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鑫郃今年二十八歲,除了小時候在農村過得比較苦,剩下的二十幾年裏就沒缺過錢。倒不是說他老子楊誌是個貪官汙吏,而是確確實實的人之常情。楊誌級別越來越高,薪酬與福利待遇也越來越高,人情往來也愈發的多起來。


    這禮尚往來當中,楊誌偶爾說一句不違反原則的話,就算對得起送重禮的金主了;事實上就算他不為金主說話,人家金主也甘之如飴。比起眼前的小問題,有遠見的金主更看重與楊誌的私人關係。


    再者說了,國朝幾千年官本位傳統下來,很多時候當官所能享受到的好處遠比有錢人要多。從楊誌當了代縣長開始,大部分時候楊誌都不需要花錢。開飯店的一聽縣長家衙內來吃飯,好吃好喝供著,一分錢不讓掏不說,臨走還會送上不少禮物。人家老板還很會做人!


    “花錢?這不是打我臉嗎?小楊同學你放心,我是絕對沒有行賄的意思。我可是聽說了,楊縣長在書法上頗有名家風範,沒別的意思,這點見麵禮你帶迴去,我就求楊縣長的墨寶。你放心,一切按規矩來,潤筆費該多少就多少。”


    你瞧,話都說成這樣了,楊鑫郃還怎麽拒絕?


    到後來不算太笨的楊鑫郃也覺察出不對了,被老子胖揍兩頓之後,再也不敢隨便出去白吃白喝。所以到了今天,二十八歲的楊鑫郃根本就沒有過缺錢的概念……甚至可以說他對錢根本就沒有概念。


    一聽薩布麗娜說欠了錢,稍微喝了點兒酒的楊鑫郃熱血上腦,撇撇嘴關切的說:“我當是什麽,不就是錢嗎?你欠了多少?”


    這句話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反而引得薩布麗娜警惕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神情一僵,有些尷尬的說:“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不想看到那些壞人為難你。”


    薩布麗娜盯著他看了幾秒,噗嗤一聲破涕為笑,她一邊起身一邊說:“謝謝你的好意,心領了。太晚了,我先迴去了。”說完,抓起包往舞廳外就走。


    “誒?你還沒說到底欠了多少錢呢!”眼瞅著伊人遠去,楊鑫郃咬了咬下唇,猶豫了半晌,待瞧見倆黑皮夾克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護花心切的楊鑫郃小跑兩步追了上去。


    出了舞廳,楊鑫郃緊追兩步,追問:“你住哪兒啊?”


    薩布麗娜不說話。


    “你走著迴去?我有摩托,要不我送你?”


    短短幾分鍾的接觸,薩布麗娜對楊鑫郃已經有了大概的判斷。這人沒太多城府,而且性格靦腆。換個強勢的男人,這種時候絕不會用商量的口吻問詢。


    薩布麗娜搖頭說:“不用了,我自己能迴去。”


    楊鑫郃往身後瞥了一眼,拉了拉薩布麗娜的衣角,努嘴說:“還是我送你吧,能安全點。”


    薩布麗娜顯得很猶豫,她咬著嘴唇尋思了半晌,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嗯……那麻煩你啦。”


    楊鑫郃頓時心花怒放,要不是顧及形象,恨不得現在就一蹦三尺高。


    “你等等,我摩托就在旁邊。”他興奮緊跑幾步,到旁邊的車棚裏推出一輛摩托,踹著火,拉風的擰著油門,讓摩托車發出轟轟的轟鳴聲,然後貌似瀟灑的一擺頭:“上來吧。”


    薩布麗娜心悸的迴頭看了一眼,緊忙橫坐在摩托車後座。眼瞅著煮熟的鴨子要飛,那倆黑皮夾克可不幹了,倆人不約而同朝這邊跑了過來。摩托車被攔住了,地點就在舞廳門口。可能是顧忌此地人來人往不好下手,所以黑皮夾克沒有動手,而是用狠戾的目光盯著楊鑫郃。


    “讓開!”


    黑皮夾克不為所動。


    薩布麗娜的手好似不經意的抓住了楊鑫郃的腰,頓時讓楊鑫郃豪氣頓生:“讓開!”


    黑皮夾克說:“朋友,有些事與你無關,你最好別參與。瞎摻和容易惹禍上身。”


    “裝黑社會?行!”楊鑫郃四下一掃,正好瞧見廠區裏的大混子薛老八搖搖晃晃領著幾個混子走過來。


    “薛老八!”楊鑫郃喊了一嗓子。


    正點煙的薛老八嚇了一哆嗦,皺著眉頭看過去:“槽!誰特麽喊我?誒?楊老弟,是你啊!”


    楊鑫郃沒功夫跟薛老八糾纏,指著麵前的黑皮夾克說:“薛老八,這倆人裝黑社會要堵我。”


    “哎呀我槽!我特麽就出去溜達一會兒就有人跑東重來裝犢子了?曹尼瑪,來來來,你倆過來咱們嘮嘮!”


    一聲招唿,薛老八領著六個混子就圍了上去。


    倆黑皮夾克皺著眉頭很鬧心,這一晚上一個意外接一個意外。一直要找的薩布麗娜找到了,結果那女人滑不留手,小小一個計謀就弄得他們縮手縮腳不敢動手。


    他們又打算著出門再動手,結果跳出來個二百五,正要嚇唬走呢,結果這二百五招唿一聲圍過來一幫混子。陳廣夏給他們的指令很清楚,盯緊薩布麗娜,必要的時候可以動手劫持。就是這麽個十分簡單的活兒,愣是橫生出各種意外……這特麽上哪兒說理去。


    “曹尼瑪,我跟你說話呢,裝你麻痹熊?剛才堵我兄弟的能耐呢?”


    倆黑皮夾克不說話,彼此用眼神交流,商量著對策。


    薛老八在廠區裏頭橫行霸道慣了,還以為倆黑皮夾克慫了呢,他叼著沒點著的香煙揮手朝著一個黑皮夾克就是一巴掌。這巴掌是奔著臉去的,結果揮到半道就被黑皮夾克的手臂架住。沒容薛老八收手,黑皮夾克迅速半轉手,堅硬的胳膊肘迅猛的砸了過來。


    虧著薛老八打老了架,反應比常人快那麽一丟丟,見勢不好緊忙往後一仰。饒是如此,柔軟的鼻子依舊被胳膊肘給掃到了。這一下疼得薛老八鼻涕眼淚直流,耳朵嗡嗡響,下一刻鼻子一熱,鼻血流了出來。與此同時,倆黑皮夾克左突右衝,眨眼就放倒了倆混子。


    “哎呀臥槽,給我打!打死算我的!”


    薛老八怒了,嗷一嗓子喊出來,轉瞬就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彈簧刀。其餘幾個混子懵了兩秒,隨即罵罵咧咧欺身而上。


    轉瞬之間,薛老八領著人跟倆黑皮夾克混戰在了一起。


    沒打過架的人,冷不丁一遇上動手的時候,往往腦子一熱,渾身顫抖,隨即什麽都不管不顧;打架經驗豐富的人就不同了,腎上腺素分泌不會過多,腦子也始終保持著清醒。


    俗話說得好,行家一動手便知有沒有。躺下那倆混子半天沒爬起來,算上薛老八,五個混子當中四個有刀,饒是如此兩個照麵下來又倒了個混子。薛老八一瞧,這尼瑪是硬茬子啊,今兒保不齊就得折在這兒。


    他腦子轉的快,瞬間就絕了要跑的心思。今兒這架是因為楊鑫郃起的,楊鑫郃本人沒什麽,可人家有個齊北一把手的老子。甭說現在跑掉,就算力所不及,但凡是讓楊鑫郃遭了秧,他薛老八就得不了好。


    想明白的薛老八虎吼一聲,兩刀逼開黑皮夾克,頭也不迴的喊:“小楊,你先走,我特麽今天非得廢了這倆煞筆不可!”


    這頭一動手,就在旁邊的楊鑫郃嚇壞了。他性格靦腆,從下就是好孩子。兒時也許打過架,等到他老子升了官,就再也沒碰到過打架這種事。根本就用薛老八放大話,楊鑫郃一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就想跑。


    結果這家夥一著急,沒給上油,摩托一下子憋火了。楊鑫郃急了,猛踹幾腳,狠命給油,那摩托車嗖的一聲就躥了出去。虧著舞廳這段路很寬敞,否則就得衝進綠化帶裏去。


    摩托車一個大幅度的轉彎,趕上雪地比較滑,左右搖擺了下,嚇得薩布麗娜抱緊了楊鑫郃的腰,然後直到開出去一百多米才重新穩定下來。


    等摩托車出了廠區,遠離了身後的打鬥,楊鑫郃一顆砰砰跳著的心這才重新放迴肚子裏。他舔舔嘴唇,剛要說什麽,猛然發現自己正被身後的姑娘抱著。一時間楊鑫郃到嘴邊的話都忘了說,整個人魂兒都丟了。


    又過了半晌,薩布麗娜重新坐好,捅了捅楊鑫郃的後背:“哎?你往哪兒騎啊?”


    “啊?”楊鑫郃一琢磨可不是嘛,也沒問人家姑娘住哪兒,剛才慌亂的就想著逃跑了,現在一瞧,這特麽不是迴家的路麽?


    他不好意思的放慢車速,迴頭問:“那……你住哪兒啊?”


    薩布麗娜隨意一指,說:“前邊胡同口停就行了。”


    “哦。”楊鑫郃應了一聲,摩托靠邊,老實的停在了胡同口。“你住這兒?”他往黑漆漆的胡同裏看了一眼,又說:“我送你進去吧,也不費事。”


    薩布麗娜卻跳了下來,說:“不用了,讓人看見不太好……那個,今天謝謝你啦。”


    “沒事兒沒事兒,我應該的。額……你叫什麽名字?”


    “胡儀。”薩布麗娜邁步往胡同裏頭,側著身朝著楊鑫郃擺擺手:“我走啦,你也趕緊迴家吧。”


    “哦,行。”楊鑫郃傻愣愣的看著薩布麗娜往胡同裏走,然後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扭轉車頭,讓大燈朝著胡同裏照去。


    薩布麗娜停下,轉頭看著他,突然明媚一笑:“對了,你叫什麽?”


    “楊……楊鑫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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