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後院,安靜的梅園內。


    “逸兒,你入朝已有近三載,對於如何在朝中立足,你應該不用姑姑怎麽教你了吧?”


    漫步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沒等蕭逸迴應,蕭韻便緩緩開口,繼續道:


    “在朝堂中,除了懷宇那等身懷氣運的曠世奇才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無論你願不願意,即便是姑姑我也是如此。”


    “我雖已入閣,位列次輔,但我畢竟根基淺薄,即便有陛下支持,在內閣中也難以跟顏鬆抗衡,更不用說將其扳倒,讓我們蕭家人掌權。”


    “如今陛下意欲改弦更張,借助懷宇主持的新政革除積弊,挽大夏於傾倒,對懷宇無比信重,若他能與我們蕭家更親近些,我在內閣便不必再束手束腳,最多一年我便可將顏鬆那老狐狸逐出朝堂。”


    “屆時我蕭家入主內閣,個中利益自不必說,所以……”


    說到這裏,她轉過頭,看向蕭逸,沒有再往下說。


    聞言,蕭逸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道:“姑姑,你的意思是,讓侄兒幫您和陸少保走得更近一些?”


    蕭韻點了點頭。


    “嗯。”


    “可是…”


    蕭逸有些疑惑:“姑姑您和陸少保不一直都是忘年交嗎?當初陸少保微末之時,您就對他多有關照,否則早在妖後亂政之時他就被奸人謀害了,憑著這份情誼,加上我和他多年的同門之誼,要是我們有什麽事,隻要不是違背他的原則,他都會幫我們的吧?”


    蕭韻搖了搖頭。


    “還不夠。”


    她微微仰起頭,眼神莫名柔和了一些。


    “他雖位高權重,但心懷天下,對朝堂爭鬥曆來沒有絲毫興趣,隻要沒有妨礙他推行新政,他就不會針對任何人,這一點,顏鬆那個老狐狸想必已經看透了。”


    “他現在表麵順從,約束顏黨,讓渡利益,不過是在蟄伏,隱而不發罷了,顏黨一天不倒,他們就一定會尋找機會反戈一擊,懷宇是君子,不屑於打壓政敵,我不能放任顏鬆蟄伏。”


    “我需要更高的權柄。”


    聽到這話,蕭逸頓時明白過來。


    “我知道了,姑姑。”


    他重重點頭,“侄兒一定竭盡全力。”


    “莫要太過刻意。”


    蕭韻收迴目光,眼中悄然閃過一抹深邃。


    “姑姑馬上就要離京,等懷宇迴來,你隻需要盡可能跟他接觸,在他麵前多提及姑姑就好,其他的,姑姑自有打算。”


    “這…好吧,侄兒明白。”


    雖然不太理解,不過既然蕭韻這麽說了,肯定有她的理由,他不需要知道其中有什麽深意,隻需要照做就行。


    說話間,兩人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鹿閣。


    “就到這裏吧。”


    蕭韻臉上的笑意褪去,麵無表情地對身後的蕭逸說道。


    “嗯。”


    蕭逸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大小姐。”


    蕭逸走後,站在門口的老管家朝蕭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老爺從早上就一直在裏麵等您。”


    蕭韻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邁起腳步朝裏麵走去,就好像麵前為蕭家效力多年的老管家不存在一般。


    被蕭韻如此無視,那老管家倒也不惱,依舊一臉和藹地看著蕭韻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那道倩影徹底消失,他才緩緩直起身,渾濁的老眼悄然閃過一抹陰霾。


    哢噠…


    走進閣樓內,蕭韻微微抬起頭,看向高坐於主位的中年人。


    “父親。”


    朱唇輕啟,語氣聽不出絲毫起伏,如同她此時平靜而深邃的眼眸一般,讓人無法察覺到她此時的情緒。


    “好久不見。”


    中年人正是當代蕭家家主,邢國公蕭樾。


    “來了啊。”


    蕭樾眼眸輕抬,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蕭韻,緩緩開口:“廢話為父就不說了,韻兒,一個月過去,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兩人的語調都極其淡然,言語間完全沒有一絲父女的溫馨,聽著就好似隻有單純利益往來的合作夥伴一般。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幾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同時看向蕭韻,每個人的表情都極其莊嚴肅穆。


    隨著眾人的凝視,幾股強大的威壓快速蔓延開來,頃刻間遍布閣樓每一處空間。


    空氣在這一刻凝實,蕭樾周圍的空間甚至在微微晃動著。


    壓抑無比的氛圍讓人有種強烈的窒息感,要是實力稍微弱一些的修士在此處,恐怕頃刻間就會肝膽俱裂。


    然而,蕭韻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


    “考慮好了。”


    平靜的眼眸和蕭樾四目相對,在對方審視的視線下,她緩緩開口:“無論如何,女兒都是蕭家人,自當以蕭家利益為重,為此,哪怕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很好。”


    蕭樾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不愧是我蕭樾的女兒,韻兒,你能有此覺悟,為父很欣慰。”


    對於父親的誇讚,蕭韻臉色沒有一絲波動。


    “父親過獎了。”


    “既然如此……”


    蕭樾突然探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一枚金色的符篆,右手輕輕一彈,符篆便快速朝蕭韻飛去,最後靜靜地懸浮在蕭韻跟前。


    “韻兒你就在【天誓】上纂刻魂相吧。”


    看著麵前的符篆,蕭韻眼底深處悄然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譏諷。


    所謂天誓,就是向天道立下誓言,一旦違背,就會被天道的規則之力滅殺,是頂級的限製型法寶之一。


    即便以蕭家千年世家的底蘊,族內也絕對沒有多少張天誓符篆,而現在卻要把如此珍貴的法寶,用在她這個家族數百年來最出眾的嫡長女身上。


    這時,蕭樾突然微微一笑,接著道:“韻兒別誤會,倒不是為父不相信你,隻是你離開蕭家實在太久了,長老們……”


    “父親不必多說。”


    蕭韻擺了擺手,一臉平靜地道:“韻兒理解的。”


    聞言,在場的幾位老者幾乎同時鬆了口氣,然而蕭樾卻莫名眯了下眼睛,掃視了蕭韻幾眼。


    “韻兒,你當真不怪為父當年的一時胡塗了?”


    見蕭樾突然說起陳年往事,幾人突然皺起眉頭,抬頭看向蕭樾,臉上閃過一抹不滿。


    不過他們還是沒有開口,隻是在蕭樾和蕭韻這對父女身上來迴打量,似乎想要看出些什麽。


    麵對蕭樾的詢問,蕭韻麵色平淡地開口應道:


    “父親說的哪裏話?這麽多年過去,女兒也該想清楚了,當年父親那麽做,也是為了蕭家,父親身為蕭家家主,自當以蕭家利益為重,女兒身為蕭家女,自然理解父親的苦衷。”


    “女兒現在隻希望父親能原諒女兒這些年來的任性妄為,豈敢有他念?”


    說著,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麵前的金色符篆。


    看到這一幕,一眾長老麵色微微一鬆,而蕭樾眼中卻悄然閃過一抹精光,卻也沒有再開口。


    下一秒,蕭韻握緊金色符篆的瞬間,那符篆突然碎裂開來,在她腳下形成一個由無數細小符文構築成的大陣,將她妙曼的身軀籠罩在其中。


    片刻後,耀眼的金光下,緩緩響起蕭韻平靜的聲音——


    “我,蕭韻,在此立誓。”


    “從今往後,我之所言所行,必以蕭家利益為先,終此一生,定不負蕭家分毫。”


    “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


    天瀾行省和禹州的交界處。


    距離青嵐道約莫百裏的一處不知名山峰峰頂上,九個身著黑袍的身影同時仰起頭,注視著頭頂上懸浮著的一麵光幕。


    光幕中,正運轉著天行大陣的青嵐道上,一輛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馬車正高速疾馳。


    “來了。”


    其中一個黑袍人眼神一凝。


    “準備啟動【屠魔大陣】!”


    “是,掌教師兄!”


    話音落下的瞬間,九人同時爆發出一股浩瀚如海的力量,狂暴的靈力瘋狂運轉,恐怖的能量波動竟是使得整座山峰都開始劇烈顫動起來。


    嘎嘎嘎!!


    嗷!


    感受到極強的威脅,無數靈獸從山脈狂奔而出,瘋狂向著四麵八方逃跑,仿佛身後有什麽恐怖的存在在追殺他們一般。


    叮~


    伴隨著一聲脆響,九人腳下忽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而後飛速聚攏在一起,形成無數個玄奧無比的陣式。


    在法陣開始運轉的瞬間,九人同時雙手一合,十指快速變幻,打出一個又一個印式。


    片刻後,隻見一道強烈的藍光閃過,法陣周圍如山一般堆砌的無數極品靈石開始極速消融,而後化作一股股純淨無比的靈力流,朝著已經運轉起來的法陣狂湧而去。


    恐怖無比的靈力流下,一個個法陣開始散發出愈發刺眼的光芒,頃刻間便將整座山峰籠罩在其中,看上去絢麗無比。


    “嘖嘖。”


    山腳下,兩個青年相對而坐,優哉遊哉地舉棋對弈。


    其中一個身著白色勁裝的青年抬起頭,瞥了山峰一眼,嘖嘖稱奇。


    “傳說中僅次於誅仙大陣,連歸一境強者都不得不避其鋒芒的遠古大陣麽…居然用在一個最多不過三才境的小菜鳥身上,那些蠹蟲當真舍得下本錢。”


    說話間,他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又是一個白子落在棋盤上。


    坐在他對麵的青年微微抬眸,麵色沒有絲毫變化,似乎對不遠處發生的一切毫無興趣一般。


    “沒什麽奇怪的。”


    黑子落定,他緩緩開口。


    “自他掌權以來,所言所行無一不是在掘世家豪族的根,甚至直接威脅聖道道統,而且此人天縱奇才,推行的新政在短短一年就讓薑氏皇族恢複了元氣,就連這個暮年的帝國都重新煥發了生機。”


    “要是再放任下去,一旦新黨徹底成了氣候,大勢一成,對那些人而言絕對是滅頂之災。”


    “這世上聰明人不少,能看穿這一點的大有人在,陸晨的威脅,甚至尤在滄溟聖王之上,所以,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此人都必須除去。”


    白衣青年聳了聳肩。


    “朝廷的事太複雜了,我這種粗人理解不了,也懶得懂。”


    他朝椅背靠了靠,懶洋洋地道:“我隻知道,修行界的各大勢力被一個小小的三才境修者逼到了不得不聯手,不計代價地動用一切資源將其襲殺的地步,甚至為了確保大陣運轉,不惜與我們這種邪魔歪道合作。”


    “嘖嘖,真是好大的手筆,玄,你說,那家夥有沒有可能逃過一劫?”


    “必死無疑。”


    名叫玄的青年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


    “為什麽?”


    白衣青年嘴角微微一揚,臉色有些莫名。


    “雖說屠魔大陣強大無比,就連歸一境強者都難以抗衡,按理說,那個女人在感知到危險的時候就會立馬拋棄一切遠遁千裏,但萬事都有例外,說不定人家情深義重死戰不退呢?”


    “那可是歸一境,活著的傳說,而且根據情報,她還擁有上古血脈,世間最完美的爐鼎…嘖嘖,說得我都快羨慕死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了,居然讓如此完美的絕世佳人傾心追隨,白天當護衛,晚上暖床,嘿嘿,這也太爽了……”


    說到這裏,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流露出男人都懂的神色,片刻後才接著說道:


    “特殊血脈加上此界最高境界,誰也不知道她有多少底牌,能為那小子做到什麽地步,說不定她拚盡一切還真能為那小子贏得一線生機……”


    “毫無意義。”


    還沒等青衣青年說完,玄便麵無表情地打斷道:“我說的必死無疑,並非是指這次的死局。”


    噠~


    黑子落下,瞬間將棋局上的白子抹去一大片,徹底塵埃落定。


    “從他把平民置於修者同等的位置,妄圖顛覆道統、打破萬年平衡的那一刻,他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連光武大帝都做不到的事,他一個出身低微的普通修士又憑什麽做到。”


    他一邊從棋盤上拿起被吃掉的白子,一邊麵無表情地道:


    “這個世界,終究是修者的世界,他的濟世之道不為修行界所容,強行為之,隻會自絕於修行界,站在所有修者的對立麵,豈有活命之理?”


    聞言,青衣青年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


    “哈啊……”


    高速疾馳的車廂內,陸晨打了個哈欠,而後抬起手,習慣性地揉了揉太陽穴,緩解因為長時間處理公務產生的疲憊感。


    雖說女帝對他好得沒話說,內廷裏的各種天材地寶隨便用,清心凝神的法寶更是一大堆,就連現在坐著的這輛車都是用頂級靈獸拉著跑的,速度再快也不會讓車廂內的人感到一絲顛簸。


    但人的精力終究有限,再怎麽借助外物也隻能起到緩解的作用。


    此時的他就感覺腦袋都快炸掉了。


    沒辦法,他已經連軸轉了七天,這要是還在藍星,怕不是眼睛一閉原地坐化。


    他倒也不是故意作死,隻是七省之地的重任壓在他身上,加上根基淺薄,淩雲府能夠獨當一麵的部下少之又少,各種緊要政務必須及時妥善處理。


    在蕭韻入主禹州之前他都得確保之前製定的各種計劃安排順利進行下去,以保證其能快速打開局麵。


    噠噠…


    這時,車門被敲響,而後外麵傳來柴紅玉清脆的聲音。


    “懷宇,我進來了。”


    陸晨應了一聲,片刻後,車門打開,一臉平靜的柴紅玉走了進來。


    看到陸晨臉上一臉疲倦的模樣,她微微皺起眉頭,而後輕聲道:“該休息了,懷宇。”


    “嗯。”


    陸晨這次沒有多說什麽,他卻是有點扛不住了。


    見他點頭,柴紅玉頓時鬆了口氣,然後上前,準備如同一個侍女一般伺候陸晨寬衣躺下。


    也不知道是太累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陸晨隻感覺腦子變得愈發昏沉,麵對柴紅玉如此親昵的舉動,他竟下意識地沒有拒絕,任由其施為,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啪嗒…


    柔嫩的小手輕輕搭在陸晨的臉上,動作輕柔地來迴摩挲著。


    如果是平時,柴紅玉在陸晨睡著的瞬間,就會立馬施展秘法,為他快速補充損耗的精力,一如當初符嬅暗中為陸晨做的一切。


    甚至可以說,這段時間要不是符嬅和柴紅玉兩個歸一境強者聯手暗中為他“補魔”,他早就在極高強度的公務中暴斃了,哪還能像現在睡得這般安穩。


    隻不過柴紅玉此時卻是絲毫沒有發動秘法的打算,而是突然站起身,深深地看了陸晨一眼,便抬起右手,單手打出幾個空間印法。


    唰!


    伴隨著一陣淺藍色的光芒閃過,符嬅臨行前交給她的空間法陣瞬間運轉,時空開始劇烈扭曲,僅片刻,整個車廂變成了一個獨立空間。


    隻要法陣還在運轉,外麵無論發生什麽事,傳出多大的動靜,甚至是核彈引爆,其聲響都不會傳到車廂內部。


    而這片空間與外界唯二的交點,便是法陣的擁有者符嬅和身為施術者的柴紅玉。


    換句話說,除非兩人願意,或者將其中一人擊殺,否則任何人都無法觸及這片空間。


    發動空間法陣後,柴紅玉從懷中取出一枚極品靈石,將其放在陣眼處,讓法陣自行運轉。


    “唿…”


    做完這一切,她莫名深吸了一口氣,俏麗的臉上,悄然閃過一抹決然。


    沒有絲毫留戀,柴紅玉轉過身,凹凸有致的嬌軀瞬間湧出一股赤色的靈力。


    下一秒,靈力飛速向著四周擴散,與此同時,柴紅玉的身體忽然化作點點光華,隨著靈力的擴散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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