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玄混到今天這個位置,腦子當然不是紙糊的。妻子愛女心切,不分青紅皂白,什麽髒水都往葉飛鸞和謝素華神色潑,他卻不蠢。


    葉飛鸞和謝素華再是行事出格,卻不是無腦之人。尤其是這個葉家女,從那日金鑾殿告禦狀就能看出她的心機和智謀,絕非好相與的。


    他和葉見池同朝為官雖無什麽私交,但也沒太大嫌隙,謝家更是才入京不久。無冤無仇,葉飛鸞和謝素華為何會對女兒下此狠手?


    除非女兒先去招惹對方。


    "今日獵場之上,丹陽縣主的馬受驚,是不是你做的?"


    唐夫人怒道:"唐文玄,你搞清楚,躺在這裏的才是你女兒。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你不想著為討迴公道,卻為了兇手來責問她,你的心是什麽做的?"


    唐文玄皺眉,"你當那葉家女和謝家女是什麽人?那是皇上冊封的二品縣主,有封號在身。就算有過失,也隻能皇上皇後才能定奪。我若不問清楚,就這麽告到皇上跟前,皇上問起緣由,我又要如何迴稟?"


    唐夫人蠻橫道:"縣主又如何?縣主就能恃強淩弱害我女兒嗎?你堂堂一品丞相,難道還怕了葉家不成?"


    "婦人之見。"


    唐文玄懶得與她分辨,又看向女兒,"靜姝,你自己說,不要跟我耍心眼兒。"


    他凝眉肅容,不怒自威。


    唐夫人見了也有些怵。


    唐靜姝知道瞞不過父親,抿了抿唇,道:"無論誰是誰非,起因為何,結果就是我武功盡失,左腿已斷。父親多年的培養付諸東流,此仇此恨,難道父親就這麽算了嗎?"


    唐文玄目光微冷。


    "你既知我對你寄予厚望,為何還要任意妄為?不要再為她開脫--"後麵這句話是對唐夫人說的,"你自己養的女兒卻不清楚她的心思,我清楚。"


    他目光微冷,威嚴十足。


    唐夫人張著嘴,竟有些懼怕。


    "你天資聰穎,敏慧通透,遠勝於你兩個兄長。所以我才對你苦心栽培,從小就按照一國之母的標準來要求你。甚至將唐家的未來榮辱,都寄托在你身上。皇上若要給皇子們賜婚,絕不會任由後宮婦人幹涉。所以上次宮中花宴,你守愚藏拙,捧殺長樂縣主,做得很好。寧王已遭皇上厭棄,東宮無望。可這次你怎麽就沉不住氣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春獵後皇上必然要為其他幾位皇子賜婚,我唐家滿門清貴,出過皇後出過宰輔太師,出過尚書進士,皇上自然高看三分。你隻需靜待時機,來日東宮冊立,你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他又怒又恨又失望,"可你做了什麽?逞一時之氣與葉家和謝家交惡,竟敢在陛下麵前行兇傷人。你可知這是什麽罪?若是陛下查出端倪,整個唐家都要斷送在你手上!"


    唐靜姝淚眼朦朧,"在父親眼裏,我就隻是一顆棋子嗎?難道我不是您的女兒,您的親骨肉?縱然我有再大的過錯,如今您看著我這般模樣,就沒有一點心疼和憐惜麽?"


    唐文玄沉默。


    唐夫人又開始哭。


    唐靜姝手腳都被繃帶纏著,傷藥再好,可一身武功近失之痛,斷推之恨,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抹去。


    "父親看重,苦心教導,那麽女兒自是配得上這世間所有兒郎。可這麽多年來,父親從未給過我絲毫選擇。"她語氣顫抖,充滿悲傷和怨憤,"兄長無能,緣何就成了我的過錯?唐家未來的榮辱,憑什麽要壓在我一個女子身上?父親今日惱怒,隻是因為我破壞了您的計劃,成了一顆廢棋。您多年苦心經營,就此破滅。而非憐我筋骨斷碎之痛…"


    "放肆!"


    唐文玄一聲低喝。


    唐靜姝慘笑,"是,我是放肆。這麽多年,我就像您手中的牽線木偶。從前再苦,我也不能怨。因為我知道,能成為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名利,富貴,權勢,我都能得到。可若最尊貴的人都得不到的東西,其他人有什麽資格得到?"


    她一字一句道:"是您,是唐家的榮耀,滋長了我的野心。"


    "可你失敗了。"


    這才是唐文玄最生氣的地方,"你可以有野心,也可以不擇手段,但你不可以失敗。那是你作為唐家女兒的恥辱。"


    唐靜姝顫抖起來。


    她並不是敗給了其他女人,而是敗在了她愛的男人手上。


    "所以…父親是打算放棄我了嗎?"


    唐文玄暫時沒吭聲。


    唐夫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老爺,靜姝是您的親骨肉啊,您不能放棄她,不能…"


    唐文玄深吸一口氣,問:"今日之事,還有誰看見?"


    "玉城。"


    唐靜姝知道他這麽問就表示還願意護著自己,"但他未必肯出麵為我作證。"


    "他不說話最好。"


    唐文玄目光深沉,丟下這麽一句話,轉身就要走,唐靜姝突然道:"父親,還有姬束,他也在場。"


    唐文玄猝然迴頭,"是他傷的你?"


    唐靜姝閉了閉眼,咬牙,"是。"


    唐文玄稍一思量,道:"那正好。"


    唐靜姝知道,父親要對付姬束了。


    一個注定不屬於她的男人,也不可以屬於其他人!


    **


    葉飛鸞迴到侯府時天已經黑了,葉見池見她沒事便鬆了口氣,得知女兒遇刺,神色登時就變了。當即就要進宮稟報昌帝,卻被葉飛鸞攔住了,從袖中掏出一封信。


    "爹,這是我從一個刺客身上搜到的,上麵有武國公的私印。"


    "武國公?"


    葉長稀震驚,"怎麽可能?"


    "是啊,不可能。"


    葉飛鸞語氣輕飄飄的,"誰做這樣的是,還會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便是玉洛華與我有嫌隙,也斷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葉見池看完了信,沉聲道:"你是說,幕後兇手故意栽贓陷害?"


    "是。"


    葉飛鸞點頭,"姬束說,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死士。要麽是私底下豢養的,要不然就是江湖上的殺手組織。可無論是哪一種,這些隻知道殺人的小嘍囉,都不可能吐露任何關於幕後主使的訊息。"


    這些當然不是姬束說的,不過得拿這套說辭應付葉見池和葉長稀。


    一個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是不可能知曉這些事的。


    "想要殺你,還要拉武國公做替罪羔羊…"


    葉見池臉色漸漸變了。


    葉飛鸞平靜道:"地動大亂,對方伺機而動,不惜白日行兇,如此大膽,又如此決絕,當真是恨我入骨。除非與我有血海深仇,否則不可能如此冒險。縱觀京城,隻有…"


    葉長稀沉聲道:"明德大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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