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天幕下,隱約傳來一兩聲嗚咽,柳憶側耳細聽,卻尋不到蹤跡。


    他皺著眉看向齊簡,幾次張開嘴,又不知道能說什麽。最終,他隻是抿著嘴,捏捏齊簡指尖,歎口氣,心頭隱隱發疼。


    當年白衣勝雪的少年,早在看不見的地方,染上滿身鮮血,曾經捉著丹青妙筆的手,如今卻一次次捉住刀,在身體上留下深深淺淺痕跡。


    看他垂眸,表情越發難看,齊簡偏頭想了想,坐到床畔:“花房的土,是幹淨的,桂花糕還能吃。”


    柳憶抿著嘴,眼睛裏慢慢泛紅:“那幾年,你…”


    “過去了。”齊簡看著他,緩慢勾起嘴角,“都過去了,而且,也不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自己,隻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再不眷戀了嗎?


    父王死了,母妃對其不聞不問,皇上一邊哀悼齊王,一邊開始盤算齊府勢力,甚至連自己,都一言不發棄了他,這些加在一起,對隻有十五歲的少年而言,天怕是都塌了吧?


    就這麽從天上落到地底,齊簡要怎麽才能撐過來?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是不是,也隻能用疼痛一遍遍提醒自己,仇還沒有報,這條命,還不能舍?


    第64章 柳憶的打算


    喬遠縮著脖子,說完話,連三皇子臉色都不敢看。


    三皇子費力維持著臉上笑容,手上杯子越攥越緊,沉默許久,他才開口道:“這是顧三秋親耳聽見的?”


    喬遠把頭點地好像搗蒜:“不但親耳聽見,還親眼看見,那個被捉的,許是太子那邊的探子,被拔了舌頭,挖了眼睛,砍了手指不算,世子還吩咐人在他還傷口塗傻上厚厚一層蜜糖,扔到了螞蟻窩上。”


    “就因為,他偷偷潛入攸臣院子?”華瓊總覺得,這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


    不過三秋親眼所見,想來也不會有假,而且那條瘋狗,真發起瘋來,能幹出這事到不算驚奇。


    “是,依小的看,那瘋狗,是想殺雞儆猴,用這探子嚇唬住手下,看看能不能再找出一兩個。”


    “那他還說沒說什麽?”


    喬遠眼睛轉上幾圈,努力迴憶這信上的話,肯定點頭:“說了,那條瘋狗還說,不管是誰,膽敢動柳攸臣根汗毛,或者多看他一眼,他就要砍斷那人手,挖掉那人眼睛,別管他是什麽王子皇孫。”


    華瓊微微皺眉,放下茶杯:“信上,是這麽說的?”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喬遠低眉順眼。


    “拿過來。”


    原本,華瓊是不願意親自看這種密信的,明知不會被發現,但他依舊不想留下話柄,這會兒聽喬遠越說越離譜,且說的話並不像顧三秋風格,他眯著眼睛,親自將信展開。


    信上寥寥數語,還真是顧三秋筆跡,隻是這措辭,為什麽看起來,有些奇怪?


    總不能人在瘋狗身邊呆久了,連言語措辭,都向瘋狗靠攏了?


    把信看完,華瓊皺起眉:“瘋狗的這番話,是想說給我聽?”


    喬遠試探著問:“主子,西邊的事,還要繼續嗎?”


    華瓊沉吟片刻,輕輕頷首,臉上又掛上笑容。


    “可是,再繼續…”喬遠聲音小下去,先前,他們已經賣了些東西給羌人,如果再繼續,賣出去的數量,就有些危險了。


    華瓊自然知道其中厲害,卻依舊笑道:“不但要繼續,還要加大數目,再多賣些才好。”


    “三皇子?”喬遠目露疑慮,“可數目太大,小的怕,外一…”


    “怕?”華瓊慢慢喝口茶,眼裏露出貪婪和笑意,不加數目,怎麽能撼動柳家?柳家不出事,柳憶怎麽能離京?


    喬遠吞吞吐吐:“小的、小的是怕,那條瘋狗…”


    “怕他?”提到齊簡,華瓊臉上笑容倒是凝固了一會兒,齊簡能放出那番話,柳家真出事,他必定要瘋狂報複,不過柳家不出事,柳憶和瘋狗,就不能和離,所以哪怕是鋌而走險,也要將這事繼續下去。


    煙花三月,按理該草長鶯飛,然而京城較之蜀地,更冷些,且前些日子,接連幾場大雪,如今不但看不出爛漫春意,反而還有點冬日蕭瑟之感。


    柳憶又是大病初愈,身體將好未好,更加畏寒,隻要醒著手爐就不離手。窗外天色剛蒙蒙亮,他捧著暖手爐靠在窗畔,閉著眼睛仿佛隨時會睡著。


    窗外傳來陣腳步聲,柳憶睜開眼睛,話還沒出口,先歎口氣。


    “怎麽站在這兒?”齊簡推門而入,周身帶著寒氣,他一邊解開大氅係扣,一邊挑眉看著柳憶,神色有些意外。


    被料峭寒風一吹,柳憶頓時感覺涼氣從袖口領口往裏灌,不過精神倒是精神了些。


    柳憶跺跺腳,眼見齊簡脫掉大氅,便將手爐塞進他手裏,順手搓幾下齊簡涼冰冰的手背,這才扭頭看向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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