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


    聽到隔壁李傳寶鼾聲如雷,花不憂毫無睡意,開始盤膝打坐。


    每到夜晚,他都比別人晚睡一會,隻為了在武道修為上更進一步,也好具有救出都師傅和妞妞的實力。以前總覺得大淳哥起早貪黑練武有些不值,不管是風吹雨打都未曾停歇,光是起刀式,就拿著破刀足足舉了三個月。每天,都能看到鄂師傅幫他在紅腫的胳膊上塗抹藥膏,這麽賣力修習用不著的武功,不是比自己還傻嗎?


    到了現在,花不憂才能體會大淳哥的心情。


    師傅們都已耄耋之年,還有幾天可活?自己這個傻弟弟又不爭氣,除了為禍鄉裏,就沒別的事。


    大淳從小就明白,家裏老人年歲已高,小的壓根靠不住。於是隻能自己刻苦學習武功,好早日挑起肩頭重擔。


    大個子少年,自打懂事起便想一力擎天!


    “哥……真難為你了。”


    花不憂望向空中皎月,似乎看到大淳質樸笑臉,右手輕輕探出,那張熟悉的臉龐卻越離越遠,怎麽也觸摸不到,猶若空中樓閣,可望不可及。


    右手袖口徐徐蠕動,緩緩鑽出一物。


    小白。


    小白蛇自從在覓春樓毒死顧爺之後,就變得不怎麽愛動彈,往往幾天都不出來活動一次,即使是花不憂和它說話,它也愛答不理,傲氣的很。


    對於小白的兇猛毒性,花不憂起初還是心懷忌憚,怕哪天惹到它不高興了,咬上自己一口咋辦?顧爺堪稱深厚的功力都瞬間斃命,自個擺不上台麵的孱弱修為,能抵得住它的櫻桃小口?真到了那時,還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幸好,小白對於主人算不上恭敬,但也不至於反咬一口。花不憂對於這條救命恩蛇,也沒有狡兔死走狗烹,將它扔掉或者殺死。反正讓它待在袖中也不礙事,沒準到了危急關頭還能再救自己一命。


    小白爬向窗台,頭衝星月,蛇口微張,又再度閉合,反複數次,竟然有點像《萬妖經》中描述的通靈妖物,開始吐納起來。


    花不憂習慣了它的反常舉動,並不驚訝。開始目瞑氣閉,催動內力繞行奇經八脈。


    剛剛繞行一小周天,經脈中就傳來灼熱刺痛,像是萬針齊紮。花不憂隻能強行收功,舉起灼燒感最為強烈的雙手手心,憑借月光,可以清晰辨別出手心當中均是銅錢大的一塊焦黑。


    自從離開容州之後,怪病倒是沒犯過,但是每次能練功的時間越來越短,從三個時辰到一個時辰。到了現在,甚至剛運行一小周天就得被強行散去內力,而且手心中的焦黑斑塊,也從芝麻大小變為銅錢大小。


    “難道小時候的天雷之力還沒有消散?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還對小爺不依不饒。要麽你就幹脆點,直接把小爺轟成肉渣,要麽就別來跟小爺搗亂,天天陰魂不散一直纏著,真他娘惡心人。”


    花不憂對於怪病的糾纏,實在是苦不堪言,連帶著壓抑許久的火氣,都蹭蹭往上冒。


    “咯吱”。


    臨屋傳來開門聲響。


    花不憂順著窗戶望去,看到孔麻子縮著肩頭正往茅廁跑。


    今日晌午,遇到一位正式弟子過來串門才知曉,孔麻子並不是地位略高的正式弟子,而是和他一樣,乃是雜役弟子,而且是在玉劍門裏幹的時日最長的雜役弟子——整整七年。


    這些時日飽受欺辱的李傳寶,差點擼袖子和孔麻子幹起來,雷華也不陰不陽在旁邊諷刺幾句,唯獨花不憂沒有放在心上,對孔師兄還是畢恭畢敬。


    對於不痛不癢的羞辱,在花不憂眼裏,就跟在他麵前放個響屁一般無二,能掉塊肉還是能咋滴?即便是被人扇了大耳光子,也沒必要在表麵上怒目相向,用婁村長的話就是:王八咬你一口,燉了就行,還能伸嘴咬它的龜殼子?


    老人的話,飽含幾十年的感慨閱曆,粗俗的表象下,總是蘊含那麽幾分大道理。


    ……


    ……


    翌日。


    幹完了手中活計,花不憂向孔麻子問了問,能否出門給玉蓮師姐準備些芳誕賀禮。在院中地位一落千丈的孔麻子並未拒絕,隻是吩咐讓他別在門中隨意溜達,萬一惹著哪位練功練岔氣的門中高人,打斷腿都是輕的。


    珍惜性命的花不憂滿口答應,並也照做,在門中隨意掃了幾眼後就走入古滇街道。


    仔細逛了逛才發現,城裏的兵器鋪還不是一般的多,十個鋪子起碼有三個鋪子是賣鐵器兵刃的,估計和這裏彪悍的民風不無關係。


    玉蓮看樣子絕對不是個喜愛女紅詩詞的細膩女子,尋常姑娘家喜歡的那些東西,送給她恐怕也是白搭,花不憂隻能挨著兵器鋪一個一個逛,看能不能翻到有趣又實用的物件。


    花不憂走進一間裝修較為奢華的鋪子,裏麵雕花紅木櫃陳列了各式各樣的兵刃,玲琅滿目,還沒接近,就可以感受到那些兵器的森然殺意。


    “這把劍怎麽賣?”花不憂指著一把劍身清冽如水的長劍問道。


    “三百兩銀子。”店鋪夥計的笑容讓人感覺十分舒服,略微彎下的腰,使得頭頂正好到達花不憂的眉頭,讓客人倍感親近。


    花不憂略加思索,往下一個櫃子走去,剛才那把劍他並沒有想買,隻是探聽一下價格,玉蓮手中那柄月影劍,肯定比這裏的劍要高出數籌,即便花不憂不太懂劍,但僅憑月影劍鞘上麵鑲嵌的寶石就能看出,絕對很貴!


    再往前走,花不憂眸子一亮!


    櫃子中擺放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造型精致,小巧玲瓏。


    一把手弩!


    花不憂拿出來反複擺弄一陣,弩上並沒有放有箭矢,但僅從堅韌異常的弩弦就可以判斷出,這絕對不是小孩子嬉鬧時玩的東西,而是一件嗜血殺器!


    古滇地處西南,和都城相距太遠,天高皇帝遠,西中城禁弩的條令在古滇並沒有多少人理睬,像手弩這種近戰殺器,若是放在西中城大搖大擺售賣,老板第二天就得被砍了腦袋。


    “這把弩多少錢?”


    花不憂興致勃勃,手弩利於隱蔽,還易於攜帶,送給女孩子防身再好不過。


    “客官,您真是有眼光,這把弩到了還沒三天,是出自蜀中暗器大家端木羽之手,所以價格稍微貴些,但是絕對物有所值,可以輕易擊潰三境高手的護身內力,就連四境高手的罡氣也能擊破一二……”


    夥計並沒直接報出價格,而是怕客人反感,先將東西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多少錢?”


    花不憂不懂什麽暗器大家,直接問起價格。在容州殺掉顧爺時,就將他身上金子銀票搜之一空,現在全身上下足足有兩千多兩銀子,財大了,氣也就粗了些。


    大量的金銀實在不容易攜帶,兩千兩的銀子足夠裝滿幾大箱子,花不憂將金銀全部換成了西風王朝通用的銀票,也好遇到危險的時候跑路也沒那麽累贅。


    “一千五百兩。”夥計盡量讓聲音舒緩,不讓對麵少年引起反感。


    聽到價格,花不憂臉色有些難堪,一把破弩就要花掉一多半的身家,實在是讓以前“嗜錢如命”的家夥有些舍不得,但想到要救出都師傅和妞妞,就必須要討好玉蓮,咬了咬牙,準備掏出銀票付賬。


    “師弟,這弩可否割愛?”


    帶有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雖是詢問,但語氣帶有一股不可抗拒命令的味道。


    花不憂扭頭望去,是位身穿象牙色長衫的男子,胸部還佩戴一枚玉製小劍——這是玉劍門正式弟子統一裝束。


    花不憂低頭看了看自己象征雜役弟子的灰色長衫,不由得搖頭苦笑。為了一把手弩和對方起爭執,殊為不智,不如賣他個麵子,看能不能攀上交情,也有機會套出師傅關押的地點。


    “既然師兄看上了,小弟就算忍痛割愛也要雙手奉上。”花不憂灑然一笑,將手弩輕輕遞去。


    四方大臉男子看到對方如此給自己麵子,不禁有些飄飄然,拍了拍花不憂肩頭,豪邁笑道:“多謝這位師弟了,一會師兄備下酒席,不醉不休!”


    “有勞師兄破費了。”


    花不憂趕忙謝道。


    正當大臉男子掏出銀票準備付賬時,又有一句聲音冷冷傳來:


    “這把弩,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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