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它和伊爾維拉一樣,要付出代價才能獲得力量。它終年與黑暗為伍,與負麵能量的侵蝕對抗,以免成為黑暗的傀儡。它了解轉化死靈的過程,也了解如此大規模的轉化和恢複,究竟意味著什麽。


    它已經隱約懷疑,金字塔也許連著另外一個位麵,將那邊的力量源源不絕傳送到凡世。否則,僅憑死去的神祇,恐怕很難讓它存在這麽多年。也就是說,它其實就像那個容易引導水元素過來打人的金瓶,傳遞別處的力量,而非自身蘊含力量。


    但是,它正和薩利坦互相毆打,不停控製附近的死靈,擴充自己的實力。就算它認清了金字塔的本質,也根本沒機會仔細研究。這想法在它心中閃現一下,又迅速被戰鬥壓了下去。


    巫妖天生具有奧法抗性,免疫大部分低級法術,免疫普通能量傷害,又很難模擬神聖能量。它們戰鬥場麵看似激烈,令人眼花繚亂,卻存在許多徒勞無功的動作。巫妖很少互相招惹,這就是原因之一。在兩隻實力相近的巫妖之間,實在很難分出勝負,即便分出了,也往往得不償失。


    它隻好寄希望於凱,盼望他不僅援助克雷德,也看出這邊的僵局,向薩利坦射幾支箭,插在那形狀奇怪的腦袋殼子上。


    洞窟環境不斷變化,已經比地獄更恐怖,比冰川更寒冷,比冥界更陰沉。局麵發展到這個地步,所有人都看出了同一件事——想結束戰鬥的話,必須盡早解決伊爾維拉。


    隻要她還活著,那麽衰敗之書就會持續翻開,金字塔也會持續運作。他們不知得花上多少時間,多少力氣,才能完全摧毀這些不死生物。


    不幸中的萬幸是,這是平民無解的災難,如同喪屍圍城,唯有等死而已。但他們並非平民,在他們看來,普通死靈隻是不值一提的對手。骷髏數量再多,也會像那些攻擊冰霜蜥蜴的劣魔,費盡力氣,也無法打出有效攻擊。


    而且,伊爾維拉本人更是有著很明顯的弱點。


    她對奧法的了解十分有限,同時還缺乏天賦,經過蘇眉的教導後,隻到達了普通戰鬥法師水準,剛夠資格參加冒險隊伍,還是很一般的隊伍。她擁有衰敗之書,不代表擁有製作這本書的知識,更不代表她自身水準突飛猛進,突然變成奧法大師,可以與凡世著名法師相提並論。


    究其本質,她仍是那個實力有限的女法師。她沒選中衰敗之書,而是衰敗之書選中了她。


    如果海恩哈姆拿到這本書,肯定如魚得水,即便在黑暗中沉淪,也可以發揮它的最大作用。如果蘇眉拿到那本書,也許能夠克服它的負麵效果,並嚐試扭轉金字塔的邪惡本質。但是,偏偏是伊爾維拉拿到了它。她取得了這一生難以想象的力量,卻像個拿著衝鋒槍的小孩子,並不真懂得如何使用它。


    她的戰鬥意識和過去一樣,危急本能和過去一樣,學會的法術和過去一樣,又無法完全發揮近期到手的神力,未免使神力大打折扣。


    在克雷德這種行家眼裏,她的攻擊到處都是破綻,還缺乏邏輯,好像隻憑本能傾瀉著怒意,一心攻擊最近的目標,將他們卷入鋪天蓋地的恐怖力量。如果他把劍刃風暴用成這樣,早被同樣強大的敵人擊斷劍刃,輕易殺掉了。


    他不太願意接近她,因為他沒有足夠把握,不知道自己能否克製這種力量。但這絕不代表,他認同她的作戰風格。


    在他看來,蘇眉也許太過低調,很少使用場麵宏大的法術,也沒弄到神明製作的物品,成為什麽破滅之王。但從任何一方麵評定,她都比伊爾維拉優秀許多。至少她從最低級的劣魔開始,一步一步爬上了領主之位,擁有與身份相稱的經驗和膽量。


    他關注著蘇眉,以免發生意外,卻從未懷疑過,她將取得這場對戰的勝利。


    與克雷德相比,凱似乎還更為冷靜。他徹底放棄了彎刀,不斷調整位置,躲避向自己洶湧過來的幽靈。他解決或躲避近處敵人,消滅遠處敵人,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攻擊能夠打到他。


    他在空中的行動,和在森林中一樣自由靈活,仿佛穿行過洞窟的風。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的射擊都十分穩定,仿佛姿態舒服與否,根本無法影響箭矢的準確程度。


    他臉色很平靜,平靜的接近冷酷,偶爾分心關注蘇眉。如果他感到驚訝,就略微挑一下眉,沒有更多表情。若非巫妖正忙著對付薩利坦,肯定早就過來嘲笑他,問他在法塔裏裝的那麽蠢,究竟懷著什麽心思。


    但沒有人注意他,隻有想襲擊他的不死生物。他們即使要注意什麽,也多半會去觀察蘇眉和伊爾維拉,而非注定成為配角的凱。


    不知不覺中,時間好像失去了意義。他們忙於對付敵人,躲避攻擊,無暇計算過去了多久。蘇眉自己也有這種感覺,總覺得感官受到死亡氣息侵蝕,比平時遲鈍一些。她身體四周,已被濃厚的化不開的死氣包裹著。它不斷唿喚著她,引誘她進入甜美的死亡長眠。


    但她知道,在伊爾維拉和她的博弈中,終究是她更勝一籌。伊爾維拉的攻擊方式太單調,又沒辦法隨機應變,將金字塔的力量加以演變。她本該在一出現時,就搶先控製海恩哈姆,讓他們投鼠忌器,卻因為嫉妒神骸之女,選擇偷襲蘇眉。


    看破這個秘密後,這位女法師的能力就不那麽可怕了。


    蘇眉這麽想著的時候,伊爾維拉忽然拉開了距離。


    黑霧閃動不絕,像朵黑色雲團,瞬間移動至洞窟的另一邊。蘇眉眼都不眨,直接移向那個方向,又在中途停住。法師本就不需要接近敵人,即使身處十分遙遠的地方,也有能力影響他人。


    然而,她正想攔截對方,又發生了一件令她意外的事情。伊爾維拉竟一反常態,不再依靠金字塔的力量。她以人類的形態現身,一臉陰沉地浮在空中,迅速打出幾個手勢,口中也發出古怪的吟唱聲。


    吟唱聲很小,小到令人聽不清。但蘇眉一見那些手勢,就知道她在施放高等召喚術。高等召喚術可以跨越位麵,召來另一個世界的強大生物,協助法師作戰。有些時候,法師受到魔網的幫助,能夠召到比自己強大許多的召喚物,當場扭轉戰局。


    伊爾維拉選擇這個法術,必然是因為覺得吃力,想要召喚幫手。


    蘇眉立即施展反魔場,想要中斷法術效果,卻失敗了。她成功之前,召喚術已經成形,效果已經產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地上鋪陳開來,像個匆忙布開的法陣。刹那間,奧法能量洶湧而出,不斷延伸擴散,籠罩了相當大的範圍。


    這片法術區域中,溫度飛速升高,火焰從地底噴出,猶如一場小型火山爆發。這一刻,蘇眉聞到了熟悉的硫磺氣息,不由心頭一緊,叫道:“大家小心!”


    高等召喚術效果非常驚人,竟有著地動山搖的感覺。她看著不斷隆起的地麵,覺得好像有條毒龍在地底活動,隨時會裂土而出。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本能地認為,召喚生物將挾著濃烈的火焰黑煙,從地底衝出地麵。


    然而,這個想法其實極端錯誤。召喚術利用魔網,構造連通兩個空間的通道,將那個倒黴的家夥硬扯到這邊來,聽從施法者的吩咐。蘇眉所見到的一切變化,隻由召喚物所處的環境決定,並不代表法術成形於地底深處。


    如果伊爾維拉召喚幽影霜蛇,那麽巨蛇出現前,環境將呈現冰封狀態,氣溫也會急劇下降,仿佛忽然來到了冰原。現在火焰飛騰,濃煙滾滾,連岩石都被燒透了,隱隱透出紅光,極有可能預示深淵炎魔的登場。


    惡魔當然可以成為法師的召喚物,隻要這個法師足夠強大。


    曆史上,自以為實力夠強,其實夜郎自大的法師比比皆是。他們找到了召喚炎魔的方法,卻無力持續控製大惡魔,又無力將它放逐迴去,隻能帶著最驚恐的表情,看著狂怒的炎魔衝破禁錮,撕碎自己的身體,攫奪自己的靈魂,成為深淵中又一個犧牲品。


    蘇眉並不認為,伊爾維拉會落得這個下場。但她居然有召喚炎魔的把握,證明她的力量比顯現出來的更強,隻因她不知如何利用它,才不得不尋求援助。


    就算她不示警,別人也注意到了召喚術。他們一見這場麵,全都想到了那個最可怕的可能,情不自禁地提高警惕,準備對付比任何死靈都可怕的惡魔。


    要知道,克雷德在大陸上可以橫行霸道,所向披靡,力量卻隻和圖勒菲差不多。若他不解放惡魔形態,單純以正常狀態應戰,恐怕還無法戰勝對方。


    一隻炎魔出場,就能使整個國家如臨大敵,極為嚴肅地對待它。倘若他們反應不夠快,找不到合適的強者,很可能遭受十分慘重的打擊,因為普通攻擊、普通法術對炎魔壓根無效,派再多士兵前去作戰,也隻是送死而已。


    蘇眉麵對伊爾維拉時,隻需要嚴陣以待,聚精會神破解她的攻擊手段,這時一見烈火中成形的身影,立刻感到一種極其龐大的壓力,幾乎連頭發都炸了起來。還好,她和過去的哈根達斯不同,遠遠沒怕到不能作戰。


    他們似乎心有靈犀,於同一時間,放緩了對敵人的攻擊,開始向同伴靠攏,包括克雷德在內。由於半魔對惡魔最為了解,也最為忌憚,他意識到召喚術無法解除,便不斷接近那個區域,充當同伴的盾牌,免得炎魔一出現,便看穿他們陣容中的最弱部分,把可憐的犬魔打成肉餅。


    果不其然,克雷德接近烈火區域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也在成形。召喚術本身相當於次元門,自然有著次元門的效果和功用。炎魔憑空出現,剛出現,身影便飛速清晰起來,同時發出了一聲充滿憤怒的咆哮,正是大惡魔被人召喚時的正常反應。


    他的咆哮充滿力度,震開鬆散的岩石,讓細小的石塊簌簌下落,讓普通人心膽俱裂。火焰中,惡魔特有的雙翼瞬間展開,顏色就像最黑暗的午夜,黑的好像能夠吸收光線。火苗附著雙翼邊緣,獵獵舞動,又添上了幾分駭人感覺。


    他們都看到,對方有著山羊般的蹄子、虯結厚重的角、漆黑的雙翼和粗長的尾巴,正是炎魔獨有的特征。


    這隻炎魔滿心怒火,還沒站穩,就奮力掙紮,想掙脫魔網的束縛,發覺無法掙脫,又迅速掃視洞窟,試圖找到把他召喚過來的小爬蟲。


    他轉頭時,蘇眉正好看到他臉上那對血紅的眼睛。


    炎魔粗重地喘息著,也不知他們不需要空氣生存,這時又在喘個什麽。他每喘息一次,口中就噴出幾簇小火苗,眼睛也活像會噴火,充滿了暴虐和狂怒的情緒。毫無疑問,倘若伊爾維拉出現紕漏,導致召喚術失效,一定會得到最悲慘的下場。


    可是,伊爾維拉絕對不是最緊張的那個人。蘇眉一看炎魔的臉,便不由自主屏住了唿吸,每個細胞都在發出尖叫。她必須全神貫注,才能遏製自己大叫的渴望。


    炎魔和人類一樣,每個個體的長相都不盡相同,體態也有差別。她沒見過幾隻炎魔,很難從背影上分辨他們的不同。但炎魔轉身,她一看他的真實長相,馬上就認出了他是誰。


    與此同時,炎魔也看到了他們,頓時狂暴到無法控製的地步。他的怒氣本已達到頂點,此時居然又翻了一倍,以雷鳴般的可怕聲音怒吼道:“克雷德,居然是你這雜種!”


    ☆、第169章


    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想要被突發事件打斷,簡直比登天還難。伊爾維拉召喚炎魔,與她共同對抗蘇眉,本來應該是這場戰鬥的高-潮,卻因為雙方相互認識,瞬間變成了炎魔咒罵敵人的舞台。


    這個時候,奧斯出於靈魂中對大惡魔的懼怕,挪動到精靈身後,試圖遮掩自己高達兩米的身軀,看起來別提多麽猥瑣了。凱卻無視他的存在,一臉漠然,冷冷看著新登場的可怕敵人,右手輕撫著長弓,居然有點若有所思的模樣。


    他們感到驚訝,覺得事情不能這麽巧合,伊爾維拉更是驚訝到了極點。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召喚一隻大惡魔,也能碰上蘇眉等人的老朋友。幸虧這位老朋友性格暴躁,一邊噴火一邊咆哮,活像要把他們撕碎了吃掉。在這些人死光之前,她應該不必擔心炎魔掙脫魔網禁錮,把她拖迴無底深淵。


    克雷德俊美無瑕的臉上,詫異神情一閃而過,又恢複常態。他緊盯著炎魔的雙眼,向前移動了幾步,很平靜地說:“這麽久不見了,圖勒菲,你還是老樣子。”


    圖勒菲厲聲說:“你沒死就好,哈根達斯那個賤-人呢,他在哪裏?”


    他說話的時候,猛地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巨斧。那柄巨斧也和蘇眉記憶中一樣,斧刃閃著金色光芒,被高溫火焰包裹著。他一揮,就憑空出現一道奇異的火焰溝壑,沿直線灼燒不死生物。有些死靈無差別攻擊敵人,傻乎乎地靠近,準備襲擊他,被他用巨斧卷起的颶風擊碎,存活時間不超過一秒鍾。


    伊爾維拉吃驚之餘,急忙控製死靈,要它們遠離圖勒菲,以免遭受無妄之災。她赫然發現,圖勒菲對克雷德恨意極其深重,都忘了她這個始作俑者。他看到克雷德之後,好像把所有生物拋在了腦後,看都懶的看一眼。


    很多法師巴不得炎魔轉移注意力,但她並非其中一員。她心靈很可能比惡魔更黑暗,一見炎魔露出無視她的態度,頓時感到一陣惱怒。


    她好奇他們之間的過往,才強行忍著,未曾立刻驅使炎魔,逼迫他攻擊蘇眉。


    圖勒菲當然顧不得伊爾維拉,也顧不上持續束縛著他的召喚術。他的情緒本就多變,以狂暴和殘忍為敵,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堪稱火上澆油。


    他永遠不會忘記,他為了獲得克雷德,不惜答應一個他根本沒什麽興趣的任務,遠赴其他層麵作戰,準備以戰功換取折磨宿敵的機會。


    克雷德自尋死路後,他就是八魔將中最強大的成員。即便沙克拉瑪接管活火熔獄,也一樣重視他的能力。他真的認為,這個獎賞唾手可得,隻是耗費點時間而已。與克雷德相比,時間又算得了什麽?


    可惜的是,當他完美結束任務,狂笑著返迴活火熔獄時,得到的卻是蛇女的怒斥。蛇女受到父親的約束,沒有安排追殺哈根達斯的計劃,心裏自然非常憋屈。她一見圖勒菲,就像見到了一隻三米高的出氣筒,劈頭蓋臉一頓怒罵,罵的他抬不起頭來,罵完之後,才向他作出解釋,說出哈根達斯救走克雷德的前情提要。


    當時,圖勒菲受情勢所迫,為了解決哈根達斯暗算領主的問題,當著活火熔獄所有高層的麵,為哈根達斯作出擔保,保證這隻劣魔對莎婕娜絕無異心。


    然後哈根達斯冒著巨大風險,拖走了克雷德,藏匿了很長時間,才被沙克拉瑪看出真身。他不但有異心,還根本不是劣魔,從頭到尾,圖勒菲都被這隻無恥的小爬蟲騙的團團亂轉,不惜親自參與領地中的爭鬥,硬是把一個偽裝成惡魔的人類捧上了領主之位。


    哈根達斯都能騙過莎婕娜的眼睛,自然肆無忌憚。要不是沙克拉瑪從沉眠中醒來,召見所有領主和魔將,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更無恥、更危險的事情?


    從事情結果來看,哈根達斯並沒造成任何損失。反正所有惡魔都夢想取上司而代之,這隻假冒劣魔隻不過做的特別漂亮而已。那些大惡魔被下屬成功暗算,就是被自然淘汰的弱者,活該去死。


    但圖勒菲在同僚麵前丟盡臉麵,全都因為哈根達斯。若說他對克雷德的厭惡是滿值一百,那麽對哈根達斯的至少要翻兩番。


    克雷德身上,好歹有著一半惡魔血統。哈根達斯卻是人類,圖勒菲最看不起的,懦弱、貪婪、毫無天賦能力可言的人類。其他魔將懾於他的實力,不敢當麵嘲笑他,但私下裏的談論絕對不會少。畢竟炎魔被人類利用,一百年也未必碰上一次。


    他暴躁了很久,隻恨沙克拉瑪故作高深,怎麽都不肯說它的計劃,又不敢公然違背禁令,私自跑來凡世追殺哈根達斯。莎婕娜已經對他很不滿意,他衡量一下蛇女和自己的力量差距,很不情願地放棄了報複的想法。


    蛇女發夠了脾氣,卻苦了普通的下級惡魔。在那段時間裏,圖勒菲看誰都不順眼,動不動找人出氣。許多下級惡魔被他撕碎、扯碎,打成大灘血肉,嚇的其他人敬而遠之。他們不到必要時刻,絕對不肯去見可怕的圖勒菲大人。


    沙克拉瑪似乎很喜歡觀賞暴躁的炎魔,等他發夠了脾氣,才對他透露口風,說以後還有見到克雷德的機會,讓他不用太在意。如果他精力太旺盛,不知道怎麽發泄,那麽各個層麵裏,有的是敵人等著被他砍成肉餡。


    圖勒菲花了很長時間,才控製住仇恨情緒,開始期待沙克拉瑪的計劃。他並未想過,自己會被伊爾維拉召喚至凡世,一轉頭就看到這輩子排名第二的憎恨對象。


    大惡魔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冷靜,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生物。圖勒菲的狂怒越高漲,和克雷德的對比就越明顯。


    半魔熔金般的眼睛裏,閃過一抹惱怒的光芒。圖勒菲稱唿蘇眉為“賤-人”,已經激怒了他。可他生氣與否,都要和圖勒菲生死相拚,隻能暫時壓下這股怒意。


    洞窟裏,迴蕩著炎魔隆隆震響的咆哮。奧斯頓時又縮小了一圈,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原來那隻狗頭,盡管圖勒菲眼裏根本沒有他。


    圖勒菲以血眼盯著克雷德,等待他的迴答。他確實關心哈根達斯的下落,可以為此耐心等候幾分鍾。如果克雷德不說,他肯定會全力作戰,打到他說為之。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弱弱的,屬於人類女性的陌生聲音,用極其標準的深淵語迴答道:“我就在這裏,圖勒菲大人。”


    圖勒菲一愣,臉上露出獰笑的表情,旋風般向蘇眉轉過身來。他隻是暴躁,不是笨蛋,看似隻關注克雷德,其實並未忽略有資格和克雷德同行的人類。但蘇眉形象比較弱小,無法引發和克雷德同等程度的重視。他用餘光瞄了瞄她,就不再理會。


    現在蘇眉自行承認,令他莫名吃驚,又莫名激動,覺得命運對自己不薄,居然能將雜種和賤-人一網打盡。


    蘇眉見圖勒菲轉身看她,調整了一下姿勢,以便他看的更清楚。哈根達斯在深淵的時候,對圖勒菲畢恭畢敬,言聽計從,以突擊高考的勁頭拍他馬屁,表現的好像他是他今生唯一的大腿。


    然而,這時的蘇眉卻麵帶微笑,甚至還舉起手揮舞了幾下,和他親切地打招唿。她和猥瑣的哈根達斯完全不同,那種小心討好的氣質早已無影無蹤,被胸有成竹取代。


    一言以蔽之,她不怕圖勒菲。即使他揮舞巨斧,當頭砍下,她也能遊刃有餘地應付,不再像初見時候似的,暗暗祈禱炎魔饒她一命。


    圖勒菲看待人類,如同人類看待螞蟻,不在意它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胖是瘦。但蘇眉竟然是女性人類,仍令他略覺意外。


    蘇眉見他獰笑的嘴巴都要裂開了,呲出滿嘴尖銳的牙齒,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氣成中風的前兆,隻好追加一句,微笑道:“你好。”


    圖勒菲怒氣漲到了極限,反倒和人類一樣,產生“怒極反笑”的效果。他上下審視著她,血紅的目光在黃眼和利爪上流連,然後才慢慢說:“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你準備好了嗎,蠕蟲。你的靈魂將永遠徘徊在無盡的迷宮裏,你的身軀將永遠受到最痛苦的刑罰。”


    “蠕蟲”這個詞一出口,巫妖的“劣魔”頓時顯的無比有教養。


    蘇眉看了看已經成為局外人的伊爾維拉,和再度中場休息的不死生物,從容地迴答道:“準備好了,但你要是沒有這種實力,豈不是很尷尬嗎?”


    圖勒菲根本不想和她多說。事實上,她尚未拿出證據,證明自己真是哈根達斯。但炎魔聽到她親口承認,不管她是不是,都絕對不會放過她。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寧可錯殺一萬,不肯放過一個。他在狂怒之中,順手掄起那柄巨大的戰斧,好像馬上就要跳撲向她,讓她沒有施展法術的機會。


    然而,戰斧剛剛舉至空中,還沒脫手,蘇眉身邊忽地擦過了一道流光。


    這道流光的速度真的像光,快的連她都跟不上。她隻能在看到它的時候,以目光追逐它的去向,眼看它釘在了圖勒菲的胸膛上。


    她曾經見過無數次,凱使用銀月血脈的能力,射出由能量組成的幻影箭。他已經很強大,這支箭卻比過去的箭更強。


    它由極其純粹的光芒組成,深深沒入炎魔堅硬如金屬的皮膚。流光四散,如同濺落在惡魔身上的火星。每迸出一星,就燙出一個小洞,像是要鑽透炎魔身軀,不停腐蝕著皮膚下的肌肉。


    這一箭之後,不存在任何後續追加攻擊。圖勒菲卻像被它定了身,微微低頭,驚愕地看著它,像是不敢相信它的存在。不過一眨眼,他便抬起頭來,目光掠過蘇眉,掠過克雷德,刀鋒般打在他們身後的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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