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門的鬼……據傳說,在平安朝大內十二門中,朱雀門上麵居住著鬼。在月夜之際,一位和笛子高手博雅同樣打扮的男子,站在朱雀門下麵和博雅一起吹笛子。博雅有感於對方弟子的高明之處,打算下次和對方交換笛子。天皇聽說以後,讓另外一位叫做淨藏的笛子高手在朱雀門下吹笛子,但是卻傳來了[原來是個冒牌貨]的鬼怪的喊聲。


    1


    微微隆起的山丘上麵,飄起了大雪。


    稀疏斑駁的樹林,平緩的山坡。


    隆起的山丘,平凡無奇,適合山村居住的樣子,毫無新奇可取之處。


    就是這樣的,毫無新奇可取之處。


    雷丘。


    鬼怪的本體沉睡之地的這塊奇石——正是這座鎮壓鬼怪的山丘。


    就在這條細細的河流的河畔。


    “尚未確定的消息……?”


    “阿斯特拉爾”凱爾特魔法·魔女術課的正式社員——穗波·高瀨·安布勒聽著手機對麵的匯報,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那個、那個穗波,借用一下這個,”


    一旁,一個少年將手伸了過來。


    是伊庭樹。


    接過對方的手機,樹慌忙說道。


    “喂喂,我是樹。你說的那個尚未確定的消息,是什麽啊?”


    “啊啊。”


    手機裏麵傳來了非常沉著的聲音。


    是達芙奈。


    身為安緹莉西亞的管家,作為後方支持,終於和樹他們取得了聯絡。


    “——我聽說‘協會’的影崎去了你們那邊了。”


    “影崎?為什麽啊?”


    “雖然還沒有確認,但據說得到情報說是葛城家的祭祀有‘螺旋之蛇’的介入……”


    “怎麽會……”


    樹此時已經啞口無言了。


    因為正在迴想目前為止發生的一切事情。


    那個孕育鬼怪的葛城祭祀。


    那個被鬼怪奪走的香和被當成生祭的美貫。


    明明這些事情都已經被搞得頭大了,可是沒想到影崎又摻合了進來。


    此時此刻,如果把“螺旋之蛇”的可能性也包含在內的話,這件事情已經超越了光怪離奇的範疇,愈發變得匪夷所思了。


    “我們這裏也會盡快確認處理的。但是,我想不會馬上出結果的。這段時間裏麵,還要拜托樹你們能夠隨機應變的好啊。”


    “知……知道了。”


    話剛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謝啦……穗波。”


    “嗯……”


    即便拿迴了自己的手機,穗波的臉色也沒有一絲的軟化。


    因為達芙奈的聲音通過電話,也傳到了她的耳朵裏麵。


    “‘螺旋之蛇’……是怎麽一迴事啊?”


    “我怎麽會知道啊。這個時候,又冒出來什麽影崎的事情……”


    穗波含混不清地迴答著。


    ——螺旋之蛇。


    樹他們對於這個組織也毫不知情。


    不過,大家知道至少這是一個和“協會”為敵的互助會。


    雖然是馮所在的組織,但是這也隻是本人的說辭,此外就沒有什麽證據了。情報實在太少,難以推測該組織的大致情況。


    “看來大事不妙啊。”


    坐在不遠處的一個青年說道。


    “貓屋敷。”


    樹迴頭。


    對方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自己的銀發。


    “……喵嗚。”


    “喵嗚。”


    “喵嗚。”


    “喵~~~~~嗚。”


    四隻貓就這樣,從貓屋敷的肩膀和手肘探出腦袋,仿佛是安慰主人的樣子乖巧地叫著。


    實際上,這幾天,貓屋敷一直都在鎮石的周圍布下了結界。那都是為了從葛城的祭祀中保護香的魔法。


    不管這青年是多麽了不起的陰陽師,如此大的祭祀活動,對於他來說,也無法消除自身的疲勞。而且,最終結果結界被破壞掉的話,咒力的反噬也是無法小瞧的事情。


    撫摸著心愛的貓兒的額頭,貓屋敷說道。


    “……看來多少還可以動彈。不過是不是再努力一把就能結束,還真是不好說啊。”


    貓屋敷邊說話,邊揉著自己的肩膀。


    樹低著頭問道。


    “葛城這樣硬來……難道說,和這有什麽關聯嗎……?”


    “……”


    對於這個問題,貓屋敷並沒有立即給出迴答。


    “這麽說來……”


    貓屋敷打開了自己的折扇,微微地眯起了一隻眼睛。


    “對於魔法師來說,魔法就是一切。從這個角度來講,葛城鈴香的做法是十分正當的。因為隻要有了合適的觸媒——這裏就是美貫這個生祭——魔法成功的機率就會大大地提高。但是,就算如此,也不必弄到如此地步吧……”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


    貓屋敷想起了一件事情。


    就在剛才,打破了鎮石,顯現真身的鬼怪的事情。


    “——祭祀要開始了嗎!?”


    擁有如此執念的鬼。


    是其它的小鬼小怪們所不能比擬的。


    在他的身上凝聚著壓倒性的咒力和經年累月醞釀而成的憎恨。


    而且,他是被葛城鈴香用雷——神鳴之術強行召喚出來的。


    (……有些太……勉強了啊。)


    最終,用這種方法召喚出來的鬼怪,身為召喚者不知能否駕馭呢?


    幾乎所有的魔物和施咒,因為不同的召喚原因,最終會形成各自不同的屬性。


    換句話說,心平氣和的召喚出來的東西,本身也非常的安靜。但是如果強行召喚的話,魔物本身也就會非常的狂躁瘋狂。


    數月前,強行召喚龍脈,而導致巨龍發狂,蹂躪了整個布留部市,就是一個明證。在日本的神道中,向來就有著破壞神和守護神,這種神的兩麵性的說法。


    但是。


    正因為如此,才使得貓屋敷和香大意了。


    (……哎呀哎呀!)


    貓屋敷心中不斷地歎著氣。


    看來考慮的事情太多了啊。


    單單是物極必反嗎——


    或者說,還有一些事情是我們所不知道的呢——


    “……和這件事情有關係吧。”


    貓屋敷的身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大大的嗓門。


    那是一個接近兩米的龐然大物。雖然已經是lll碼的製服,但是還是會給人一種似乎隨時都會被撐破的樣子。


    而此時,所有的憤怒則將巨漢的肌肉衝脹得滿滿的。


    是紫藤辰巳。


    葛城香的——年輕的守護人。


    “我去找那家夥。”


    短短地說出這句話之後。


    紫藤轉身滿滿地向著前方走去。


    踩著滿是積雪的大地,一步一步地每一個腳印傳達著自己的意誌。


    紫藤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要踏破所有的岩石一般,沉重、沉重。雖然隻是個人的感覺,但是如果此時此刻有人出麵幹涉阻攔的話,一定會被他幹淨利落地拒絕。


    此時的紫藤,比真正的鬼怪,更像鬼怪的樣子。


    “辰巳。”


    在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唿喊。


    那是樹的聲音。


    轉過身來的辰巳,麵對著樹,眼角的煞氣微微地有些放鬆,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我們就在此分手吧。你們應該是受雇於葛城家的吧。”


    “辰巳,你現在是去拯救香的吧?”


    “……啊啊。”


    雖然沒有點頭,但是還是給予了肯定的迴答。


    原本一副老好人模樣的辰巳,自從來到了這裏,就仿佛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都說隻要接觸過鬼怪,就會多少變得有些鬼氣。


    話雖然不錯。


    “那麽,”一直都是最膽小的少年,樹仍舊是往日的態度,指著自己的胸膛說道。


    “——要不要雇傭我們?”


    “社長?”


    “小樹?”


    貓屋敷和穗波聽到這句話,一時間有些失神。


    而辰巳則是——皺著自己粗粗的眉頭,反問道。


    “你說,雇傭你們?”


    “是的。”


    樹肯定地迴答著。


    “我——我們‘阿斯特拉爾’決定,將葛城美貫從葛城家裏麵救迴來。因此,我們都認為可以和辰巳你締結協議。辰巳,你現在不正是最需要魔法師的時候嗎?”


    語氣如此的肯定,如此的果斷。


    這是連穗波都沒有看到過的,屹然聳立的偉岸的少年。


    “……為什麽……”


    一瞬間,巨漢的語氣尾音有些抖動。


    辰巳不知所措地打著響舌,撓著自己的腦袋。


    而此刻,辰巳身上的鬼氣不知不覺中,竟然有所減弱。


    滿臉的迷惑,辰巳問道。


    “為什麽……要幫我啊?”


    “理由啊……哎,那個。”


    啪噠啪噠地,樹在自己有些汗津津的襯衣裏麵掏來掏去。然後,馬上從裏麵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銀色的名片套子。


    或許是因為密封的緣故,名片的內側並沒有被打濕,而被夾在透明的水晶套子裏麵的名片,當然寫著下麵這些字。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我們會提供滿足您要求的魔法師


    唿地鬆了一口氣,樹微笑著遞上了這張名片。


    “因為我們就是——提供租借服務的魔法師。而且如果沒有接受幫助香姐姐的工作的話,以後肯定會被美貫給罵的啦。”


    “被美貫嗎?”


    “是的。”


    辰巳粗糙的手指,夾著遞過來的名片。


    短短的,過了一段時間。


    閉著眼睛,辰巳吐了口氣。白色的氣息,吹動著麵前飄蕩的白雪。


    “……不好意思,請幫我一把。”


    辰巳低下了自己岩石般的頭顱。


    就這樣,達成共同陣線的三人魔法師和年輕的少年社長,前進著,融入了異教魔法的夜幕。


    就在同一時刻。


    “這是……怎麽……一迴事……?”


    “蓋提亞”首領——安緹莉西亞·蕾·梅劄斯,打破了長久的沉默,開口問道。


    嘴唇微微顫動著。


    就連平日裏充滿自信的翠綠色眼眸,也在此時閃爍不定。並不因為周圍的白雪,蔓延全身的緊張感,讓安緹莉西亞束縛著自己的身體。


    這是在車站。


    路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土裏土氣的夜景。被皚皚白雪染成了銀裝。


    傍晚一直持續到現在的靜寂,籠罩著站立在車站前的三個異端者。


    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安緹莉西亞又再次問道。


    “你說你要來製裁的,是哪一個魔法師?”


    “我覺得沒有必要迴答你這個問題。”


    迴答安緹莉西亞問題的是——“協會”的影崎。他懶散地揉搓著細長的煙卷,有的沒得說著話。


    即便如此,這個男人給人的印象還是很淡薄。甚至可以說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而且,與他相比,在一旁站立的那位幽靈黑羽,則顯得更加有存在感。


    (嗚……哇啊……)


    黑羽聽到這句話,當場,悄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從來不知道影崎在魔法師業界究竟出在什麽樣的一個地位。


    隻不過是,聽說過“製裁魔法師的魔法師”這樣的一個名稱而已。不過,從美貫膽怯的樣子,以及連那個穗波和貓屋敷都忌憚他的事實來看,黑羽也隻有單純間接地了解到影崎或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不過,即便如此,看到安緹莉西亞如此緊張的樣子,還是讓黑羽感到非常的意外/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


    黑羽靜靜地思考著。


    (怎樣的魔法師,要經過怎樣的時間考驗,才會在“協會”中有著如此的地位……)


    從影崎的身上,看不到他的過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影崎是比幽靈黑羽更加存在感稀薄的人物,徹底地和周遭的白雪融為一體。唯獨隻有這份存在,才沒有被這塊土地上的咒力所束縛。


    “那麽,你說的那個什麽請自重,是什麽意思?”


    安緹莉西亞唿地挺起了胸膛。


    少女所說的——剛才和影崎對話時的事情。


    當夕陽收迴自己的最後一絲餘暉時,現身的影崎就這樣說著。


    ——“這可不太好吧。——如果連你,‘蓋提亞’的首領都卷進來的話,問題就更加嚴重了。”


    ——“如果你要協助‘阿斯特拉爾’的話,你也會受到製裁的。”


    聽到對方的話,安緹莉西亞冷冰冰地盯著影崎,反駁道。


    “我確實是蓋提亞的首領。要我考慮對周圍的影響力,這也是正確的。不過呢,同時我也是阿斯特拉爾的大股東,所以如果美貫真的有什麽危險的話,我就算涉足其中想來也不足為奇吧。”


    “也對,我知道你確實有這樣的一個理由來到這裏。”


    對於這個理由,影崎給予了肯定。


    影崎向著一旁伸出了手。煙卷的煙霧,隨之向著一邊流動。蒼白的煙霧隨即就消失在了白雪皚皚中。在這一點,倒是和自己的主人滿像的。


    “不過呢——還有一些理由,是在‘協會’這方麵的啊。”


    “你說還有?”


    安緹莉西亞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你是什麽意思?”


    “難道還有解釋的必要嗎?”


    “這是當然的了!”


    安緹莉西亞滿臉的不爽。


    金色的頭發,每一根都傳達著少女的怒火。那也是一種咒力。這種看不到的咒力,對於世界也可以有種實質的影響。


    唰,整個怒火使得周圍變得更加的寒冷。


    安緹莉西亞壓低了聲音,吐露出一個名字。


    “——是‘螺旋之蛇’嗎?”


    “哈。”


    一直到頭,影崎都是低低地嘟囔著。


    “你從哪裏聽說這件事情的啊?”


    “我也有我自己的情報網啊。不過,能夠請得動‘協會’影崎大駕的事情,應該也不會很多吧。如果說到要影崎你介入到葛城鬼祭的話,就更加稀奇了。”


    “原來如此啊。真無聊啊。”


    影崎點著頭,緊緊地盯著麵前的少女。


    “不過,就算明白這一點,你還不打算收手嗎?”


    “如果是的話,你打算怎麽辦呢?”


    “雖然我之前已經接觸過這件事情了,不過,對於‘螺旋之蛇’是否和此事有關,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我隻不過是要來確認這個事情的可能性。但是身為蓋提亞首領的你也介入此事的話,對引蛇出洞來說,狀況就變得太複雜了。——既然明白了這一點,那麽所羅門的公主,你是否還堅持呢?”


    影崎依舊是一副雷打不驚得口吻,詢問著。


    說著話,影崎又往前進


    了半步。


    積雪搖曳著。


    單單是這樣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已經使得周遭的氛圍愈發的緊張。


    “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堅持己見的話,那麽就隻能和我一決高下了。”


    魔法決鬥。


    這是在嚴禁魔法師私鬥的“協會”中,唯一被允許的例外的決鬥儀式的名稱。


    “——!”


    聽到這裏,安緹莉西亞不由得唿吸為之一頓。


    令人感到吃驚的是,在她那翠綠的眼眸中,竟然浸染著一絲淡淡的恐懼。


    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緹莉西亞竟然會感覺到,恐懼。


    不過。


    緊接著,少女緊咬牙關,轉過身來。


    此時的安緹莉西亞似乎對於剛才一瞬間的遲疑非常的羞恥,雙頰泛起了紅潮,捂著自己的黑色連衣裙下的胸口,說道。


    “……如果這是你所期望的話——”


    “嗯,那個……”


    安緹莉西亞說到一半的話,被突然的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少女扭頭看去。


    是黑羽。


    半透明的身體漂浮在半空,這個“阿斯特拉爾”的幽靈少女隊著影崎發問道。


    “如果不讓安緹莉西亞隨便牽涉其中的話——我們來幫影崎怎麽樣呢?”


    “你是說讓我雇傭你們嗎?”


    這次,影崎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問道。


    “是的。因為我們畢竟是出租魔法師啊!如果我們以影崎幫手的身份隱身背後的話,安緹莉西亞的身份也就不會馬上暴露了啊。先不要說我,單是安緹莉西亞就是一個優秀的魔法師,比起影崎你單槍匹馬地作戰,你不覺得要好上很多嗎!”


    影崎猛地握住了拳頭,看向安緹莉西亞。


    或許這原本就是一個出乎大家意料的提議,所以連安緹莉西亞都瞪大眼睛非常驚訝地看著黑羽。


    而此時,影崎接著問道。


    “……你是打算和我作交易嗎?”


    “是的!”


    “……難道你不認為我會對‘阿斯特拉爾’意圖不軌嗎?”


    “不。”


    黑羽非常認真地,搖著頭。


    “如果真的會這樣的話,我也會阻止你的。嗯啊,那個,雖然對不住,但是就算是背後捅刀子我也會阻止你的!不過如果是影崎你的話,要是認為這個人有用的話,還是會雇傭他的不是嗎?”


    黑羽擺了一個捅刀子的動作,對著影崎說道。


    很認真地表情卻做著如此滑稽的動作,旁人看來未免有些奇怪。


    “……”


    影崎沉默了一會,又問道。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


    黑羽非常明確地迴答著。


    “我是‘阿斯特拉爾’的社員,美貫也是。……雖然現在美貫無法迴到我們中間來,但是我也沒有理由不努力。”


    “……”


    影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這種說法,似乎和你們第二代社長的語氣很像啊。”


    “啊……也有可能,或許是這樣吧。”


    黑羽微微苦笑著。


    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年輕的社長。


    纖細的,懦弱的,總是一副怕怕表情的樣子,不過到了關鍵時刻總會比任何人都要堅強的——那個少年。


    黑羽扶著自己發燙的臉頰,用隻有魔法師才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正因為樹不在的緣故,所以我才不能就這樣默默在一邊看著。——不好意思。請原諒我說了那麽任性的話,不過能否讓我們幫忙呢?”


    “……唔。”


    影崎的眼睛微微眯著。


    “……要我雇傭出租魔法師嗎?”


    不過,這或許就是影崎微笑的表情。


    黑羽並不知道這樣的一種表情出現在影崎的身上是怎樣的一種奇跡。不過,也正因為她不知道的緣故,所以才有可能產生奇跡。


    舊舊的西服下,影崎的肩膀上下抖動著。


    微微地,如同歎息般的泄漏著某些信息。


    “明白了。那麽,就請蓋提亞的首領——安緹莉西亞·蕾·梅劄斯發誓合作吧。隻要在我的監督之下,就允許她介入此次事件中來。不過期限是到將‘螺旋之蛇’的事情搞清楚為止。之後的事情,或者說是當雙方兵戎相見的時候,我就要出麵幹涉了。這樣可不可以啊?”


    影崎說著,扭頭看向安緹莉西亞。


    “……知,知道了。”


    滿頭金發的安緹莉西亞,將頭扭向一邊,滿臉不情願的樣子點頭答應了。


    “就這樣吧。”


    說完,影崎將身體轉了過去。


    那是葛城家所在的高山的方向。


    “祭祀馬上就要開始了。既然我們現在同在一條船上,就一起親眼去看一看吧。”


    “好,好的!”


    “——哼,拜托你不要自鳴得意的,對人亂發號施令!”


    影崎身邊的這兩個少女紛紛開口說道。


    而黑羽並不知道。


    此時,樹得到辰巳的理解和接納,也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


    就這樣,在兩個地方,向兩個人同時達成了魔法師的租借業務。


    2


    鬼在雪中奔馳著。


    這並不是一種比喻。


    而是實實在在的鬼怪。


    額頭上伸出的彎曲的犄角,漆黑的皮膚,以及比皮膚還要黝黑的滲出來的鮮血。


    是從那塊鎮石中脫身的“鬼”。


    剛從鎮石中顯身的時候還隻不過是一團煙霧而已,沒想到短短的時間裏麵已經實體化了。


    這是通過吞噬其它的假麵鬼怪而獲得的肉身。


    高度凝煉的靈體,對於現實世界也會帶來影響的。


    這隻鬼,就這樣奔跑著。


    或許說奔跑,已經不是很準確的表達方式了。


    當每一隻腳踏上大地的時候,都會卷起大量的沙塵。那黑紅色的土塊,簡直就像是人的內髒一般,刺目。


    “——祭祀要開始了嗎!”


    鬼笑了。


    “——祭祀要開始了嗎!”


    鬼咆哮著。


    空氣也隨之瑟瑟發抖。


    這是一種和黑羽一樣,不會被常人感知的充滿執念的“聲音”。如果有那麽一點點的靈感的話,單單聽到這個“聲音”,或許就會讓人的大腦神經錯亂。因為鬼怪巨大的咒力就隱藏在這一聲“叫喊”中。


    在一隻可以扭斷蒼天巨樹的手中,握著一名少女。一名穿和服的少女。


    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


    是一名非常美麗的少女。


    黑亮的長發隨風飄舞著。鮮紅的嘴唇,即便是在皚皚的白雪世界中也是顯得那麽的醒目。


    花般的年齡,纖細的身體,使得少女看上去就像一個做工精致的日本人偶娃娃。


    “哪裏……你要帶我去?”


    少女——葛城香小聲問著。


    聲音中,恐懼的感情很淡很淡。


    或許這是理所應當的吧。


    對於葛城香來說,所謂的異形都是些很親切的東西。


    甚至可以說,對於她來說,普通人更加得讓她稀奇吧。實際上,那個隻和自己說過幾句話的少年——伊庭樹,反而比“鬼”更加讓自己難以理解。


    (……不對,應該不一樣吧。)


    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並不是說無法理解。這樣的人,確實就在自己的身邊存在著。


    ——葛城美貫。


    有些過分溫柔的,自己的妹妹。


    那個孩子,簡直和葛城這個家族格格不入。才能上也是有些問題,不過在此之前在性格上也極不適合成為魔法師。


    (……是因為我的存在嗎?)


    香這樣想著。


    這是,荒謬的祝福呢?


    還是,荒謬的詛咒呢?


    人們總是自說自話。


    葛城香是葛城家的奇跡。


    葛城香是有著超高魔法天賦的神童。


    但是。


    對於香來說,這些東西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閉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神明的存在。


    側耳聆聽,就可以聽到神明的聲音。


    單單依靠唿吸,就可以將神明吸納進自己的身體。


    這些事情對於香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大肆地炫耀,更不要說以自己的才能為理由,去折磨自己的親身妹妹。


    哎呀呀。


    或許說……來的有些羨慕吧。


    對於可以隨意外出的妹妹。


    即便被說成是自己的替代品也好,正是因為沒有任何才能,所以自己的妹妹才可以不受家族的習俗束縛。


    (……已經三年了吧?)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曾經的那次,慘遭失敗的祭祀。


    那次的結果,美貫逃離了家族,來到了“阿斯特拉爾”,對此,自己感到一陣輕鬆。


    雖然對於當時帶走妹妹的貓屋敷有著一些怨恨,不過考慮到妹妹的人生,想來這樣應該算是幸運的吧。


    所以。


    當自己的祖母提出要讓美貫當生祭的時候,自己強烈地表達了反對。


    將唯一一個可以成為同盟軍的貓屋敷給拉進來,為了阻止祭祀的開始,在鎮石的周圍布下了結界。


    因為如果祭祀時需要星辰的力量的引導的話,就必須等到季節變化的時候,這樣的話,就可以暫時地躲過一時的危機。


    而且。


    事到如今——香失敗了。


    雖然是灌注了全身心的靈力的奮力抵抗,但是還是失敗了。


    (……是力量太弱了嗎?)


    香如此地想著。


    雖然被稱之為天才,雖然被稱之為神童,但是自己還是如此的弱小嗎?


    但是,結果來看,祖母還是隻手遮天的不可超越的存在啊。


    (……)


    (……)


    (……)


    香停止了思考。


    無論怎樣,勝負已分。


    事到如今,香隻能是隨波逐流。雖然自己不知道這個“鬼”會把自己帶向何處,不過無論走到哪裏,都逃脫不掉祭祀將會成功舉行的事實。


    美貫也無法逃脫成為生祭的命運。


    (……)


    (……)


    (……)


    香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停止了思考。


    ——不過隻有一件事。


    無法徹底停止的留戀。


    (辰巳……)


    美貫和另外一個人。


    是在香身邊,還算正常的人類。


    因為成為了香的守護人,才會誤入歧途的那個巨漢。


    香看到了那個巨漢。


    就在鎮石的結界被打破的瞬間,香看到了來現場的巨漢。


    聽到了那個巨漢竭盡全力想要幫助自己卻無能為力時——絕望的叫喊。


    所以。


    在內心有了悔恨。


    (你是想……的吧。)


    香把手緊緊地放在自己和服的胸口上。


    將自己萌生的無論如何都不願離去的遺憾強行地壓了迴去。


    (你是想好好地……的吧。)


    香原本端莊的麵容微微有些扭曲,充滿悲傷的雙眼泫然若泣。


    “——祭祀要開始了嗎!?”


    鬼叫喊著。


    滿心高興地,滿心喜悅地。


    身邊的風景隨著山巒起伏不斷地變換著。


    不久,就來到了充斥著濃密咒力的葛城山麓。


    現在祭祀馬上就要開始了,周圍強烈的咒力更加得強大。對於此時虛弱的香來說,不斷從四周感受到壓力。


    “唔……”


    香強行忍住了自己痛苦的呻吟。


    (想要對辰巳……說聲抱歉……啊……)


    僅此而已。


    少女香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男人在深山中行走著。


    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中。


    野獸的臊臭,植物的腐臭,土壤的腥臭,各種各樣的臭味混雜在森林的濕氣中——而現在,因為下了一場大雪的緣故,所有的這些氣味都有一些減弱。


    此時的男人,身在森林中,正靠在一棵杉樹旁。


    身上的衣服不怎麽像是登山時穿的服裝。


    而年齡大約在二十歲上下。


    穿著一件緊身夾克和牛仔褲,胸口處掛著一件銀的掛件。長長的頭發紮著發帶,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石動圭,是這個男人的名字。


    之前,因為和貓屋敷不合,所以一直和“阿斯特拉爾”作對,這次,則是作為陰陽師受雇於葛城家。


    圭擺弄了好一陣子自己手機的鍵盤。


    “哎呀呀。”


    歎著氣,合上手機,閉上了一隻眼睛。


    一副非常疲倦的樣子。


    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之前,他剛剛利用管狐破了貓屋敷和葛城香布的結界。雖然,實際上打破結界的,是葛城鈴香的咒力,不過,圭的體力能量的消耗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大。


    微微的咳嗽之後——突然,圭扭頭看向一邊。


    “——你把短信發到了哪裏去了?”


    從圭的視線所到的地方,傳來了冰冷冷的詢問。


    “啊啊。”


    圭的嘴唇微微上吊著說著。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過,你瞧啊,這附近信號這麽弱,萬一給祭祀帶來什麽影響的話怎麽辦啊?”


    圭嬉皮笑臉地搖晃著手,盯著暗處的黑影說著。


    那是和圭差不多體格的一個青年。


    此人的長發雖然和圭很相似,不過卻黝黑得讓人吃驚。長發非常整齊地披散在和服的脖項處。細長的眼睛,以及神官一樣的白色裝束,無不透露出一種凜然嚴肅的氛圍——在某種意義上,和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是橘弓鶴。


    將第一個出現的鬼給一箭射穿的——美貫的守護人。


    但是,此時的他渾身上下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


    “對鈴香大人——你都說了些什麽?”


    唰,鋒利的箭頭赫然地指向了圭。


    而在橘弓鶴的手裏握著的是一把白色的拉滿弦的弓。


    “啊啊,真危險啊。”


    圭舉起了雙手,耍著貧嘴。


    並且舉起的雙手的手指還在不斷地動來動去。放在頭頂,看上去就像一隻兔子之類的東西。


    “不許胡鬧。”


    弓鶴嚴厲地嗬斥道。


    弓箭搭在弦上,欲發不發。隻要那隻握著弓箭的手指微微一鬆,利箭就會破空唿嘯而至。


    “哎呀哎呀,我可沒有胡鬧啊。對吧,我和那個老太婆,隻不過是雇主和打工者得關係而已啊。誰讓現在的業界,都隻是提供一些馬馬虎虎的情報而已啊。”


    圭,長久以來都是單槍匹馬地從事著陰陽師的活動。


    因此,也導致他在某種程度,和“黑道”有些來往。


    “那麽,為什麽鈴香大人會命令你解放被鎮壓的鬼呢?”


    “啊啊,你說那個鬼的事情啊。”


    圭恍然大悟的樣子,苦笑著迴答道。


    “隻不過是物盡其用而已了。這樣的小工藝,以前就是我的拿手好戲啊。”


    “正因為如此,鈴香大人是不是吩咐了你一些什麽秘密的事情?”


    “我說,你,現在不用去保護你重要的美貫小姐了嗎?”


    “……!”


    弓鶴的喉頭深處,嚅動著。


    似乎很樂於勾起弓鶴的怒火似的,圭的嘴角又往上翹了翹。


    “你,應該對於那個祭祀,沒有什麽好感吧。說實話,你應該是很想幫‘阿斯特拉爾’一把對吧?”


    “……”


    圭的話正中靶心。


    就在樹他們向著雷丘進發的時候,橘弓鶴為了美貫的平安,祈禱著他們能夠阻止鬼的出世。


    結果,樹他們前往雷丘這件事情本身,就是葛城鈴香和圭的圈套——也使得橘弓鶴的這個願望被無情的粉碎了。


    弓鶴低低的聲音詢問著。


    “你來這裏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為了發筆小財啊。”


    貴聳了聳肩膀迴答道。


    “和那個陰陽師——貓屋敷作對,也是除了發財外的一個原因吧。”


    話說到這裏,弓鶴說不下去了。


    因為對麵圭的氣息刷地一下冷了下來。


    “——和那個家夥沒有關係吧。”


    圭靜靜地迴答道。


    語氣非常地冰冷。


    這是和剛才的嬉皮笑臉相比無法想象的改變。


    “你生氣了嗎?”


    “……也不是啦。”


    圭漫漫地搖了搖頭。


    “開打嗎?”


    弓鶴問著。


    而此時,弓箭上已經聚集了咒力。


    (神樂啊……)


    圭暗暗想著。


    是以神道的理念為基礎的實戰魔法。圭即便不考慮任何事情,也可以很容易地知曉麵前這個青年的實力。


    (無論從哪方麵來看,我都不是他的對手啊……)


    圭暗中判斷著。


    對於自身的弱點,自己老早就很清楚了。而必輸無疑的戰鬥,自己也已經經曆了好幾次。


    不過,每次過後,自己還是好好地活著。


    無論是無情也好,殘酷也罷,反正這就是圭的“力量”。


    “算了吧。如果被你這樣指著的話,我會怕得做噩夢的啊。”


    圭聳了聳肩膀說道。


    原本充滿了眼眸的敵意,已經完全消失了。現在在那裏的,隻不過是一個愛插科打諢的懦夫而已。


    “……啊啊,算了。”


    雖然橘弓鶴嚴肅地看了對方好久,最終還是放下了弓箭。


    因為,從遠處傳來了陣陣響聲。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要開始了啊。”


    橘弓鶴斷斷續續地小聲自語著。


    從樹木的縫隙中,可以看到火焰的光芒。


    那是火把。山風吹著,火把的火焰,如同獲得了生命一般,搖晃著。


    簡直就像——“蛇”一樣。


    “……啊啊,要開始了啊。”


    這是圭更加小聲地自言自語。


    此時,圭眯起的眼睛,給人的感覺就如同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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