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坐上馬車離開伯爵府後,湖陽就一直在說這三個字。


    從腳底板到頭發絲,湖陽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表達老娘很生氣,別惹我的意思。


    顧玖一句話沒說,直接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湖陽麵前。


    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馬車突然安靜下來,再也聽不見尖銳的“氣死了”三個字。


    湖陽郡主仿佛變臉一般,一改之前暴躁的模樣,“哎呀,你這是幹什麽?把錢拿出來做什麽?”


    顧玖抿唇一笑。


    治湖陽,一疊錢就能解決。如果解決不了,那就兩疊錢。


    世人皆知湖陽愛錢,可是卻沒人真正重視這項湖陽郡主堅持了一輩子的愛好。


    之前在伯爵府,如果承恩伯直接甩個三五萬兩在湖陽麵前,湖陽郡主保證分分鍾閉嘴,絕不會和承恩伯朱辭唱反調。


    可惜啊!


    世人皆偏見。


    誰會去關心一個浪蕩皇女的愛好?


    見了麵,就恨不得砍死對方,誰還記得對方愛好什麽嗎?


    而且承恩伯太矜持了。


    明明是商人,非要擺出伯爵的派頭。


    對待湖陽,哪能矜持啊!


    顧玖含笑看著湖陽。


    世人皆不關心湖陽的愛好,她關心。


    世人都矜持,不屑和湖陽心平氣和地對話,她願意。


    於是,在她甩出三千兩銀票後,湖陽停止了嘮叨。


    不僅不嘮叨,還一臉眉開眼笑。


    顧玖笑道:“今兒全靠姑母替我撐腰,我才免於被承恩伯欺壓。這點謝禮,請姑母務必收下。你若是不肯收,我於心不安。將來再也不敢找姑母幫忙。”


    “一家人,那麽客氣做什麽。這錢,真要我收下?”湖陽故作客氣。


    顧玖重重點頭,直接將三千兩銀票放入湖陽的手中,“姑母一定要收下。”


    “那,本宮就勉為其難收下你的心意。”


    顧玖眉眼舒展,瞬間笑了起來,“多謝姑母。”


    “不客氣,不客氣。一家人,你有難,我哪能袖手旁觀。”


    湖陽幹脆利落卷起銀票,放入懷中。


    這厚度,少說三千兩。大侄子媳婦出手就是大方,說話又好聽,王府第一好人!


    嫂嫂裴氏遠不如大侄子媳婦。


    裴氏太小氣,每次她找王兄要點銀錢周轉,裴氏總是板著一張臉,不情不願的樣子。哪有小玖爽快,刷的一下,銀票直接甩出來。


    爽啊!


    顧玖垂眉,麵有憂色,“我隻是擔心承恩伯不肯罷休。這次我們不留情麵地拒絕他,他一定會記恨在心。他有錢,大可雇人到工地搞破壞。一天天的,工期拖延,成本增加,利潤減少,如何是好?”


    “他敢!”


    湖陽橫眉豎眼,“你不用擔心。承恩伯敢來陰的,本宮饒不了他。”


    工地也有湖陽的一份,湖陽豈會讓人搞事拖延工期增加成本。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承恩伯敢搞事,等於是斷她財路。她湖陽這輩子就沒怕過事。


    承恩伯敢搞事,她就敢打上伯爵府,教他怎麽做人。


    顧玖一臉為難,“會不會牽連到姑母?萬一承恩伯到陛下跟前告狀,姑母豈不是會被陛下斥責。”


    “不用擔心。父皇最多罵我一頓,罰我兩年爵祿。所以,小玖你要抓緊賺錢,多多賺錢。才能彌補我的損失。”


    顧玖重重點頭,“姑母放心,我不會讓你的錢打水漂。”


    湖陽喜笑顏開,“這就好。我會叫人盯著承恩伯府,一有風吹草動,第一時間告訴你。”


    顧玖甜甜一笑,“多謝姑母。累姑母費心。今兒姑母威風淩淩,氣勢上直接壓了承恩伯一頭,真正是巾幗不讓須眉。臨走的時候,我看承恩伯被姑母氣得話都說不出來。”


    “哈哈……”


    湖陽得意大笑,“承恩伯那點斤兩,他就不是本宮的對手。”


    “姑母威武。以後還要辛苦姑母幫我應付承恩伯。”


    “放心,這事包在本宮身上。”


    湖陽眉開眼笑,興奮難耐。


    什麽是價值?


    今兒她懟承恩伯,就是她的價值體現。


    ……


    承恩伯府。


    之前喝茶的涼亭一片狼藉。


    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


    縱然承恩伯修身養性多年,今兒也動了真怒。


    “欺人太甚,實在是欺人太甚。”


    承恩伯咽不下這口氣。


    更氣的是,湖陽郡主懟他的時候,他竟然被帶偏了,沒反應過來。


    換做平時,他有一百種辦法讓湖陽閉嘴。


    可是今日,實在是失策,大大失策。竟然中了湖陽的圈套。


    “我看顧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老夫談合作。她叫上湖陽,就是為了惹怒老夫,讓老夫做出不明智的決定。”


    “老爺子息怒!”


    “這怒息不了。”承恩伯踩著一地碎片走下涼亭,胸口起伏不定,心頭十分憋悶。


    他縱橫商海幾十年,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給耍了,這口氣如何能咽下。


    走出幾十仗,承恩伯停下腳步,吩咐管家,“傳老夫命令,不計一切代價狙擊顧玖名下所有生意。尤其是南城門外的工程。”


    “老爺子不可啊!”


    朱管家很著急,“她畢竟是詔夫人,是寧王府的嫡長媳。論關係,她和陛下更親近些。此事還請老爺子收迴成命。”


    “放肆!你的意思是讓老夫忍著這口氣?老夫被一個黃毛丫頭欺辱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讓老夫忍著?荒唐!”


    朱管家忙說道:“小的不是讓老爺子忍著。隻是李家前車之鑒不遠,不可冒險啊。”


    承恩伯朱辭冷哼一聲,“李家算什麽東西?李家就一暴發戶,從一文不名到發家也才三五年的時間。李家能和朱家比拚嗎?


    以我們朱家的財力,這世上能有幾人抗衡?吩咐下去,不計代價狙擊南城門外的工程。她顧玖不是很能幹嗎?


    老夫倒是要瞧瞧,等她舉步維艱的時候,她還敢不敢如此囂張。到時候老夫等著她來求我,要親手將她的頭壓下去,叫她學會做低服小。”


    承恩伯於盛怒中做出決定,朱管家勸解無效,隻能請出府中幾位老爺,少爺。


    大家輪流勸解,都無法讓承恩伯朱辭改變決定。


    後來,甚至幾位老爺都站在了承恩伯這邊,說要給顧玖一點顏色看看。


    “父親,此事交給兒子來辦。兒子這就安排下去,京城所有建材全部漲價。不漲價的,就是和我們朱家過不去。我叫他在京城混不下去。”


    朱家二老爺也是個暴脾氣。


    朝堂鬥爭他沒資格參與,但是輪到商業鬥爭,朱家就沒怕過人。


    朱家這些年低調做事,那是因為沒有值得他們動怒的事情。


    這迴顧玖所作所為,等於是在打朱家的臉,而且打得啪啪響。無論如何不能容忍。


    不教訓她一頓,她真以為這京城她能橫著走嗎?


    ……


    顧玖從未認為自己能在京城橫著走。


    她就是不想和朱家合作。


    身為南城門外項目的主導人,莫非連選擇合作對象的資格也沒有?


    真是笑話!


    朱家哪裏是要合作,分明是要強買強賣,強盜邏輯。


    敢情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上做生意,都得看朱家的麵子?


    誰規定的?


    論身份地位,寧王府甩了朱家不知多少條街。


    朱家所依仗的,無非兩點。一是有錢,超級有錢。其次承恩伯是天子的小舅舅。


    但是在皇家,親情能值幾個錢?更何況還是舅舅。


    曆朝曆代,皇帝殺得最多的就是各種舅舅外公,也就是所謂的外戚。


    如果皇室宗親的危險值是十分,那麽外戚的危險值至少二十分。


    皇帝防備皇室宗親不假,可是皇帝更防備外戚。


    總之一句話,別指望能靠著親情血緣關係打動皇帝。


    尤其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天子。


    天子就是踩著兄弟們的屍骨血肉爬上了皇位。


    他能在乎親情?


    開什麽玩笑。


    顧玖親自將湖陽郡主送迴了郡主府。


    湖陽下馬車的時候,還邀請她到郡主府做客。


    顧玖是拒絕的。


    她受不了郡主府那風氣。


    她含笑搖頭,“多謝姑母。今兒還有許多事情要忙,我改日再來叨擾姑母。”


    “那就說定了。改日我請你吃酒席。”


    顧玖指著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等我卸了貨出了月子,我請姑母吃酒席。”


    “好啊!我等著吃孩子滿月酒。你這快生了吧。”


    顧玖含笑點頭,“快了。”


    等到了秋天,她就可以卸貨,渾身輕鬆。


    迴到王府後,顧玖問門房婆子,“今兒府中有事嗎?”


    “啟稟大夫人,蕭夫人來看望四夫人,王妃娘娘正在待客。另外蔡家來找三夫人,看樣子又是要錢。”


    顧玖隨口說道:“蔡家怎麽三天兩頭上門找三弟妹要錢?蔡家真的窮到這地步了嗎?三弟妹縱然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娘家人這麽要錢啊!


    去年父王還敲打過三弟妹,叫她不準給錢給蔡家,又下令不準蔡家人上門。今兒怎麽迴事,誰將蔡家人放進來的?”


    門房婆子連忙說道:“三夫人有沒有金山銀山,奴婢不知道。不過奴婢知道蔡家人是三夫人親自放進來的。


    看守後門的婆子不準蔡家人上門,蔡家人就在後門打滾撒潑的鬧。不知是誰將消息傳到三夫人耳中,三夫人拖著病體親自帶著人去了後門,命令守門婆子放蔡家人進府。


    這叫什麽事啊!大夫人,這事你可得管管。後門守門的婆子,被蔡家人打都沒處說理去。”


    顧玖問道:“此事王妃娘娘知道嗎?”


    “王妃娘娘在待客,還沒來得急稟報。”


    顧玖挑眉,“這麽說蔡家人還在王府?”


    “正是。大夫人,要不要奴婢帶著人將蔡家人趕出去?”


    顧玖笑了笑,“趕出去做什麽?蔡家好歹是王府親家。就許蕭家人上門,不許蔡家人上門,什麽道理。不過親家上門,沒道理瞞著母妃。方嬤嬤,你叫上守後門的婆子,去春和堂稟報此事。該怎麽做,一切由王妃娘娘做主。”


    “奴婢遵命。”


    青梅擔心,“夫人不擔心得罪三夫人嗎?”


    顧玖輕聲一笑,“蔡家人上門,難道不該稟報王妃嗎?行了,別瞎操心。”


    顧玖走在前麵,青梅拿出兩個荷包交給守門婆子。


    兩個守門婆子喜笑顏開,“大夫人就是大方。”


    “管好嘴巴,別逮著什麽人就亂說。”


    “青梅姑娘放心,我們曉得規矩。”


    等人都走了,兩個婆子急匆匆地打開荷包一看,裏麵裝著散碎銀子,少說能有五錢。


    兩個婆子眉開眼笑,“還是跟在大夫人身邊做事痛快,出手都別旁人大方。”


    “那是!住在後巷那些王八蛋這迴有福了。當初被趕出王府的時候,誰能想到還有今天的好運。真正是祖墳冒青煙,才會被大夫人選中,替大夫人當差,”


    “誰說不是。”


    ……


    顧玖迴到東院,先喝了一碗冰鎮綠豆湯,解暑。


    她叫來許有肆,“你去見鄧公公他們,叫所有人做好準備。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小的遵命。”


    承恩伯朱辭不會善罷甘休,顧玖從一開始就有這個覺悟。


    以朱家的現金流,想要對付她,真的易如反掌。


    因為顧玖最缺的就是現金流。


    但是,事情得分兩麵看。


    朱家在商業領域,的確是巨無霸。


    可是商業領域,並非朱家一個巨無霸。


    別忘了少府這個怪胎的存在。


    整個天下,真正的商業巨無霸,舍少府其誰?


    隻要將少府拉入這場混亂的戰局中,就算朱家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認栽。


    顧玖咬著牙,將計劃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少府參戰,這件事就真的鬧大了。


    天子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


    顧玖笑了起來。


    不管天子知道後是什麽反應,就衝著一百萬兩的貸款,少府也不能坐視她被朱家摁在地上受欺負。


    “準備筆墨。”


    她提筆,親筆寫下一張拜帖,然後叫來錢富,讓錢富將拜帖送到少府家令手中。


    錢富皺眉,“夫人,公子交代老奴替夫人辦的事情,老奴都已經辦完。現在老奴要忙自己的差事,恐沒有時間替夫人跑腿。”


    顧玖挑眉一笑。


    錢富就是不想替她跑腿。


    “錢公公,此事非你莫屬。公子那裏我會知會,你現在替我將拜帖送過去,事後會有重謝。”


    錢富為難。


    這不是他份內之事。而且他也不是顧玖的人,他是公子詔的人。這得分清楚。


    就像王爺的人就是王爺的人,絕不可能是王妃裴氏的人。


    王妃裴氏想要差遣碧璽閣的人,還得征求一下王爺的意見才行。


    顧玖說道:“此事事關南城門外項目,你該清楚這裏麵的輕重。”


    “夫人身邊有那麽多人可以差遣,為何非要老奴來辦此事?”


    顧玖心塞,“本夫人身邊得力的人全都被派了出去,不叫你叫誰。”


    人才啊!


    人才到底在哪裏?


    人才難得啊!


    她十分覬覦劉詔手上的人才,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幹將。


    可是劉詔不放人。


    將她鬱悶壞了。


    錢富更心塞。


    想了想,他還是接下了拜帖,“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沒有公子的吩咐,老奴不能再幫夫人跑腿。”


    “事後有重謝。”顧玖用這句話將錢富給打發了。


    之所以要錢富送拜帖,因為少府家令是個老狐狸。


    她和承恩伯朱辭鬧翻的事情,這會說不定已經傳到了少府家令的耳朵裏。


    她這個時候送拜帖,少府家令肯定會有各種猜測,肯定會刁難送拜帖的人。


    顧玖身邊除了幾個大丫鬟,其他人都不堪重用,無法應付少府家令狂風暴雨一般的刁難。


    派丫鬟送拜帖,不合規矩,當心少府家令記仇。


    唯有錢富,能夠應對自如。


    而且錢富還有個優勢,他了解南城門外項目,知道承恩伯朱辭幹了什麽事情。


    由他出麵應付少府家令,最合適不過。


    錢富站在少府衙門門口,心情很沉重。


    他明明是公子詔的人,為什麽就上了夫人的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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