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自修煉開始,就不斷以因果集來修正自身,塑造心境,後來更是經曆了黃粱一夢,在其中度過了甲子歲月,又有各種道果能力的加持,方才有了駕馭人心的心境。


    張指玄的圖謀失敗了,天君比他更清楚《陰符經》可能存在的弱點,並且還將其利用起來,用在土伯身上。


    而土伯······


    “皓首匹夫,蒼髯老賊,豈能與我相提並論?”


    薑離無比傲然。


    “你還驕傲上了。”天璿聽到,不由笑罵道。


    與此同時,悶雷般的聲音響起。


    “可笑!”


    卻是遠方的土伯聽到了薑離的話語,嗤笑不已,“區區小兒,也敢自詡心境在老夫之上,可笑至極!”


    兩者之間的距離雖遠,但以土伯的實力,隻要薑離不刻意遮掩,他完全能夠在寶極洞天內的任何地方聽到薑離之聲。薑離對他的評斷清清楚楚地傳入土伯耳中。


    而土伯的反應也算是不出意料,聽到薑離的話語後,他是嗤之以鼻,就不信薑離的心境會在自己之上。


    薑離修煉了多久,土伯又修煉了多久?


    前者的年頭連土伯的零頭都比不上,這讓土伯如何會信薑離之言。


    更何況,說話的還是天生邪惡的薑氏小鬼,可信度又打了一大折,侮辱性大大上升,土伯更是不信了。


    心中惱怒,連帶著原本無形無跡的氣息也有了一絲波動,被周邊的掌印所感應。霎時隻見洞天之內突然風起雲湧,山川草木、日月風雷皆現,種種奇象形成了一副萬裏江山圖,向著土伯壓來。


    恢弘的氣機在此刻充塞天地,至強者的實力露出了冰山一角。


    哪怕隻是遺留下的掌印,可以說是隨手一擊,其威能也足以讓三品凜然戒備。薑離打尋常四品是怎麽打的,至強者打尋常三品就是怎麽打的。


    同樣是三品,相互之間卻可能有天與地的差距。


    至少,當世六強無愧其名。


    這麽想來,薑氏的前家主薑韜會死得無聲無息,也是可以理解了。本身實力差距就大,天君還可能不講武德地偷襲。


    然而土伯對此卻是怡然不懼。


    “來得好。”


    隻見那皓首蒼髯的老者哼笑一聲,陰冥之氣唿嘯而出,充塞天地,與那股恢弘的氣機碰撞,雄壯的身軀被一尊龐然巨影所取代。


    在陰冥之氣所形成的黑霧中,土伯現出之軀,身高足達一百五十丈以上,比薑離的法天象地還要高大。


    一雙衝天尖角如熔岩所鑄,突出黑霧,呈現石色,赤紅色的岩漿在尖角上流淌,熔出了蜿蜒的赤流。龐然身軀在黑霧中若隱若現,能夠隱約看到如人立而起的牛軀,以及猙獰的虎首。


    姬氏的《形墳》能夠改易自身,令得身軀無比貼合道果原主的形體,土伯以此練就了相應的法體,又拋卻了自身的名諱,以“土伯”為名,可謂是百分百契合了道果。


    此時他現出身形,端的是如太古魔神土伯再世,一雙巨掌探出黑霧,赤紅血色遍布雙手,甚至能夠看到陰冥煞氣化作血水在手上滴下,又在半空消散。


    “開!”


    土伯一聲大吼,一雙血色大手呈抓攝架勢,猛然一抓,那種種天地之象合成的萬裏江山圖竟是被土伯抓住,然後用力一撕。


    “嘶啦——”


    整個洞天福地裏都迴蕩著如裂帛般的聲響,掌印所化的天地之象被生生撕開,陰冥之氣轟衝,破了餘勁,隻有零零散散的罡氣元氣垂落下來,點點滴滴像是雨水。


    土伯確實是心性變差了,但也變強了。


    器量不足,難以駕馭《陰符經》,不代表修煉《陰符經》無用。土伯得了天君所創的根本證道之法,哪怕是部分,也叫他獲益匪淺。


    誰叫兩者係出同源呢。


    薑離遠遠觀望,心中做出判斷後,微微眯眼,也不知道轉著什麽陰損的念頭。


    他故意不遮掩自己的話語,就是要讓土伯聽到,以便於估量出土伯受的影響有多深,實力變化有多大。


    目前看來,似乎兩個變化都挺大的。


    心性變化讓土伯比以往更顯激進,而實力的增強則是讓人心有底氣,行事作風也會趨向強勢。兩者相結合,薑離都能想到土伯在之後的動作了。


    好在土伯這隻是心性有變,不是被天君給控製了。他現在如此,估計也會影響和天君之間的關係。


    思忖之時,土伯已經破開了前方的重重阻攔,一身強橫的陰冥之氣開出一條道來,龐然身軀又化迴常人大小,掠出數裏之後落下。


    之所以會強勢出手,除卻因為心生惱怒以外,土伯也是抱著盡快尋到天君和蒼天化身之所在的想法。


    如今出手雖是暴露了實力,但也一舉掃開了阻礙。沒了掌印存在,土伯大可肆意放出神念,尋到目標。


    他的果斷,也讓後方的薑離等人同時追著土伯過去。


    數裏之地轉眼即過,一株參天大樹進入了眾人的視線,那龐大的樹冠和勃勃生機證明了其特殊,正是薑離上一次見過的人參果樹。


    隻是這一次,人參果樹的形體卻是有些虛浮,如同鏡中花,水中月,有些不真實感。


    薑離眉心光華流轉,看出了大樹的虛實,輕歎一聲,道:“隻是烙印而已。”


    真正的人參果樹已經不在洞天福地之中,和天君一同離開了。


    就在這虛幻的大樹之下,一道身影盤膝而坐,雙目閉合,一如當初薑離之所見。


    他,正是蒼天化身,姬繼稷留下的肉身。


    天君到底是殺了蒼天化身,得逞了。


    但殺人卻不毀屍······


    ‘天君是倉促離開的。’


    ‘他該是受了重傷,以致於都沒來得及毀屍。’


    猜測在薑離心中閃過,而土伯已然出手。


    他一見到這具肉身,就目中赤光大盛,陰冥之氣狂湧,龐大的幽冥法體就阻塞在前方,血淋淋的手掌抓向蒼天化身。


    然而——


    “定!”


    太學祭酒一聲高喝,吐出一個古老的象形文字,正是一個“定”字。


    儒門“言出法隨”配合文字,龐大的法體亦是被定住了刹那。


    趁此機會,天璿看向公孫青玥,師徒二人同心,一齊祭起無字天書,“天山遁。”


    承載九天玄女之道果的道器被祭起,卦象排列,空間變動。


    天山遁,天下有山,山高天退,宜退不宜進,用之奇門,為作用於自身之法,乃遁行保身之卦象。可在無字天書的作用下,“天下遁”作用在土伯身上,就要給土伯來個戰略性轉移。


    唯獨仙後一直在漠然旁觀。


    當是時,波瀾浮現,空間的漣漪蕩向土伯的身軀。


    “哼!雕蟲小技。”


    土伯冷哼一聲,麵對後方的阻攔毫不意外,周身陰冥之氣沸騰,來自九幽的恐怖降臨人間。


    萬千哀嚎之聲迴蕩,無數的鬼魅在亂舞,高達一百五十丈的身軀在瘋狂暴漲,一雙尖角如同要頂破天一般。就在刹那間,土伯之身就漲至兩百丈,蕩開的空間漣漪被龐大的法體給生生鎮壓住。


    “吾身所在,即是幽都。”


    幽泉冥海般的陰氣肆意擴散,陰暗之色以土伯為中心侵染洞天,如墨一般染給天地染上顏色。無數張扭曲的鬼魂麵孔在陰氣狂潮中扭動,發出淒厲的哀嚎。


    陰律司這麽多年來一直在搜集陰魂、怨靈、殘魄,除卻是為了煉製陰兵以外,還是為土伯提供資糧。


    數不盡的魂體幫助土伯增長功力,隻是因為境界所限,才沒讓土伯的功力無限製的增長。可因為《陰符經》的獲得,讓土伯的上限得以提升,以致於其功力也隨之暴漲。


    如今一經使出,太學祭酒的言出法隨被立即掙脫,天璿主導的“天山遁”也被顯化的幽冥之境鎮壓。


    土伯連連冷笑,全然不顧後方的強敵,血手抓向蒼天化身遺留的軀殼。


    他既然已經占到了先機,就不會讓其從手中溜走。


    但是,太學祭酒和天璿的阻攔,也扳迴了一點時機。


    “咳咳咳······”


    咳嗽聲穿過萬千的哀嚎,進入土伯的耳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蒼天化身之後。


    是薑離!


    他竟是徑直穿過了幽冥之境,來到了此處。


    “天之相!”


    土伯的虎臉上露出猙獰之色,三隻眼眸中殺機暴現,“小兒找死!”


    既然敢跑到自己眼前,那就去死吧。


    血手之上浮現出陰森恐怖的符籙,條條道道,散發出幽幽光華,無盡的恐怖之意在掌印上傾瀉而出,抓攝薑離的心神。


    薑離隻覺腦海中、心神中被塞入了千千萬萬的鬼魂,淒厲恐怖的哀嚎尖嘯激蕩神魂,來自幽冥的死亡氣息隨著那隻血手覆蓋天地,勢不可擋地抓來。


    鎮魂、奪生,一掌之中蘊含的乃是幽冥之真意,乃生死的大恐怖。


    可惜對薑離沒用。


    “土伯,我說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駕馭不了《陰符經》,但我能。”


    薑離眼眸清明,心自逍遙,全然不受幽冥之意的震懾,雙掌同出,按在那道盤膝而坐的身體背後。


    磅礴的元炁灌入了已經沒有生機的肉身內,蒼天化身之軀猛然睜眼,一手抬起。


    這一掌,如同包含了一方諸天,無限博大,雖有萬千氣象,但氣象交匯之下,卻隻有天之巍巍,和天君的宇宙在乎手截然不同。


    若是從正麵看去,就能看到蒼天化身的手掌上乃是一片空白,沒有掌紋,也沒有手相,如在命外,不在運中。


    這蘊含無窮氣象的蒼天之手和來自九幽的血手對撞,明明大小截然不相等,一者如大山,一者則是常人手掌大小,但碰撞之時,卻予人完全相反的感覺。


    仿佛兩百丈之高的土伯才是渺小的那個。


    矛盾的感覺仿佛代表著乾坤的顛倒,隨即兩掌之間,空間泯滅,幽冥之境都遭到撼動,一道道裂分出現在周邊的幽暗中,萬千魂靈的哀嚎都被一股博大的力量抹去。


    “轟隆!”


    土伯一腳後退,踏碎了地麵,崩裂出道道黑氣,令大地隆動。


    硬碰硬的交鋒中,他竟是落入了下風。


    薑離的功力驅動了這具肉身,令此身恍如複蘇,打出的一掌直接擊退了土伯,甚至讓那血色大手崩裂出道道傷口。


    而土伯這一退,就注定再難進。


    群星布列,天璿已是趕至,太學祭酒也要到來。


    “可恨!”


    土伯怒氣盈心,但終究還是沒有失去理智,眼見已是無法挽迴局麵,也不再堅持。


    蹄足震踏,在大地上崩出一道巨大的裂縫,龐然的身軀沉入其中,森然的陰冥之氣也如潮水般退入其中。就在轉眼間,土伯就已經沉入了地下,不見了蹤影。


    看樣子,他是迴返陰律司了。


    “咳咳咳。”


    薑離見狀,氣一鬆,又是連聲咳嗽,手掌都從蒼天化身背上放下。


    而他前方的那具肉身則是開始出現裂縫,如同瓷器般開裂。


    此前蒼天化身雖是被殺,但體內還是留有一點餘力,所以天君都沒來得及毀身,就離開了。因為有他人進入了寶極洞天,也因為他自身的傷勢匪淺。


    薑離就是以此身未毀進行推測,進而知曉了蒼天化身還有力量留存,然後將其激發,讓占到先機的土伯無奈離去。


    ‘不過,這也讓蒼天化身徹底失去了力量,開始泯滅,如果我是天君······’


    薑離連聲咳嗽,淡淡的血氣出現在身上,一副雪上加霜的模樣,卻不影響他暗運真氣。


    天君還未走遠,甚至可能就在暗中窺伺,此時正是極好的動手時機。


    可等到天璿和公孫青玥等人來到,天璿攙扶住薑離,該來的突襲一直都沒來。


    ‘又空軍了。’


    薑離不得不承認,自己又沒釣到魚。


    看來薑某人的陰險已經得到天君的認可了,連他那等至強者都不信薑離會露出破綻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天君已經離開了,一點都不顧及蒼天化身的殘軀。


    無論是哪一點,都代表著天君的棘手。


    也在此時,蒼天化身崩碎了無數碎片,化作一片片光羽,隨風而去。


    遺留在原地的,隻有一縷淡淡的氣機。


    緊接著,在那淡淡的氣機中,一隻蒼茫的眼眸緩緩睜開,正好和薑離對上。


    “嗯?”


    薑離揚眉。


    因為他發現,這隻眼眸不是黃天之眼,沒有那黃雲湧動之相。


    這是蒼天!


    他止住了避開之意,和這隻眼眸對視,一幕幕場景隨著目光的交接被薑離納入眼中。


    同時有幽幽之聲響起,“······天意。”


    “天意?”薑離目光閃爍,“是天意,還是天在故意?”


    他抬頭望天,像是要看到那傳聞中無我無情之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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