


    無支祁甚至還暗中潛到幽城附近,托庇於大尊之下,以爭取時間療傷,好盡早再度出去唿風喚雨,晉升三品。


    “老友成妖之後,感知倒是更敏銳了,這都快成本座肚裏的蛔蟲了。”


    大尊笑著讚了一聲,然後道:“隻是希望老友你以後能一如既往地了解本座心意,免得觸了本座的眉頭。那樣的話,便是再怎麽不忍心,本座也不得不除去你了。”


    話到後來,大尊似是頗為傷懷,但話語中,卻是始終毫無波瀾,令人有種不自覺的寒意。


    “切記切記。”


    龍形陰影漸漸淡去,大尊的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無支祁看著陰影消失,又以六耳細細聆聽,待得確認對方已經徹底離去後,他扯出一個冷笑,道:“本神不會讓那一天到來的。”


    說罷,無支祁突然身形一縮,十丈高的妖身進一步縮小,在轉眼間,他化作了人形,一個身披白袍,長發散亂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原地。


    隨後,無支祁化作一道水光,閃掠過樹林,消失在深林中。


    ······


    ······


    巫山之上,古樸莊嚴的太昊殿中。


    一道看不清真實身形、麵容的身影收迴了目光,低聲道:“這水猴子,都能直接變成人形了,境界比之過去高出了不止一籌。”


    無支祁的百丈妖身,是支撐他一身強悍功力的基礎,也隻有這百丈之身,才能不受任何負擔地容納著一身妖氣。以往他倒是能縮小妖身,但最多也就縮小到十丈高低,要是變成人形,那需要承受不低的負擔。


    而現在,無支祁身受重傷,卻還是能輕易做出這大負擔之舉,可見其境界比之過往更上了一層樓,已是能完美掌控妖身和妖氣。


    “若讓你傷愈,龍宮又能多一三品了,可惜······”


    大尊輕笑一聲,低語道:“此前窺探於你的,不是本座啊。”


    大尊說著,目光落在了前方剛剛架設好的一座法台上。


    兩重的法台,上圓下方,呈天地之形,通體呈現玄黃之色。法台中延伸出一條條由元氣形成的鎖鏈,牢牢束縛著上麵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若虛若實,變化不定,如同一個透明的人形,又在轉眼間,變作石像,化作魁梧鱗甲之身,有千變萬化之能。


    但無論如何變化,都脫不了法台的束縛。


    大尊此前,就一直忙於架設法台,困鎖這道身影,可沒那空閑去占算無支祁。


    真正動手的,不是大尊,而是另有其人。


    “一葉障目啊,老朋友,你太過專注於本座這片樹葉,忘記、也忽略了其他的可能。不過,這也怪本座太厲害了,多年來從未出過紕漏,連你都是如此的相信本座的能耐。”


    大尊笑著給捧了自己一下。


    近兩百年來,妖神教的成員從未被大尊以外的人以易術占算成功過,使得他們都形成了種固有認知——沒人能占算他們,除了大尊。


    無支祁忌憚大尊,但也極為相信大尊的能耐,以致於在他察覺到端倪時,第一時間想到了大尊。


    也就在那時,大尊現身,更確定了他的猜測,以致於造成了一個不怎麽美妙的誤會。


    “老朋友,你確實還有不小的價值,但你過了本座的底線了。由人化妖······嘿,由人化妖。”


    大尊的那雙始終看不出波瀾的赤色豎瞳中,首度閃過一絲冷意,同時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束縛的身影上,“你最後的價值,便是替本座再試探一下這位神交已久的新朋友。”


    似是在迴應著大尊的話語,那道變化不定的身影突然一頓,然後整個人化了開來,變成了無形之物,又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向著兩邊張開,露出了一隻近乎無色的瞳孔。


    此時,在這瞳孔當中,若有若無的黃氣流轉,正在逐漸充塞瞳仁。


    足有一人多大的豎瞳和大尊對視,隔著遙遠的空間,兩人有了正式的會麵。


    ······


    ······


    在妖神教的兩個強者勾心鬥角之時,斷天峽外,驚濤澎湃,一波又一波地洶湧向前。


    兩邊高聳入雲的山嶽如同天幕般,直接蒼穹,遮擋日月之光的同時,也讓驚濤駭浪顯得如此的不起眼。


    任憑梁州各地水患成災,都難以影響斷天峽以西的三山之地。


    一道星光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斷天峽,落在了峽穀左邊半山腰一塊凸出的巨石上,現出眾人的身影。


    前方,山嶽掩日月,不見光明。後方,雖是天色多雲,但是還可見一些月光。一處斷天峽,卻是隔出了兩片天地。


    “無支祁便在三山之地,但問題是,還不知他的具體位置。”


    薑離看著前方的黑暗山峽,心中閃過一絲追憶,又想起了那三天三夜,同時一邊說著,一邊瞄向風滿樓。


    大哥,現在輪到你出力了。


    要是按照原來的辦法,那自然是接著通過薑離進行滲透,一步步確定無支祁的位置,但既然風滿樓來了,那就無需多耗力,直接上簡單的。


    別說是薑離了,天璿都在暗中關注著風滿樓,就等這家夥表示了。


    若是他配合,那就皆大歡喜,若是不配合,那沒辦法了,隻能把他先給拿下,讓大尊配合。


    大尊,你也不想風滿樓出事吧?


    此舉雖然有些卑鄙,但對付大尊這等邪魔外道,無需講什麽江湖道義。


    風滿樓察覺到薑離明處的眼色,天璿暗處的關注,頓時心中一凜,屬於巫者的感知,在告訴他可能會有不妙的情況出現。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幹笑一聲,道:“其實你們別看大尊這人攪風攪雨,一副惡貫滿盈的模樣,其實他是有大義在心的。當年剿滅妖族,便是風氏為主力,後來煉出的妖屬道果,也是因為風氏設下了禁製,才避免了承載者化妖。”


    “無支祁由人化妖,已是踏過了大尊的底線,違背了人族大義,私以為大尊定不會容許無支祁踐踏先輩之功果,我等追殺無支祁,實則乃是為大尊除害,大尊定是不吝於相助。”


    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尊是什麽蓋世豪傑,而不是天下聞名的攪屎棍呢。


    ‘如果他是大尊,這自吹自擂的功夫也是絕了。’同樣擅長自吹自擂的薑離心中腹誹。


    第一更,補昨天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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