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那怎麽辦呀,晚上阿姨做的可是土豆燉排骨啊。”


    “那就多給一勺好不好?”林鬱星亮晶晶的眼睛惹人憐愛,“我想和他和好。”


    張阿姨哪能拒絕林鬱星的請求,她答應道:“好好好,看在你這麽努力幫我忙的分上,晚上阿姨偷偷多給你們——”


    張阿姨的話還沒說完,林鬱星手裏的籃子突然就掉在了地上,幾個不大的土豆滾落在地。


    伴隨著一聲:“哥哥——”


    林鬱星已經衝進了廚房,直接上手。他和林鬱恆一起,與alpha男孩扭打在了一起。


    張阿姨年紀大了,一時焦急,上前拉架也拉不開,居然掉頭出門喊院長去了。三個孩子一同撞到了灶台,不穩當的鍋子一晃,整個傾斜了過來。


    林鬱星仰頭,第一個反應過來,想要拉著林鬱恆躲開:“哥哥,鍋子要倒了!”


    可林鬱恆和男孩打紅了眼,互相掐著對方的領子誰也不放開誰。


    林鬱星急得大喊,無濟於事。


    傻乎乎的他也因此沒能走開。


    甚至,在鍋子從灶台上翻倒的時候,林鬱星一下子趴在了林鬱恆的身上,下意識地保護了哥哥。


    滾燙的水和玉米悉數倒在了三個孩子身上,騰起一陣白色的霧氣。


    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聲音。


    林鬱恆轉過頭去,看到林鬱星痛苦得五官擰在了一塊。


    他喃喃:“星星……”


    再之後,救護車的聲音高低循環。林鬱恆隻能聽到它的聲音,它在他耳中成了散不去的餘音。


    三個孩子一起被送到了縣城的醫院。


    林鬱恆是腿上被燙著了,alpha男孩則是手臂。


    林鬱星傷得最為嚴重,不僅整個背部,就連他的腺體都被燙傷了。


    張阿姨和院長一起,陪著孩子們來到醫院。


    她慌張地同院長一個勁地解釋:“我真的在門上掛了牌子,當時我要去儲藏室拿一些土豆,我還把賴在廚房的小星星一起領走了。孩子們會在裏麵鬧起來我是真的沒辦法,院長,我……我……”她的喉嚨裏帶著哭腔,就怕院長要她負責要她賠償。


    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院長沒心情說這些。


    “好了!現在孩子最要緊,小星星傷到了腺體,還在搶救室裏,你現在同我說這個有什麽用呀?”


    張阿姨低聲抽泣起來。


    坐在一旁的林鬱恆微微垂眸,這聒噪的聲音衝擊著他的聽覺。


    許久後,他抬起頭,看到醫院的走廊很長,長到一個8歲的孩子居然望不到盡頭。


    林鬱恆呆若木雞地望著雪白的牆麵,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


    第二個月,林鬱星出院了。


    瞿苓年來看望過他一次,給他買了很多玩具和零食,卻不打算帶他走了。


    每個領養家庭的初衷,都是希望能有一個健康的孩子。他們與福利院的孩子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牽連,便不會在萍水相逢中產生過多的感情。


    瞿苓年惋惜地看著林鬱星那雙失了神的眼睛,無聲良久,他緩緩地將目光望向了站在床邊的林鬱恆。


    這一次,瞿苓年的手,握住了林鬱恆的手。


    如同挑選商品一般,他終於選擇了對他心心念念的林鬱恆。


    說到這裏,廖延像是陷入了一個長久的噩夢中。


    他無數次地在夢中掙紮,無數次地後悔,無數次地怨恨自己。


    “後來的事情,星星應該和你說過了。”廖延閉了閉眼,往事令他的內心沉重不堪,“我狠心拋棄了他,跟著父親去了國外,改了名字。”


    顧鍾逸神色複雜,沒有說話。


    在這種沉默裏,廖延像是被架到了絞刑台上,緩慢地麵對恐懼。他低下了頭,雙手抱肩,指甲掐進了胳膊中。


    顧鍾逸這才道:“為什麽?”


    “……”


    “就因為瞿苓年家境好,學識高,可以教你鋼琴?”這種理由過於荒唐,顧鍾逸不認為對方會因此而丟下臥病在床的親生弟弟。


    若瞿星真是這樣的人,林鬱星何必對他念念不忘。


    “如果你隻是因為這些才離開了鬱星,你迴國後必然不會再去找他,更不會在這個世界中去阻止他的死亡。”


    顧鍾逸在麵對林鬱星之外的人時,總是條理清晰,將方方麵麵都分析到位。


    他連一絲糊弄都不願容納:“瞿星,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第62章 贖罪。


    霎時,廖延起身吼道:“那是因為我要贖罪!”


    桌上的茶杯被他的手碰倒,微涼的茶水漫延在桌上,廖延那雙淺色的眸子中,填滿了悲哀。


    “醫生說,如果星星的腺體不能及時治療,後續就會壞死,但我哪有那麽多錢給星星治療?所以我每天都做噩夢……我不停地,不停地夢到那一天的場景。我埋怨自己,更討厭擅作主張保護我的他!”


    他慘然地失笑:“分明、分明以前都是我在保護他,他就是個膽小鬼,就是個哭包,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傻瓜。他憑什麽……”


    他雙手捂住了臉,聲音戛然而止,身體也不斷地顫抖。


    那段迴憶,始終是他抹不掉的痛苦。


    他們是同卵雙胞胎,他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卻因為一個瞿苓年,一場本該避免的事故,成了陌路。


    “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去麵對受傷的星星,自責快要將我吞沒了!就、就在這個時候……父親突然選擇了我!我內心煎熬,我不願跟他離開,因此父親‘幫’了我一個忙。”


    “他說,他說願意承擔星星治療腺體的費用,交換條件是,我要立刻跟他走。他也答應我,會讓院長幫忙保密這個條件,這樣我走了……星星也不會內疚。”


    說到“內疚”兩個字,他反應遲鈍地扯了扯嘴角,認為並不大合適。


    多麽理所當然的條件,好像在他的內心深處,瞬間將自己從一個罪人,變成了一個犧牲者。


    瞿苓年巧妙地給了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這讓他很快說服了自己——他是為了林鬱星才走的,他不是為了他自己。


    “我沒有辦法忘記星星哭泣的樣子,他拉著我的手,求我不要走……我就對他說,我會說服父親,我一定會迴來接他。”


    他的眼淚遲遲不落下,盤旋在眼眶中:“可是我根本沒能做到!”


    要想說服一個家庭接受一個殘缺的孩子,是何等困難的事情。


    瞿苓年從一開始,就隻要一個孩子。


    顧鍾逸可以明白這點,但事實並非他所想的那麽簡單。


    顧鍾逸看到眼前的人情緒逐漸崩潰,他聽到對方問他:“你知道父親為什麽那麽想要收養星星嗎?”


    林鬱恆,也就是瞿星,更或者說,是現在的廖延。他抬起眼,眼淚失控地從他的臉上滑落。


    但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佛一個精致的人偶:“因為他和他的妻子,有一個7 歲就夭折的孩子。那個孩子,和我們兄弟倆長得十分相似。特別是那一雙眼睛,幾乎與星星一模一樣。”


    瞿苓年的妻子因為孩子的離去,傷心到連精神都失常了。


    他也是在跟著瞿苓年迴到國外的家中後,才發現了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瞿苓年從某種方麵來說,確實是一個“好父親”,更是一個好丈夫。他在那棟開滿薔薇花的別墅中,為妻子構造了一個美夢。


    夢境中,他們的孩子沒有死,妻子也沒有瘋。


    他們一家依然幸福地生活著。


    “父親根本不是想要一個孩子,他隻是想給自己的妻子找一個替代品,越像越好。所以星星才是首選,沒了星星,就選擇了我。”


    他說:“瞿星根本不是他們特地為我取的名字,那是他們過世的孩子的名字。多麽巧合,也叫星星。”


    他在自己的人生中,隻短暫地做了8年林鬱恆,便成了瞿星。


    “我到了國外後,父親對我很好,幾乎是有求必應。我想學習鋼琴,他就親自輔導我,哪怕我沒有天分。我初到那邊,在學校受欺負,就容易打架惹事,父親卻從不會無故責罵我,反而……他居然會偏袒我。”


    除了弟弟林鬱星,他從未被人偏袒過,信任過。


    他苦笑著說:“他對待我,就像對親生孩子一般。我的養母更是如此,在見到我之後,她的症狀開始好轉,又或許,根本沒有好轉。”


    一個母親怎麽可能認不出自己孩子?


    養母給了他超乎一切的母愛,這是他從出生以來,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在這個家中,他有父親,有母親,他時常會恍惚地感到幸福。


    唯有一個詞,是這個家中的禁語。


    瞿苓年十分忌諱他提到小星星:“你現在是我的孩子,是瞿星。你沒有弟弟,這個家裏也不可能會有第二個孩子,這些話絕對不能被你母親聽到!”


    瞿苓年很自然也很溫柔地喊了他的新名字:“瞿星,我不能接受有人破壞我的家庭,特別是傷害到我的妻子。你作為我們的孩子,應該拚盡全力地去愛護你母親,不能讓她再受到任何刺激。”


    彼時,瞿苓年剛好為他買了一架嶄新的鋼琴。


    這是一個禮物,也是一個警告。


    “我會給你我力所能及的所有關愛,但如果你不聽話,我會舍棄你。”


    再去找下一個替代品。


    瞿苓年有的是錢,有的是時間。如果這個養子違背他的意願,他會毫不猶豫地將他丟到國外的福利院,讓林鬱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過上無依無靠的生活。


    瞿苓年會收迴自己給他的一切寵愛,也會讓他付出辜負自己的代價。


    林鬱恆對瞿苓年來說,無非就是一個安撫妻子的工具,抑或是一隻寵物。


    8歲的林鬱恆在瞿苓年的恐嚇與“愛護”中,逐漸淪陷於這份從未體驗過的家庭溫暖,迷失了自己。


    優越的生活條件,把他變成了瞿家真正的小少爺。


    他更是沒讓瞿苓年失望,事事都能做到很優秀的他,也成了瞿家父母引以為傲的存在。


    人一旦從淤泥中爬出來,感受過陽光的美好,便再也無法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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