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下,衣衫襤褸的難民如同螞蟻般,密密麻麻,延伸出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正在泥濘的道路上蹣跚行走。


    他們當中,有的已是一片麻木,隻能跟隨著隊伍擺動著雙腳;有的滿臉狂熱,眼中像是燃燒著兩團火,帶頭前進;還有很多,則是藏著積鬱和憤恨,被求生的本能給壓著,還未爆發出來。


    形形色色的難民匯成一股洪流,正在向著遠方的縣城前進。


    這一幕被清晰倒映在一輪圓光上,也被東林城縣衙中的眾人看在眼裏。


    “少說有百萬之數······”


    玉虛觀的申侯捋著長須,臉上滿是陰沉。


    他向著其餘人看去,自家的師弟殷屠龍、朝廷長駙馬風滿樓、鼎湖派的天璿長老,還有前不久趕到此處的墨門中人談無為,他們皆是臉色不佳,一派嚴肅。


    至於此地的縣令還有蓬安郡的郡守,那就隻能站在一旁,連表態的資格都沒了。


    “梁州多山地,地廣人稀,又有妖神教作祟,人口不及他州,去年陰律司以生死簿進行統計,總數有兩千萬人。這兩千萬人,有小半亡於先前的水患還有妖修作祟,有部分被我等提前布置的人手從災區救出,也有部分被佛國趁火打劫度走。”


    天璿手上拿著一本黑色封麵的冊子,慢慢翻動著,說道:“如今整個梁州的人口有一千零三十萬左右,難民數量大約有三百萬,太平教左右兩路各自帶了大約三十萬人,剩下的兩百四十萬,少說有過半正在往此處而來。”


    簡單直接的數字,卻道出了這段日子以來死亡的人數之巨。


    哪怕其中有不少人被佛國給帶走,死亡的人數也依舊高達數百萬。而眼下東林城要麵對的,就有一百二十多萬人。


    百二十萬人,實際上是絕對不敵十萬天兵的,但這個數字本身就有著讓人震撼的意義。


    太多了。


    多到令四品都感覺頭皮發麻。


    “不能用生死簿來斬殺個別首領,然後進行驅散嗎?”墨門的談無為看著天璿手中的黑色書冊,問道。


    這是天璿在離開鼎湖時,從公孫青玥手上要過來的。生死簿本身就是陰冥之物,帶著它穿過鬼門關,全無影響。這讓天璿能夠以此來迅速計算難民的數量。


    “今次不同往日,以往若有人造反,朝廷會派判官以生死簿勾去重要首腦的性命,然後剿殺餘黨,但這一次,難民太多了。”


    天璿搖頭道:“另外,太平教的巨靈神隨時可以搬山,引來洪濤,逼他們來此。”


    人多到那些混入其中的太平教教徒也多,人多到哪怕將其中煽動人心之輩盡數抹去壽元,也依舊能夠造成混亂。


    更別說,他們若不進,就是死。


    至於己方出手阻攔洪濤······


    太平教也不會幹坐著不動,己方若出手,則必定會進行阻止,屆時雙方交起手來,戰鬥的餘波本身就是個絞肉機,比洪濤還要恐怖。


    想要不讓敵方得逞,就得下殺手,還要下狠手,不能讓剩下的難民歸附太平教的機會。


    一時間,眾人盡皆沉默。


    直到天璿再一次開口。


    “大敵當前,猶豫不決不是辦法,便由本宮做決定吧。”


    麵紗的容顏浮現出果斷決絕之意,天璿凝聲道:“待到難民接近,本宮親自出手,震塌兩邊山嶽,斷了敵人的毒計,一切後果,萬般罪名,皆由本宮來承擔。”


    “這——”


    眾人勃然色變。


    這可不隻是名聲問題,更是滅絕一百二十萬人所帶來的心靈負擔。這可不是一人兩人,而是百二十萬人。不是縱軍屠殺,而是親手滅絕。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本宮作為公孫家的家主,理當承擔此責任,也隻有本宮有資格承擔。”天璿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壓住了眾人的勸阻。


    此言一出,眾人在感到無奈之餘,也是不由浮現出敬佩之色。


    便是那龍王贅婿風滿樓,也是在心中讚歎一聲果決,論決斷和決心,怕是還要在自家的那位內人之上。


    也好在有自己幫把手,否則自家那娘們這輩子都別想真正鬥過天璿。


    風滿樓明麵上露出敬佩,心中卻是一片冷清,如茫茫天穹,俯瞰著,估測著局勢。


    然而,就在這時——


    “事情還有轉機,未到最壞的程度。”


    一道雲氣湧入了縣衙之中,霧光飄搖,顯露出薑離的身影。


    他左手拿著個破布袋,向著眾人一禮,然後說道:“師父,諸位前輩,太平教此計雖毒,卻非是不可破之。我有一法,可叫敵方功敗垂成。”


    “此言當真?”天璿妙目波動,少見地露出一絲急意,問道。


    “自無虛假,”薑離迴道,“師父莫要忘了,弟子曾從那昆虛仙宮奪來了西華鏡,取出了內中核心——昊天鏡之碎片。以此碎片收人,五品以下,隻需被照到,便可收入鏡中天地,並且鏡中還有師姐和諸位同門布置陣法,管叫入內之人無法反抗。”


    要收人,天璿也可以做到,她修煉出一門類似袖裏乾坤的術法,曾經便是以此法帶著薑離到處轉。但是,此法卻是能夠被阻止的。


    一旦對方橫加阻攔,力量碰撞,那結果依舊與屠殺無異。


    薑離所提供的這個方法,無疑是目前最適合的法子,天璿聽後眸生異彩,當即道:“此戰若勝,當以徒兒你為首功。”


    “不錯。”殷屠龍一張小臉亦是笑開了花。


    其餘人也皆是點頭。


    唯獨風滿樓,他臉上笑眯眯,心中已經開始*風氏粗口*了。


    ‘我真傻,真的,竟然還能被這對狗男女給騙了,白白被賺了。’


    風滿樓心中一個勁地嘀咕,‘而且還是兩次!’


    之前雲長老被賺去當替死鬼,現在都還沒迴來,現在又被賺了敬意,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人不知道這對師徒間的密切關係,他風滿樓還能不知道嗎?


    若薑離有辦法,天璿絕對是第一個知曉的,甚至於這法子可能就是天璿想出來的。


    而之所以要做這麽一出戲,那當然是要博名了。


    扶大廈於將傾,救人於水火,這是獲取名望的最好途徑,也是對此舉的最大化利用。有了這一名望,再加上之前的操作,薑離拿迴薑氏該有的名位,獲取權臣三件套的目標就穩了。


    簡簡單單的一番操作,該做的還是要做,但利益卻得到了最大化。


    最關鍵的,是風滿樓都一不小心被騙到了。


    ‘狗男女!當真是狗男女!’


    風滿樓越想越氣,隻覺自己就是個冤大頭,被連賺兩次,頓時就覺得之前給薑離添的堵都不香了。


    而薑離則是又展示手中的布袋,道:“另外,還有此物。此乃後天人種袋,收人之功效還在昊天鏡碎片之上,且人入其中,皆要骨鬆筋軟,渾身無力,連四品都難以例外。我在路上遇上了佛國的白蓮聖母,從她手上奪得了此物,隻要想辦法將其煉化,便可保萬無一失。”


    又是一個喜訊。


    天璿當即喜上眉梢,道:“諸位,還請先往城牆上戒備,本宮與小徒試著能否煉化這後天人種袋,若是能成,不說這一路的威脅,便是其餘兩路,也可保無憂。”


    此時太平教雖是將攻,但還要等難民潮湧來,還有一些時間,眾人聞言,皆是表示讚同,陸續行出。


    就是風滿樓走時,眼神幽怨了點,像個怨婦。


    待到眾人走後,師徒二人互相對視,就要默契一笑。


    “唔!”


    薑離突然捂住眉心,隻見那眉心穴竅中,正有兩顆星辰在閃爍,正是天府和紫微兩星。


    紫微天府,輔弼之功。


    這是公孫青玥和薑離建立的聯係,二人便是以此來進行內外的溝通。


    而現在······某人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麽,感到不滿了。


    薑離當即就是一抹眉心,一道流光射出,落到地上,公孫青玥的身影顯現。


    她一手拿著無字天書,雖是不見異色,但薑離總感覺她這是在懷疑著什麽。


    “咳咳。”


    薑某人來個了戰術咳嗽,道:“還是先看看這後天人種袋吧。呂天蓬之前被我以五濁之劍貫穿了首級,這麽短時間內,他絕對無法恢複,太平教這一路之所以遲遲未攻,應該不隻是因為師父還有諸位前輩在此坐鎮,還因為呂天蓬的傷勢未複。”


    “不錯,”天璿自然而然地接言,說道,“太平教說到底,還是姬繼稷的棋子,當為其計劃服務。呂天蓬之傷勢,也許是關乎到某個關鍵,是以此前太平教雖是兵分三路,但中路始終以逼迫威脅為主,牽製為師等人,為其餘兩路策應,顯然是沒有立即決戰的意思。”


    “現在突然進攻,應該是知曉了我等有解決難民之法。”薑離恍然道。


    而之所以會這樣······


    薑離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佛國。


    隻有佛國那邊派人通知,才會讓太平教當機立斷,大舉進攻。


    因為若是遲了,也許後天人種袋就被煉化了,屆時就算薑離本身沒有解決之法,有後天人種袋也足夠了。


    “這是個機會。”他如是說道。


    不隻是因為己方有了解決之法,占到了先機,也察覺到了對方的某種需求。


    如果隻是將難民當成消耗品,可不會這般匆匆忙忙。消耗品的作用可不隻是拿來威脅敵人,還可以人為耗材進行布陣,或者熬煉血符。


    玄門之中,亦是不乏旁之法,甚至某些法門還威力甚大,隻是太過傷天和而已。


    百二十萬難民既是己方所要救的,可能也是敵方需要的。


    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不在乎難民。


    ‘是需要信徒嗎?’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一道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銜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銜雨並收藏太一道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