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寺,隱於城外山林中,是個香火稀少的寺廟。


    四周環境清幽,難得見到外人。


    這一,山林中響起馬蹄聲,驚起滿林子的鳥雀衝上天空。


    上了半山腰,便是白雲寺。


    有知客僧守在門口打瞌睡。


    聽到動靜,揉著眼睛醒來,懶洋洋地招唿:“施主裏麵請。燒香許願亦或是求簽解簽,我們這都極為靈驗。”


    劉詔站在大門口,一言不發。


    林書評丟了個荷包給知客僧,“解簽,不用你帶路。我們熟。”


    知客僧收了荷包,喜笑顏開,知趣地坐迴位置,“幾位施主請自便,有什麽事叫一聲就成。”


    “公子,要現在進去嗎?”


    劉詔點了點頭,跨進白雲寺大門。


    庭院深深,穿過一道道迴廊,終於來到後山小跨院。


    這白雲寺,外表看起來不怎麽樣,甚至有些破敗。裏麵卻別有洞天,收拾得極為整潔。而且地方出人意料的寬敞。


    房門開著,有木魚聲從屋裏傳出來。


    林書平帶著侍衛守在院中警戒。


    劉詔一人走進傳來木魚聲的房舍。


    一張矮幾,一杯清茶,一張墊子。


    劉詔了然一笑,直接席地而坐。


    “無望大師料事如神,早就知道我會在此時過來,竟然連茶水都準備好了。”


    木魚聲驀地停下。


    高僧無望轉過,清雋的模樣,嘴角掛著淡漠的笑容。


    “參見下。”


    “大師免禮。”


    劉詔端起茶杯,淺飲一口,“大師的茶,一如既往地沁人心脾,心也隨之寧靜。”


    “下有何煩心事?”無望大師提起紅泥小爐,往茶杯裏麵添上水。


    劉詔目光聚攏,像是一把利劍刺向無望大師。


    無望大師麵色坦然,等著劉詔出招。


    劉詔轉眼笑了起來,完全不是在顧玖麵前溫和無害的笑,而是充滿了野心勃勃和無數殺。


    “大師算無遺漏,怎會不知本下的煩心事。”


    無望大師麵色如常,手指蘸了茶水,直接在案幾上寫下一個“火”字。


    劉詔眼神越發危險,“大師果然還記得。當年你見了內子,便提醒她當心火。這幾年,本下一直防備著燭火。然而你說的危險,究竟何時出現?”


    無望大師淡然一笑,“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危險不是已經初露端倪了嗎?下為何看不透。”


    劉詔眉頭緊蹙,曲指輕輕敲擊桌麵。


    “會牽連到內子嗎?”


    無望大師微微垂首,“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不是普通婦人,不可能藏於內宅。”


    “那麽下就要多多費心,不要讓這把火燒到她上。”


    “燒到她上又如何?”劉詔嗓音猶如寒冬冰碴子,咯人,還疼。


    無望大師淡淡一笑,“不如何,無非就是死道消。”


    “你是活膩了嗎?”劉詔直接出言威脅。


    “阿彌陀佛!”無望大師說了句佛號,雙手合十,“下要貧僧命,貧僧無二話。”


    沉默!


    氣氛讓人窒息。


    咕咚咕咚,紅泥小爐裏麵的水開了。


    “哈哈哈……”


    劉詔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無望大師也是微微一笑,並關了爐火。


    “這幾年,大師辛苦了。”劉詔眼中帶著笑意,顯得平易近人。


    “為下奔波,貧僧甘之如飴。”


    說著,無望拿出一本佛經,“都在裏麵,請下過目。”


    劉詔翻看佛經,他要得東西就藏在其中。


    一頁頁翻看,劉詔麵露驚喜。


    無望大師是出家人,在外探聽消息,打探機密,他的份比普通人份更合適。


    以他的聲望,許多地方對他而言,完全不設防。


    劉詔合上佛經,道了一聲佛號,“大師辛苦了。”


    無望大師閉目默念佛經,嘴角喊著淡淡的笑容。


    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劉詔心知肚明,“多謝大師,改再來叨擾。”


    他起,走到門口,又迴頭說道:“本下已經命人添了一萬兩香油錢。”


    “多謝下。”


    劉詔挑眉一笑,笑得意味深長,“大師保重,告辭!”


    “下慢走。”


    劉詔揣著佛經,帶著人離開了白雲寺。


    上了馬,劉詔沉著一張臉,吩咐錢富,“叫無望半個月後離京,前往西北。我那個舅舅,最近很不安分。”


    錢富領命,返迴了白雲寺。


    劉詔打馬離去。


    錢富來到後山小跨院。


    無望大師驀地睜開眼,顯然已經等候多時。因為案幾上,已經擺上了一杯新茶。


    錢富席地而坐,就坐在劉詔坐過的位置上。


    他開門見山,“下吩咐,請大師半月後走一趟西北,魯侯很關鍵。”


    無望大師笑了起來,“你家下明明野心勃勃,行事大膽又謹慎,偏偏要扮做莽夫,而且扮得還不像。”


    錢富聞言,笑了起來,“扮得不像才好,正所謂真,朝中很多人吃這一。皇子中,不缺野心勃勃,謹小慎微的人。我家下說了,他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無望大師哈哈大笑起來,“真是有趣。他在詔夫人麵前,也是裝出來的嗎?”


    “下的私事,無可奉告。”


    無望大師一雙眼睛,閃爍著光芒,“若是詔夫人得知下的另外一副麵目,會如何?”


    錢富語帶威脅地說道:“你不會有機會。也請你不要小看我家夫人。”


    無望大師沉默片刻,笑了起來,“皆是野心勃勃之人,倒也相配。以詔夫人的聰明,就算看透,也不會說透。貧僧也就省了做那惡人。”


    “大師識時務為俊傑,方是長壽之道。”


    無望大師笑了起來,“半個月後貧僧會前往西北。請轉告你家下,魯侯為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貧僧隻有一條命,望珍重。”


    “我家下不著急。陛下才登基兩年,有的是時間。”


    無望大師了然一笑,“貧僧明白了。請吧。”


    錢富沒有多做逗留,茶水也沒喝一口,便起離去。


    靜室內終於安靜下來。


    直到一個小和尚走進來,輕輕喚了聲:“師父?”


    無望大師驀地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道寒芒,“收拾了吧。”


    “遵命。”


    小和尚收拾了殘茶。


    無望大師長舒一口氣。


    他望著佛祖,心中毫無波瀾。


    泥塑的佛像,若真能惠及眾生,這世間哪來那麽多的苦難,哪有那麽多的家破人亡。


    他笑了笑,眼神輕蔑。轉而又變得莊重,一派高僧氣度。


    ……


    劉詔下了山,沒有直接迴京城。


    反而喬裝打扮,坐著馬車去了新民縣,見到了新民縣令顧喻。


    “參見下。”


    “顧縣令免禮。”


    二人就在縣衙後院見的麵,避開了其他人。


    大過年的,顧喻本來放假了,卻不放心新民縣。過了初一,他就迴來了。就住在縣衙後院,方便。


    “不知下今為何到來?”


    劉詔上下打量顧喻,心中做著評估,“據我所知,顧縣令還沒成親吧。”


    顧喻點頭,“正是。”


    “以顧縣令的條件,沒道理娶不到賢妻。難不成顧縣令眼界太高?”


    顧喻連連擺手,“下誤會了,並非下官眼界太高,而是如今的女子要求太多。下官家貧,無法滿足女方要求,隻能一再推遲婚事。期望有朝一,家貲萬貫,能娶個美娘。”


    劉詔哈哈一笑,“顧縣令誌存高遠,看不上小家小戶的姑娘,可以理解。”


    顧喻隨口一說,本以為劉詔會嘲笑他不切實際,沒想到對方會誠懇地說可以理解。


    這下子,顧喻倒是有些尷尬,又不好解釋。


    解釋了,豈不就證明之前他有所欺瞞,是為不敬。


    無奈之下,他隻能尷尬笑笑。


    劉詔自然知道顧喻這麽多年都沒成親的原因,因為他有個極品母親。


    總之,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本下今兒過來,想為顧縣令介紹一門婚事,解你後顧之憂。”


    顧喻一臉震驚,意外,“下要給下官介紹婚事?”


    “正是!要不要先聽一聽女方的條件。”


    顧喻口幹舌燥,過於緊張。


    他深唿吸,暗自鎮定,“下請說。”


    “湖陽郡主的閨女,本下的表妹,陛下的親外甥女陳敏。你看如何?”


    顧喻張口結舌,不敢置信。


    劉詔也不等他迴答,繼續說道:“陳敏雖沒有爵位,但她為陛下外甥女,想來令堂不敢欺辱她,反而還要敬著她。


    其次,陳敏格溫婉大方,堪為良配。至於湖陽郡主,在別人那裏她是負擔,但是在顧縣令這裏她卻是最強大的助力。”


    “此話怎講?”顧喻被劉詔帶著節奏,十分好奇湖陽郡主那樣的名聲,怎麽會成為他的助力。


    劉詔鄭重說道:“本下和小玖,都需要顧縣令長長久久坐在新民縣縣令的位置上,不被他人染指。


    然而,新民縣就是一個下金蛋的母雞,無數人眼紅。等到顧縣令任期一滿,勢必有無數人站出來搶奪新民縣縣令一職。


    顧縣令想要連任新民縣縣令一職,將變得極為艱難。這並不是本下和小玖樂意看見的。


    我夫妻二人份敏感,事關朝堂官員任命,我們並不方便出麵。


    但是,你若娶了陳敏,況將大不同。你可知,湖陽郡主在皇室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我們不能做的事,她能做。我們不能去衙門打砸,她能。她不僅能做別人不敢做之事,還能保證全而退。


    你若是娶了陳敏,她便能保你縣令之位,讓你長久坐在這個位置上,誰也搶不去。”


    沉默,良久沉默。


    顧喻神色連連變幻,看起來十分糾結矛盾。


    劉詔看他這樣子,了然一笑,“我那表妹,容貌出眾,又溫柔賢惠,還有大筆嫁妝。堪為良配。她那兄長,如今在京營當差,十分上進,未來一定會有一番作為。至於湖陽郡主,顧縣令應該並不在乎吧。”


    顧喻望著劉詔,“為什麽是我?我聽人說,湖陽郡主分明看上了蘇政。”


    “蘇家已經正式拒絕了湖陽郡主的提親。”


    顧喻蹙眉,“然後就輪到我了嗎?”


    劉詔嗤笑一聲,“你莫非以為,你是在撿蘇政不要的?”


    顧喻沒作聲,心裏頭的確有類似的想法。


    劉詔冷哼一聲,“荒謬!你與蘇政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他是進士,他要名聲,他想要正經的文官仕途。


    而你,隻是舉人,想要晉升,你隻能劍走偏鋒,走一條別人絕不會走的道路,你才有可能終有一天站在朝堂上,出將為相。”


    顧喻的唿吸重了些。


    劉詔接下來的話,直擊人心。


    他盯著顧喻的眼睛,“小玖是女人,她終究是小看了你。然而本下,知你心中所想,也知你心中野心和報複。


    你隻是讀書差了些,但是牧民之才不遜於任何人。顧大人在晉州任刺史能年年考評得優,你出力甚多,卻沒有相應的功績。


    而今,本下願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可願意聽從本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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