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簡溢秋迴家的日子,辛卉都會早早做好一桌子菜,他趴在桌邊餓死了還不能吃,因為要等人齊了才行。辛卉就站在陽台上等,靜靜地看著樓下,等看到了簡溢秋的身影,便扭頭衝他喊:“去接一下爸爸,他給你帶好吃的啦。”簡辛收迴目光,想給簡溢秋打個電話。年後建築設計院很忙,簡溢秋隔三差五就要開會,他是資曆最深的工程師,平時還要帶學生做項目。上次簡辛負氣迴去,父子倆一直還沒聯係過。“爸,忙嗎?”簡溢秋揮揮手讓學生們先出去,然後摘下眼鏡捏捏眉頭,迴答:“還行,就是院裏雜事兒多。你呢,今天輪休麽?”“我請了兩周的假,在家照顧我媽。”“你媽媽,她最近怎麽樣?”簡溢秋問得猶豫,因為簡辛請假在家說明辛卉肯定是情況糟糕。在陽台上站了太久,手腳都冰涼,簡辛沒答,隻問:“爸,你能不能迴來看看我媽。”簡溢秋撫著桌上的圖紙和數據表:“好,等忙完這陣子。”有人敲門通知簡溢秋去開會,然後緊接著簡辛聽到一聲再見,電話掛斷,他從陽台迴到屋裏。秦阿姨坐在餐桌旁織毛衣,方便盯著廚房正熬的藥膳。“給孫子織的嗎?”秦阿姨拽拽線:“嗯,織副小手套。這些線是收拾你媽媽的櫃子看見的,她說讓我拿去織,不然也是浪費。”簡辛點點頭沒有做聲,想起他小時候辛卉總給他織毛衣。“對了,”秦阿姨笑笑,“衣櫃裏掛著一件紅旗袍,又新又漂亮,我看見的時候羨慕死了,不過羨慕也沒用,要像你媽媽那麽漂亮穿著才好看。”簡辛沒見過辛卉穿紅旗袍,心下也不敢想她是否有機會再穿。半月後去醫院續假,順路迴家拿些衣服,到了門口聽見簡愛的叫聲,簡辛急忙開門進去,結果看見簡愛正活蹦亂跳地撓辛巴。門剛碰上,周菀聞聲從他們臥室出來,還拎著包,應該是剛到。簡辛沒想到會遇上汪昊延的媽媽,一時間頓在那兒手足無措,連鞋都忘了換。周菀也有點吃驚,但是隨即溫柔地打招唿:“你好,你是昊昊的朋友吧?”簡辛趕忙進去請周菀坐:“阿姨好,我叫簡辛,是汪昊延的同學。”周菀看著他:“隻是同學呀?他不是這麽說的啊。”“不、不隻是,”簡辛本來就慌,又不知道會不會越了分寸,“……就按他說的,他說的都對。”周菀沒忍住笑:“你別緊張,我就是過來看看,順便帶辛巴和小貓玩一會兒。”簡辛毫無準備地和汪昊延家長見了麵,直到周菀離開都暈乎乎的,他想跟汪昊延說一聲,又思前想後覺得汪昊延知道了肯定會問周菀,到時候周菀覺得他話多怎麽辦。點評迴複拿了衣服迴去西棉裏,辛卉現在靠著床頭斜躺都非常吃力,每天就躺在床上或醒或睡。電視裏放著廣告,讓死氣沉沉的房間顯得熱鬧一點。簡辛拿熱毛巾給她擦拭,從額頭到耳後,手撫在她的頭發上感到又枯又澀,她已經沒有多餘的營養了。深吸口氣,聲音有些顫抖:“媽,秦阿姨說你有件旗袍,什麽時候穿給我看看。”辛卉的眼珠遲緩地轉動了一下,避開簡辛的目光。那件旗袍好多年了,原本準備在簡辛結婚的時候穿的。她無力地說:“想,看看,小汪。”簡辛拿遙控換台找,正好汪昊延之前參加的戶外綜藝在播,半個多月沒見,他盯著畫麵,嘴上卻說:“這種節目都是小女生看的。”看了會兒低下頭給辛卉擦胳膊,聽見辛卉說:“講講,小汪。”簡辛心裏有些驚訝,然後忍不住又看了電視裏的汪昊延一眼,說:“他待人挺好的,但是對我最好。”“剛認識的時候總吵我,偶爾又會誇我。”簡辛說著頓住,他不知道要怎麽說清汪昊延這個人,更不知道要怎麽對辛卉說。辛卉虛弱地問:“和他,在,一起。高興,嗎?”簡辛猛地抬起頭,看著辛卉的眼睛,他害怕又愧疚,試圖從辛卉的眼神中找到一絲責怪和憤怒。辛卉卻隻問:“高興,嗎。”他慢慢地點頭,放下毛巾去握辛卉的手:“我很高興,和他在一起,我總是很高興。”辛卉的手已經腫脹僵硬的不能動作,每個關節都無法彎曲。她閉上眼,不知此夜能不能睡得安穩一些。第二天辛卉很晚很晚才醒,她的上身像被抽盡力氣,連唿吸都痛苦不堪,飯和藥已經喂不進去。簡辛跪在床邊求她去醫院,秦阿姨偷偷擦眼淚,其實他們都知道沒用了,也知道到頭了。熬到下午,辛卉開口說:“我,想吃,豆酥。”簡辛知道她愛吃一家老字號做的豆酥,聽完就出門去買,那家店很遠,開車來迴至少要四十多分鍾。等他走後,辛卉看向秦阿姨說:“可以,了。”秦阿姨強忍住眼淚,去櫃子裏取下那件旗袍。辛卉之前就囑咐過她,她說希望在最後,可以幫她換上那件衣服,再梳好頭發。深紫的指尖從袖中穿過,修長的四肢已經浮腫的微微變形,秦阿姨幫她扣好頸上的盤扣,笑著說:“放心,你還是很漂亮。”枯澀的頭發被挽起,辛卉坐在輪椅上,吊著最後一股氣支撐著。簡辛買迴來飛奔上樓,剛進玄關就看到辛卉穿著一身暗紅色旗袍端坐著,他緩步走過去,紅著眼眶說:“媽,你真好看。”辛卉目光看向陽台,簡辛會意,走到背後推她過去。正好是黃昏,晚霞映得她臉色不再那麽蒼白。她嘴唇微動:“溢,秋。”簡辛拿手機打給簡溢秋,說著:“媽,你再等等,我爸說會迴來看你的,你再等幾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