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裏是夏承玄的機緣,簡直是催命符!


    阮琉蘅咬牙,左手捏法訣,一團真火拍出,覆蓋在夏承玄周身,以紫微真火的破陣之法門抵抗禁魔石,隔絕禁魔石的探測。但這也僅僅隻能拖延時間,因為隨著修士入魔越深,越是容易被禁魔石探測。


    但奇怪的是,阮琉蘅發現夏承玄此次的失去意識並非像她在立危城進入心魔境,而僅僅是神識沉睡。


    他並未進心魔境,為何會引發禁魔石的禁製?


    還是這天地本就是他的心魔?


    阮琉蘅不再細想,非心魔境要好辦得多,畢竟斜月三星陣這樣的禁術也隻有季羽元君才得傳承,隻是神識沉睡的話,進入神識中喚醒他即可。


    然而進入他人神識仍舊是極危險的事,那意味著自己的元神會任憑對方宰割,如果所托非人,甚至還可能被吞噬元神。


    ……


    阮琉蘅閉目凝神,她將夏承玄身體放到在雪地中,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副陣盤,將陣盤布下後,再喚出四柄小劍,牢牢護住陣法,然後她跪坐在夏承玄身邊,將右手放在他眉心處。


    她左手掐了一個極繁複的法訣,登時眉間神通閃爍,元神出竅,進入夏承玄的識海。


    ※※※※※※※※※※※※


    阮琉蘅的元神如墜入黑甜夢境,可她仍然小心翼翼,因為夏承玄的神識極其霸道,曾經讓她吃過一次苦頭。


    這是距離上次在思過崖緊閉後,阮琉蘅第二次進入夏承玄識海,那時上古劍訣“鐵馬冰河訣”還未被他煉化,抗拒一切進入夏承玄識海的神識,幾欲殺之而後快,當初阮琉蘅是舍棄了一絲神識,才從鐵馬冰河訣中脫離。


    如今再次進入時,阮琉蘅心有餘悸,當她終於接近夏承玄那片冰藍色的識海時,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衝了進去。


    無論如何,不能放任他入魔,就像曾經在心魔境中他亦是不顧一切來喚醒她一樣。


    再次進入夏承玄的識海,已經不見曾經空曠的冰原,而是身在雪山腳下。


    整座山巍峨雄壯,零星還有一些針葉植被和雪地間跳躍的雪獸。


    她心頭一凜,夏承玄識海雪山越是逼真,就代表力量越強大,已然自成一方小世界。


    寒氣逼人,可她元神受製於夏承玄識海規則,竟是無法運轉靈力取暖,隻打量雪山這一會兒,已是冷得雙唇發紫。


    她輕輕邁出一步,天地依舊一片寂靜,沒有立刻唿嘯而來的風雪和黑鎧兵馬,沒有漫天的冰霜劍意。


    阮琉蘅舉起手在嘴邊嗬了嗬氣。


    在秘境中有一個守則:水有靈,山有神,遇水則入,遇山則登。


    她看了看周圍,看來隻能去攀登那座雪山了。


    踩進半尺厚的深雪中,隻覺得雙腿都快沒有知覺。


    雖然神識受限,但劍意卻比元神還要強大,阮琉蘅自知可以用劍意開辟出一條坦途,卻怕傷了夏承玄神識,隻好一步一捱地往雪山峰頂攀登。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隻見遠處有一方冰柱,裏麵仿佛有人影,待她走進,赫然發現裏麵是被封住的夏承玄。


    阮琉蘅大驚,右手凝聚劍意,想將那冰柱破開,卻突然身後伸出一隻手,那隻手掐劍指,一道淩厲的劍意,打斷了阮琉蘅的凝聚,將她已冷透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中。


    她隻覺腰間一緊,被身後的人摟住,貼在來人身上冰冷的鎧甲上,脊柱被涼意一激,竟是無力反抗。


    那人在她身後唿出熱氣,冷冷道:“竟然還是被你走到此處,你可是來救他的?”


    這聲音有幾分似夏承玄,卻太冷然,且低沉,阮琉蘅心思靈透,來人身份不可能是奪舍的修士,那麽能在夏承玄識海中存在的神識,極有可能是那上古劍訣中殘留的神識。


    “我自是來救徒弟的,前輩難道不知他有走火入魔之危?禁魔石一旦爆開禁製,他還焉有命在?還不速速放開我救人!”


    “你倒是說說,你一縷神識,卻想怎麽救他?”


    “前輩看不出嗎?”阮琉蘅用力掙紮道,“此身並非神識,而是元神,我以元神之力與他修複自身,祛除魔氣,怎麽便救不得?”


    身後人沉默了良久,才道:“你可知元神進了其他修士的體內,便是隻有任人宰割的份,你竟然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阮琉蘅皺眉道:“我不能對徒弟見死不救。”


    身後的聲音帶點輕浮道:“難道不是因為他喜歡你?”


    阮琉蘅不懂,劍訣已與夏承玄熔煉為一體,夏承玄入魔對他也沒好處,可他為什麽卻在這些細微末節上糾纏不清?


    她鏗鏘答道:“前輩既然能創出鐵馬冰河訣這樣的劍訣,想必也是證過道的大能,卻為何局限在男女感情上?無論他是否喜歡我,都是我的徒弟,無有不同!”


    身後人冷笑:“既是如此,你這徒弟與別人也沒什麽兩樣,死也便死了罷!”


    他一把放開阮琉蘅,長劍出鞘,冰鋒寒意。


    “不要!”阮琉蘅神魂俱驚,立刻擋在冰柱前。


    她看向那整個臉部都藏在深厚鎧甲下的修士,手中焰方劍燃起熊熊烈火。


    可那修士根本不懼怕,他握著手中長劍,帶著壓迫感,一步步向她走過來,每一個腳印都像是踏在阮琉蘅的心頭上。


    “這裏是他的識海,你不敢出劍。而且你修為在這裏要受到限製,更何況,”他似乎是在笑,“你怎麽就能確定那不是我造出來的假象?”


    阮琉蘅怒急,她確實不敢輕易動手。


    “前輩有什麽要求,提出來吧。”阮琉蘅篤定他一定有所求才會以夏承玄為人質,要挾她就範。


    “你真是蠢透了,如此強大美麗的元神,隻要我一動念,就能吞噬了你,卻還敢進來,真以為我不敢害你?還在這裏跟我談條件?”修士嗤笑,他張開手掌,阮琉蘅身後的冰柱變開始崩裂,她慌忙迴頭看,那裏麵果然隻是一個影子,破裂的碎冰裏,什麽都沒有。


    “那麽,前輩究竟想怎樣?”阮琉蘅喝問道,也許是因為冷,也許是因為生氣,她的臉前所未有的嬌豔,配上那微微發紅的桃花眼,讓人忍不住想揉碎她。


    那修士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得看看你能為你的小徒弟做些什麽了,比如說……侍奉我。”


    阮琉蘅氣得渾身發抖,她一抖手中焰方劍,去掉了劍意,向著他衝了過去!


    ☆、第3章 .29|


    劍修最初的修行,便是劍招。沒有劍氣劍意的劍招,對修道之人來說,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但阮琉蘅還是怒不可遏地出招了。


    如果你曾經在劍廬祭典上看過阮琉蘅與月澤真君的那場內劍域對決,便會知道,到了阮琉蘅這個程度的劍修,出招的速度、角度、變化……都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即便阮琉蘅並非承的快劍道統,但元嬰後期修士的反應速度仍然令人咋舌。


    然而對方修士也接下了,他身軀高壯,一身鎧甲,但動起來卻絲毫不比阮琉蘅慢,甚至因為一些力量上的優勢,隱隱有壓製阮琉蘅的勢頭。


    他同樣也沒有使用劍意,單憑劍招與阮琉蘅戰鬥。


    兩人的身形快得幾乎腳不沾雪,偶爾被劍風挑起的雪花紛紛揚揚,驚起路過的雪兔。


    一開始阮琉蘅隻是因為氣憤而出劍,後來卻沉迷於對方精妙的劍招,一拆一解,有來有迴,自她入元嬰以來,僅憑劍意、神通和靈力就可以殺敵製勝,使用劍招的機會反而很少,竟給她一種淋漓暢快之感。


    她感覺不到對方的殺意,甚至對方修士每次在她瀕臨險境之時堪堪收迴攻勢,對方應該是一個非常有自製力的人,為什麽會說出那樣輕浮的話?


    她喝了一聲,連出兩次守招,趁對方劍身向前送之時,翻身踏上對方的劍尖,一足立於其上。


    從這個角度,也許能挑下他的麵甲。


    那修士的劍身也極穩,手臂平握劍身,撐著阮琉蘅的身體,紋絲不動。


    阮琉蘅找不到他的破綻。


    一朵冰花自雪山頂飄落,悠悠然被風吹了過來,當那冰花落在鎧甲修士的劍上時,這柄劍終於自冰花所落處起,覆蓋上一層薄冰,如同水晶般,發出耀眼的光芒。


    阮琉蘅一驚,旋身後退,那修士迎上,但她沒注意到,身後是一處陡坡,下麵是結冰的小徑,玉足從冰上滑過,她驚唿一聲,頭向下摔了下去。


    對方修士悶聲不吭,迅速衝了下去,用身體擋住了阮琉蘅的墜勢,將她撲在旁邊的鬆樹下。


    鬆樹被兩人的一番動作震蕩,簌簌抖下掛在樹枝上的積雪,那雪何其涼,灌了阮琉蘅一臉,順著衣領落了進去。


    她還沒來得及反抗,便打了個冷戰。


    那修士趁機扼住她握著焰方劍劍的手,整個人半壓在她身上,沉默地看著躺在雪地裏的阮琉蘅。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幫忙撥開她臉上的雪。


    阮琉蘅另一隻未受禁錮的手立刻一個耳光抽了過去。


    “別碰我!”


    他臉上是銀質的麵甲,極結實,阮琉蘅這一耳光竟然沒抽掉,結果另一隻手也被他扼住了。


    她又生氣又冷,身上一直發抖,想到自己救不出夏承玄,恐怕長寧神君也要折損在無常小鏡,心裏更是一酸。


    她眼裏掉下淚來,難為情地側過臉,任由淚水一滴滴滑落。


    阮琉蘅太過悲傷,以至於她都沒發現,當第一滴淚水接觸到身下的冰雪時,那雪便融化了,當第二滴淚水接觸到下麵冰凍的土壤時,那土壤便長出了嫩芽……


    幾滴淚水,便足以讓這凜冬褪去,讓春迴大地。


    以阮琉蘅為中心,一層層的冰雪消融,嫩生生的青草和隨之綻放的春天小花紛紛冒頭,陽光終於破開烏雲,暖融融地照在阮琉蘅臉上。


    她才迴過神來,發現了雪山的變化,而在她上方的修士,竟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疼痛,一絲肉眼不易察覺的魔氣從他後頸溢出,身上的鎧甲也像冰塊一樣開始消融。


    阮琉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奮力掙紮,卻被修士的劍意壓製住,他一手困著她雙手,另一手握著她的腰肢,聲音黯啞道:“終究還是你贏了……”


    他手上慢慢凝聚起冰霜之力,這股力量在阮琉蘅的身體上迅速覆蓋一層冰晶,將她整個人凝成一座冰雕。


    阮琉蘅甚至還來不及驚訝,便被冰封起來。


    那修士身上的鎧甲終於全部被陽光融解,他的臉背著陽光,讓人看不清臉孔。


    褪去鎧甲的手掌離開了她的腰,緩緩伸向阮琉蘅冰封的臉,隻輕輕一觸,那冰雕便化作一團紫色柔光,他將這團柔光放在唇邊,卻隻是輕輕一吻。


    就連失去了本心,我也會臣服在你的眼淚下。


    ……


    阮琉蘅醒來時人已在夏承玄懷裏,外麵也不再是冰天雪地,而是一片蔚藍的汪洋,天空一抹淡淡的雲絮,隻有海浪的聲音。


    她驚喜道:“阿玄,你沒事了!”


    夏承玄挑挑嘴角。


    “好像做了個夢。”


    阮琉蘅被放下來,她雖然已不是元神狀態,但身上似乎還留著一些寒意。她目光掃過夏承玄的禁魔石,發現已經無異樣,心裏鬆了口氣。


    “我在結界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麽事?你識海中為何會出現一名陌生修士,是上古劍訣的靈體嗎?”她一邊觀察海麵,一邊問道。


    夏承玄在她身後,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阮琉蘅,嘴上卻老老實實迴答道:“經過隕石陣後,心中就有一絲迷障,到了北門空間後,黑雲騎的出現讓我有些控製不住心境,之後……我在丹平城看到了那一夜夏家的慘狀,也看到了爹娘,同那個少年時期的我打了一架,收了一門神通,而後晉階到築基後期。”


    阮琉蘅驚訝地看著他,才發現夏承玄竟然真的修為提高了一個境界,簡直令人發指的修煉速度!


    夏承玄繼續道:“但我的心還在迷障中,晉階隻會讓我的情況更糟糕,所以才會無法清醒,幸好有你救我,不然隻怕……至於我識海中的修士,”夏承玄走過去牽著她的手,“你真的不知道是誰?阿阮,還是不願去相信?”


    阮琉蘅有些難堪地避開臉,她確實不願意相信那個修士竟然是自己的徒弟,那種陌生而暴虐的感覺,與現在她麵前和風細雨的夏承玄完全不似一個人。


    “不過是陷入魔障罷了。”阮琉蘅甩開他的手,像是在掩飾尷尬般說道,“我等修士,自是當固守本心,為師……”


    “我可從來沒把你當過師父。”夏承玄在她身後涼涼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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