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辛鸞歪打正著地感應到了。


    他在這樣一句話裏忽地心軟,仿佛內髒被人捏住,忽地就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抓住鄒吾的大手立刻就放在自己的身上,幾乎是無所適從地在應承,「鄒吾,你別這樣……你進來,我們現在就做,我們找個安靜的屋子,你做什麽都行……」他不想讓他這麽誤會他,他昨夜拒絕真的不是出於他想的原因,他可以不介意場合時間的,他是真的可以不介意這裏,矜持體麵在鄒吾麵前算得了什麽呢,他要,他就給,別人願意知道就知道吧,願意看到就看到他,他對別人沒有想法,也不想娶什麽申不亥的小女兒,這裏的人才是他的愛人,是他這輩子都不知道怎麽報答的愛人。


    辛鸞眼眶通紅,說著推開他就要去找單間,極樂坊一定有的,隻要沒人,隨便哪一間都行,鄒吾卻一把把他按了迴來,嚴密地抱緊他,「別動,我信你,我信你,」他親他,酒一樣地親他,他也不想在這樣的醃臢的地方讓辛鸞草草打發第一次,他如珠似玉一樣地待他,他怎麽捨得。


    「你別動,再讓我抱一會兒……」他喉結艱難地滑動了一下,「我們等晚上。」


    ·


    渝都又下雨了。


    辛鸞從極樂坊出來就被人請走了,而徐斌和何方歸從鄒吾的小院走出來的時候,天色也算很晚了,因為沒有太陽,鄒吾看不到西斜的夕照,莫名地就有些心慌。


    細雨沙沙的,這一帶的民戶都在雨中悄然著,因為是山城,外麵的街道寬度都沒有超過十九尺,青石街麵更是不苟工整,走不了多遠就有一處轉彎。有風從寬敞的中庭前後穿堂而過,鄒吾站在露台的廈子前,緊張不安地盯著院壩裏被半青苔遮蓋了一半的日晷——還是太簡略了,綠藤四蔓的院落,頹圮陳舊的石牆,青石題壁,無花點綴,幾乎簡慢的框景裏,讓剛換過了新床褥的鄒吾,忽然間坐立難安。


    廳堂內的水咕嚕咕嚕滾響,顯然是已沸了第五輪,鄒吾不由怪起渝都這多變的天氣來,害怕這突然的夜雨讓辛鸞爽約,偏偏他毫無辦法,焦灼地在廈子上走了幾圈,隻聽得沉寂中忽有木屐踏地的輕響,那腳步遲滯著,緩慢著,輕輕地停在了他的門口。


    鄒吾控製住自己沒有衝出去——


    他留了門,敞開著縫隙,等辛鸞自己下最後的決定。


    緊接著,老天竟不負他,他聽到一聲門扉從內部緩緩插上的聲音,木屐輕輕噠噠,緩緩地響過天井,響過那一小麵濕透的照壁,辛鸞撐著把熟悉的傘,慢慢走進他的地方,走入他的視線裏。


    「怎麽……穿的這麽少?」鄒吾開口便有些啞了。


    他應該是上了妝,唇紅齒白的,比平日還漂亮,身上一襲長長的單薄月影白長衫,腰間一抹衣帶胭紅,腳上踩著厚底的木屐,衣褸下看得見赤裸的腳踝。


    辛鸞沒有迴答他,冷靜下來的他有些羞怯的樣子,緊繃著身子垂著頭,挪著小步走過去,收還傘還禮貌地雙手托給鄒吾,讓他收納。


    他緊張,鄒吾也跟著有些緊張,哪怕下午也坦陳了心事,親密過了,到了這個時候還是生疏得不知如何是好。鄒吾收了傘,口中千言萬語,還是沒思索出說哪一句合適,救命一般說了一句「我給你倒杯茶」,這才像是抓住稻草了一般,不那麽尷尬地迴身。


    茶是他早準備好的,剛徐斌和何方歸想再逗留一會兒,他都沒有留客。且今日他泡的不是常喝的苦茶針葉,而是冰糖花茶,他感覺這個配辛鸞,他應該喜歡這股甜潤溫暖的味道。


    他背身招唿辛鸞先坐,迴身時卻發現他動也沒動,緊張不安地站在原地,身後是滿目蒼翠的青石照壁,他垂著頭,不給他看他的神色,隻僵硬、生疏地扯自己殷紅的衣帶——


    「你這是……?」


    鄒吾張口結舌。


    那一刻,鄒吾形容自己血液逆流也不過分了,一晚上還長,他斟茶時還反覆提醒自己冷靜克製,別太急躁別太衝動,可一轉身,辛鸞忽然站在中庭寬衣解帶,剎那間折盡了他一身從容。


    鮮紅的衣帶和月影白的外衣簌簌地披落於地,鄒吾驀地睜大了眼睛,驚心動魄地,衣服底下的辛鸞,竟不著寸縷——


    ·


    「他光著出去的?」


    巨靈宮西殿,向繇盤著腿安坐矮榻,一邊吃桃子一邊表達他強烈的不解,「為什麽不穿中衣和內衣?他從鈞台宮走到中山城,那麽遠,還都是人流街道,小殿下沒這麽浪蕩吧?」


    這種高深莫測的行為夏舟也是不解,他戳了戳向繇,「還記得嗎?上次你就接過聞報,說他沐浴完盯著中衣和褻衣發呆,當時我倆還在猜他是不是不滿意布料和顏色。」說著他擰眉,「是東境行房有什麽特殊的習俗?」他估量著這個可以讓極樂坊的姑娘們學一學。


    「沒聽說啊……」


    向繇咂著嘴,手中的桃子讓他吃得汁水淋漓,還伸手餵了懷裏的安哥兒一口,說著抬頭問來傳信的蘇尚宮,「阿青,你聽說過東境這個習俗?」


    蘇尚宮眉頭一動,反倒是笑了,「這樣的習俗,妾沒聽過,但這樣的規矩,妾倒是知道。」


    夏舟登時來了興致,「快說,快說!何解!何解?」


    蘇尚宮:「咱們南境後宮情況特殊,沒有妃嬪,可各境的宮廷但凡有主君的,妻妾臨寵的破身夜,都是要赤身被內侍裹了被褥抬上床的,小太子自己草草裹了件衣裳就出去了,裏頭什麽也不穿,這不就是在貼這個禮儀嚒——妻子伺候夫君的做法,這又有什麽難猜的呢?小太子這是在說,他在拿他的郎君,當君王般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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