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見顧玖,謝氏並不緊張。狂沙文學網


    她很坦然,似乎任何結果她都能接受。


    “坐下說話吧。”


    謝氏大大方方坐下,也不道謝。


    許有四出聲嗬斥,卻被顧玖攔下來。


    她笑了笑,“這麽多年,今見你是最順眼的一次。”


    謝氏說道:“不去計較得失,人就變得順眼起來。”


    “這話有道理。”顧玖招唿她喝茶。


    這麽多年,二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喝茶說話。


    顧玖放下茶杯,“本宮有幾個疑問,希望你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娘娘請問。”謝氏麵色平靜。


    顧玖問道:“你在進顧家門之前,你大哥謝茂可曾對你說過什麽嗎?”


    謝氏迴想當年,“他讓我不要擔心,一切有他。”


    “我母親死之前,他有說過什麽嗎?”


    “他叫我耐心等待,不要擅作主張。”


    “顧知禮將你扶正,是不是你大哥謝茂一手策劃?”


    “算是吧!那時候住在京城,兩家離得近,我大哥經常派人看望我,給我帶話。他告訴我,我會嫁入侯府,後來我果然進了顧家門。他告訴我,我的命很貴,不會永遠做一個妾,後來我果然被扶正。”


    顧玖心中了然,“自西北迴京,你為了顧知禮和謝茂翻臉,後悔嗎?”


    謝氏自嘲一笑,“現在談後悔,似乎遲了些。”


    看來是後悔的。


    顧玖輕輕敲擊桌麵,沉默片刻後才說道:“你迴去吧。”


    謝氏詫異,“這就完了?”


    顧玖似笑非笑,“本宮心中有幾個疑問,已經得到了解答。你好自為之。”


    許有四親自送謝氏迴房。


    謝氏心頭惴惴不安,失去了一開始的坦然。


    她以為顧玖對她會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直來直往,把一切撕開了說。


    萬萬沒料到,對方隻是簡單的問了她幾個問題,就將她打發了。


    “許公公,皇後娘娘到底有何用意?”謝氏怯生生地問道。


    許有四態度居高臨下,看著滿頭花白的謝氏,冷漠道:“你如此聰明,怎麽就沒理解皇後娘娘的言下之意。”


    謝氏茫然,“言下之意?我沒聽出來啊!”


    許有四提點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明白了嗎?”


    謝氏先是茫然,緊接著臉色一變,神一緊。


    她顫顫巍巍,扶著門框,“結束了嗎?”


    許有四嫌棄道:“你得到了原本不屬於你的一切,享受了不該你享受的富貴生活。你的子女,也得到了別人羨慕不來的前程和富貴。是時候清算這一切,把賬還清。”


    謝氏艱難地點頭,“你告訴娘娘,我不會讓她失望,我會親自還清這筆賬。隻是我的孩子……娘娘是什麽態度?千萬不要因為我,而遷怒他們。”


    許有四冷冷一笑,“娘娘想要做什麽,豈容你放肆!你管好自己的事,別伸手。否則你的子女,真的有可能被遷怒。”


    謝氏老淚縱橫,哭哭啼啼。


    見許有四嫌棄,她急忙擦掉眼淚,“老有自知之明,老會給娘娘一個滿意的交代。”


    “如此甚好!”


    許有四轉離去,伺候顧玖迴秦王府。


    ……


    宮已經修繕完畢,顧玖打算開了再搬進宮裏居住。


    她懶懶地靠在軟塌上,提不起半點精神。


    劉詔特意早早結束朝會,將政務丟給臣子,趕迴秦王府開解她。


    “不舒服?要不要去曉築泡溫泉?”劉詔問道。


    顧玖搖頭,“我現在做什麽都提不起勁。”


    “難受嗎?”劉詔有些擔心。


    顧玖點點頭,又搖搖頭,“人心之惡,讓人不寒而栗。我總聽人說,我外祖父,也就是蘇家老爺子是個很厲害的人物。那他為何會將我母親許配給顧知禮?”


    劉詔想了想,說道:“侯府公子,模樣俊俏,人前彬彬有禮,進退有度,讀書還不錯。以侯府公子的份考科舉,而不是一味靠祖萌,在勳貴裏麵算是一股清流。又沒有惡習,坊間對他的評價肯定很高。這樣的‘青年才俊’,蘇老爺子看走眼也不意外。”


    顧玖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雖說我看不起他,厭惡他,但是客觀地說,他年輕的時候自條件是真的好,肯定是許多人眼中乘龍快婿。單是以勳貴子弟份參加科舉,而且還考出了成績,就能刷一波好感,立一個積極上進的人設。蘇老爺子喜歡上進的人,將閨女許配給他也不意外。可是哪想到,外表積極向上的人,內心卻那般暗齷齪。”


    劉詔斟酌了一下,“你若是下不了決定,朕來做這個惡人。”


    顧玖搖頭,“我能下決定,也能做惡人。就是被他惡心到,一時半會恢複不過來。哥哥那裏比我嚴重,自我懷疑,否定,唾棄,厭惡……,反正他就是覺著自己不配擁有這一切,他覺著他遺傳了顧知禮的自私自利,遺傳了他暗的一麵,很掙紮很矛盾。我打算讓他提前去南邊曆練,希望他能早走出來。”


    劉詔挑眉,“大舅子還是太脆弱,這點事都想不開。”


    顧玖白了劉詔一眼,“以為人人都同你一樣,鋼筋鐵骨嗎。”


    劉詔笑了起來,“其實我的心是軟的。”


    “人人都說你鐵石心腸,你說你的心是軟的,恐怕沒人相信。”顧玖調侃他。


    劉詔哈哈一笑,“現在心好點了嗎?”


    顧玖靠在他懷裏,“還行,沒那麽難受。我就是替母親感到不值,但凡她有個好體,以她的聰明才智定能翻盤,不至於死在顧知禮那個齷齪小人手裏。”


    那樣聰慧的女子,死在小人手中,可悲可憐可歎。


    顧玖對蘇氏沒有感,不妨礙她替蘇氏感到不值,不甘,不服。


    時也,命也!


    ……


    兩天之後,顧府傳出喪訊。


    謝氏死了!


    半夜過世,直到早上才被發現。


    她是燒炭自盡,偽裝成意外。


    了解內的人,知道她是自盡。


    不了解內的人,隻當是意外。


    謝氏過世,顧家人都得守孝。


    顧珽拒絕,甚至連一根麻繩都不願意係在上。更不會戴孝。


    他不在乎外界怎麽看待他,如何評價他。他一意孤行,毫不動搖。


    這些子,府中發生的事,顧氏一族,比如侯府,比如大伯父一家,多多少少聽到一些風聲。


    顧玖悄悄迴了一趟承平伯府,瞞不過侯府和大伯父一家。


    畢竟三家挨著,顧玖的馬車進出伯爵府,不可避免被人看見。


    對於顧珽執意不肯披麻戴孝,顧知禮又始終沒露麵,兩家各自有了猜測。


    大伯父顧知鳴拍拍顧珽的肩膀,“你想清楚了嗎?”


    名義上,謝氏是主母,顧珽是繼子,理應替謝氏守孝。


    顧珽神堅毅,“多謝大伯父關心,我已經想清楚了。”


    即便會背負各種罵名,會被禦史彈劾,會被人側目以待,甚至影響仕途,他都不在乎。


    他做了不孝子,如今,他隻想堅守內心的一點純粹。


    他不能殺了父親替母親報仇,不能再bi)著他為謝氏守孝。


    大伯父顧知鳴歎了一聲,“你想清楚了就好,我們做長輩的不會勉強你。”


    頓了頓,他又感慨道:“老了,腦子也不太好使,不知道什麽時候人就不在了。你們好好的,顧家好好的,就算明兒人沒了,老夫也能瞑目。”


    顧珽心頭難受,“大伯父保重體,長命百歲。”


    大伯父顧知鳴連連搖頭,“一生軍武,哪有什麽好體。能活到現在,比大部分袍澤都要活得久,老夫已經沒遺憾。你,好自為之,將來的路慢慢走,走得穩妥一點。”


    “多謝大伯父教誨。”


    “通知顧琤他們了嗎?”


    “寫了信,已經寄出去。三和快遞說冬天路不好走,大部分河段冰凍,估計得半個多月信件才能送到他們手上。等他們迴來,得到正月。我打算頭七一過,將棺木安置在家廟,著人看守。等顧琤他們迴來,再做打算。”


    “如此也好!是該讓親兒子給她下葬。”


    大伯父顧知鳴對顧珽的安排沒有意見。


    接著,他又小聲問道:“宮裏有表示嗎?”


    顧珽搖頭。


    謝氏死了,妹妹怎麽可能有表示。


    不合規矩?


    皇後娘娘應該為天下做表率,孝敬長輩?


    嗬嗬!


    妹妹的意誌,就是規矩。


    她不需要為任何人做表率,她隻需要做她自己,遵從內心的想法。


    謝氏沒資格得到妹妹的表示,沒資格得到他的尊重。


    “宮裏既然沒表示,這喪事就不能大辦。一切從簡!”大伯父顧知鳴很幹脆。


    下人稟報,謝家人上門吊唁。


    顧珽沒有絲毫猶豫,“趕出去!不準謝家人跨進顧家大門一步!若是謝家人敢鬧事,直接報官抓起來。”


    下人領命而去。


    大伯父顧知鳴勸了兩句,“這樣做,有點不近人。謝家吊唁,你讓他們進門,其實也沒什麽。”


    “我嫌他們惡心。”顧珽冷聲說道。


    若非罪魁禍首謝茂已死,他要做的就不止將人趕出去那麽簡單。


    “大伯父不用再勸我。我知道這麽做的後果,我承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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