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馬車,正在吃力的爬山。


    楊元慶獨自一人坐在馬車上。


    他手中拿著山河書院的聘書,還有一筆安家費。


    據說,這是山河書院給所有先生的福利。確保大家無後顧之憂,安心教書。


    馬車搖晃著上了山,到了書院大門。


    早有人在書院門口迎接,皆是一臉興奮的模樣。


    “三元公,您可總算來了。山長說您會來我們書院教書,真是太令人興奮。我們一直盼著這一天,總算將您盼來了。”


    楊元慶下了馬車,“諸位,不必稱唿老朽為了三元公。平平而已,當不起三元公的名聲。”


    此話一出,眾人皆靜。


    平平而已,早已經傳遍了全京城。


    正在通過各路人馬,傳遍全天下。


    當年的三元公,隻是平平而已。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開懷大笑。


    中書令李大人更直接,宴開三十席。因為他高興。


    京城不少人都去捧場,當著李大人的麵,把楊元慶貶得一文不值。


    什麽三元公,不過是運氣好而已。


    楊元慶遭受了平生最為激烈的抨擊。


    處境之艱難,比流放那一迴還要慘。


    那時候他是真才實學,他被流放,無數人惋惜他的才學。


    而今,無數人都在為平平而已歡唿。


    有生之年,能將三元公踩在腳下,狠狠羞辱一番,無數人趨之若鶩。


    這些人將三元公當成了刷名望的踏腳石。


    過時的人物,活該如此。


    人的惡無限放大。


    當然,也離不開有人故意推波助瀾。


    比如中書令李大人,宴開三十席。


    可謂是赤果果。


    溜須拍馬之輩,自然是蜂擁而上。用嘴巴,用文章,用唾沫,將三元公從頭到腳罵了個遍,勢要將他釘在文壇恥辱柱上。


    當年楊元慶有多風光,而今就有多落魄。


    可謂是臭名揚天下。


    不出意外,平平而已,是全京城目前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匯。


    就連上街買菜的大姑娘小媳婦,撿起一把菜葉子,都要說一聲:“平平而已!”


    心理承受力,但凡脆弱一點點,早就承受不住懸梁自盡。


    楊元慶不僅沒用一根繩子了結自己,反而從顧玖手上接過了聘書。


    顧玖當時對他說道:“人間冷暖,楊先生早已經嚐過一迴。本夫人也就不瞞你,我不知道你還剩下幾分才學,我用你,是因為你名聲足夠響亮,無論是三元公的名聲還是平平而已的惡名。


    山河書院需要你這樣一位充滿爭議的先生,因為山河書院要借用你的名頭在全天下刷一迴名聲,即便是惡名也無所謂。


    充滿爭議,才能吸引足夠的目光。有了聲望,以山河書院的科舉成績,很快就能將惡名洗白。


    至於先生你,能不能借用山河書院這個平台,洗刷平平而已的名聲,隻能靠你自己。先生可願挑戰?”


    楊元慶用行動迴答顧玖,他幹脆利落接下聘書。


    “多謝詔夫人看得起老夫。老夫蹉跎半生,滿匠氣,不過教一二學生,還是能勝任。”


    “能勝任就好。具體課時安排,由你自己拿定主意,本夫人不會過問。接下來一段時間,你將飽嚐非議,甚至是言語辱罵。希望楊先生真的做好了準備。”


    楊元慶笑了笑,“多謝夫人關心。”


    顧玖又說道:“再提醒你一句,《曆屆狀元榜眼探花會試文集合集》即將出版,之後就會接著出版李大人的個人文集,皆是他這些年積累的文章,文采斐然。


    到時候,你將遭受比平平而已更大的非議,甚至連三元公的份也會被人質疑。你若想要反擊,可以隨時派人找我。文青書局會優先替你出版文集。”


    “多謝夫人!老夫暫無出版個人文集的想法。”


    “我尊重你的想法。”


    ……


    此刻站在山河書院大門口,麵對迎接他的書院人員,楊元慶自嘲一笑。


    “多謝諸位相迎,不知山長此時可方便?”


    “方便,方便。三元……楊先生這邊走。”


    麵見山長之後,他在山河書院正式安頓下來。


    一棟二層小樓,就是他的安居之所。


    自今起,他將伴隨著非議質疑,甚至是羞辱,傳道受業解惑。


    二樓欄杆處,憑欄而望。


    眾人好奇他,他何嚐不好奇這世間。


    人的惡與善,見過,嚐過,經曆過。


    知天命之年,他又將迎難而上。猶如當年輕狂年少,攪動世間風雲,叫天下文壇側目。


    ……


    山河書院聘請平平而已三元公為教習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得,一天之內傳遍了全京城。


    緊接著,三元公楊元慶帶來的影響,就凸顯了出來。


    山河書院內,有學子要求退學。


    平平而已三元公,欺名盜世之輩。


    山河書院聘請此人為教習,分明是一丘之貉。


    為名聲著想,為前程著想,隻能退學。絕不能和欺世盜名之輩有任何牽連。


    一想到,自己的師長會是惡名滿天下的三元公,無數學子都覺著前程無望。


    再多的獎學金也無法和前程相比。


    這邊有人退學,書院外,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更多的人湧到新民縣,參加山河書院的招生考試。


    “這些人都瘋了嗎?”


    退學學子不敢置信。


    國子監的師生,更是一臉震驚。


    “平平而已三元公名聲臭大街,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跑來報考山河書院?”


    所有人都在問為什麽。


    就連山河書院的師生,也都是一臉懵bi)。


    本以為書院會蕭條,為什麽報考的人卻不降反增。


    不合理啊!


    那些學子,腦子裏都進水了嗎?


    無數人發出疑問。


    王學成也在問為什麽。


    當大街小巷都在議論平平而已三元公的時候,他也生出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想著要不要放棄報考山河書院,幹脆迴縣城讀書?


    他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隔壁房間又來了新的學子。特意從下麵的縣,來到這裏報考山河書院。


    嚴辭搬去了書院,他的房間就空了出來。


    新民縣的房子,從來不愁租。


    很快,房東就將空出來的房間租給了新來的學子。


    新來的學子新陳,也是個童生,二十來歲。


    王學成很好奇,“陳兄,你為何選擇這個時候報考山河書院?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平平而已三元公,你沒聽說嗎?”


    “聽說了啊!正是因為聽說了平平而已三元公,我才下定決心報考山河書院。”


    “這是為何?”


    王學成越發糊塗。


    陳童生笑了起來,“王兄以前也是在老家讀書吧。”


    王學成點頭。


    “王兄對老家的書院,就沒一二體會嗎?”


    王學成腦子反應慢,一時間沒迴過神來。


    陳童生自顧自繼續說下去,“像我們這樣,沒有家世,沒有人脈,甚至連錢都沒有的學子,全靠自己拚盡了全力,靠著全家人的支持,才能走到今天。這一路走來,其中到底有多少艱辛,王兄應該比我更清楚。”


    王學成連連點頭。


    讀書說起來容易,對於沒家底沒人脈的農家子弟,真的太難太難了。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絕非誇張,而是寫實。


    秀才刷下去一大批。


    鄉試又刷下去一大批。


    可以說,能考中舉人,參加會試,都是人中龍鳳,運氣和實力兼具。


    這其中,絕大部分,又都是官宦世家出的學子。一窮二白的農家子弟,能堅持到會試,簡直是鳳毛麟角。


    九成九的貧困書生,都止於秀才。個別考上舉人。


    至於進士,估摸著一萬貧困學子裏麵,才能有一個農家出的進士。


    這是現實。


    隻要選擇讀書一途,就得麵對這樣殘酷的現實。


    陳童生繼續說道:“鄉裏麵的蒙學,縣裏麵的書院,我們讀書的地方,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除了當地的人,還有誰知道?書院名不見經傳,先生同樣名不見經傳。教出來的學生,才是真正的平平而已。


    從這樣的書院出來,王兄可曾想過,我們最好的結局是什麽?考中秀才,做個蒙學教書先生,就是我等最好的結局。一輩子,止於鄉間,名聲不顯。”


    王學成弱弱的問道:“這樣不好嗎?”


    陳童生笑了笑,“既然好,王兄為何又來報考山河書院?”


    王學成實誠地說道:“我是為了獎學金。”


    陳童生說道:“我亦是為了獎學金。以及我不想人生止於鄉間秀才,蒙學先生。平平而已三元公,多大的名聲,天下皆聞。


    而冒著天下非議聘請三元公的山河書院,名聲也即將傳遍天下。縣裏麵的書院,別說一百年,就算是兩百年,也攢不下這麽大的名聲。在天下最有名的書院讀書,跟隨最有名的先生學習,他還能光明正大拿國子監學子刷名望,這等好事,王兄竟然不動心?”


    王學成一臉傻愣,“可這都是罵名!”


    陳童生不以為然,“罵名又如何?罵名也是名聲。我敢肯定,山河書院敢冒著這麽大的風險,聘請三元公做教習先生,定有後招。罵名也能變成好名聲。


    而且山河書院敢聘請三元公,更體現了這家書院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格局。像我等俗人,讀書隻為俗世名利的人,山河這書院定不會嫌棄。而我,亦不會嫌棄山河書院名聲不好聽。


    山河書院,注定是我的去處。國子監的學子,注定是我腳下的踏腳石。至於三元公,無論還剩下幾分才學,我一定會成為他的學生。”


    好大的口氣,好大的抱負。


    王學成:“……”


    自己和對方一比,真是毫無進取之心。


    而且毫無主見。


    “好,說得好!”


    房門打開,同住一棟樓的兩位舉人竟然就站在門外。


    “這位兄台,你剛才一番言論,對我等來說,真正是一劑猛藥。猶如醍醐灌頂。明明是個俗人,還學別人附庸風雅。風雅沒有,銀子倒是浪費不少。”


    租住在二期的學子,經濟況都一般。


    兩位舉人老爺,當然比旁人要好上許多。卻也稱不上富貴,租不起三期的房子,隻能窩在二期。


    王學成趕緊起來,想替陳童生介紹二位舉人老爺。


    卻不料,不等介紹,陳童生已經和兩位舉人老爺攀談起來,還稱兄道弟。


    這樣的待遇,同為童生的王學成,瞠目結舌。


    因為自他搬進來,他在兩位舉人老爺這裏,連個正眼都沒得到過,更別提另眼相看。


    他一臉懵bi):兩位舉人老爺不和他來往,看來不單單是看不起他的童生份。估計還是因為他比較笨的原因。


    陳童生不僅聰明,而且善於應酬,時不時還有驚人之語出口。


    和這樣的人說話,的確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王學成思索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他不用放棄山河書院,他可以繼續考下去。


    陳童生說好,想來差不了。


    第一次接觸,陳童生就取代了嚴辭,成為王學成心中的指路明燈。


    嚴辭:“……”


    王兄見異思遷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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