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書生本想為師娘求情的,但聽了這話都紛紛垂下了頭去。


    嵐陽夫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張休書在空中緩緩飄落,隻覺著身上的血液瞬間結成了冰。


    他竟真的寫下了休書。


    真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休了她!


    她隻覺著自己的一張臉像是被烙上了燒紅了的烙鐵,火辣辣的疼,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周圍投過來的目光,紅著眼,轉身倉皇地逃離了人群。


    嵐陽夫人走後,眾人又朝花舒月看了過去。


    他們已經明白過來,為何她解釋的“傾城”二字那般違和,為何花六娘能接出《賦得古原草送別》的後四句,為何花舒月一個足不出戶的少女能寫出《石壕吏》這樣厚重的詩詞!


    因為,這些詩真的是花舒月抄來的!


    他們剛剛還在信誓旦旦地支撐她,逼迫花芊芊向她道歉,讓花六娘去文廟罰跪十日……


    他們真是瞎了眼,昏了頭!


    北方唿嘯著穿過了長安街,似乎將這些人的腦袋吹得清醒了一些。


    一名書生鼓足了勇氣來到花芊芊的麵前,對她行了一禮,“是,是我們錯怪縣主了……”


    可花芊芊卻是冷冷道:“你這是在道歉?可我,不接受!”


    她揚著瓷白的臉,微蹙著眉頭看向眾人,那長如翎羽的睫毛卻沒有遮掩住她眼裏的怒意。


    “你們以讀書人自詡,那我問你們,你們讀書到底為了什麽?”


    書生們一愣,正想著該如何迴答,花芊芊卻沒有耐心聽他們說話。


    “讀書人,本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而你們呢?建安受災你們不管不問,卻為幾首酸詩在長安街靜坐一夜!


    你們可以妄顧父母受之的性命,可以妄顧同窗的性命,甚至可以妄顧百姓的性命,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風骨和氣節!”


    花芊芊身上的鬥篷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眾人想要抬頭去看一看麵前那個一襲紅衣的女子,可脖子上卻像是壓上了千金巨石,怎麽也抬不起頭來。


    這幾句話簡直比刀尖還要鋒利,每個字都紮得眾人透不過氣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眾書生默默念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的讀著,隻覺著喉嚨幹癢得厲害。


    是啊,他們讀書是要為國,為民做出一番功績,就算沒有這麽遠大的報複,也是想讓父母親人過得更好一些。


    可他們剛剛都做了什麽?


    為爭一時之氣,竟然差點害的百姓無法接到穩婆,害的同窗險些命喪於此,最重要的是,他們所堅持的,完完全全就是個笑話!


    “是,是我們錯了,若不是縣主,我們今日可能會釀成大錯!”


    這些書生中,還是有一些能夠清醒過來的人。


    若不是花六娘清出路來讓百姓的馬車過去,那戶人家接不到穩婆,那產婦沒準會有性命之虞。


    還有湯盛,要不是縣主及時出手,且攔下了花舒月遞過來的熱水,也許湯盛也會很危險……


    他們想盡辦法逼她低頭,她卻一直在默默救人……


    他們堂堂七尺男兒,到底對這樣一個女子做了什麽!?


    這時候,道路兩旁突然有百姓朝花舒月扔去了一個臭雞蛋,罵道:


    “還才女呢,太惡心人了!原來都是抄的!”


    隨後,有人也跟著一起扔出許多爛菜葉,怒道:


    “縣主娘娘博聞強記揭穿了她,她還不承認,反而向縣主身上潑髒水,實在太可惡了!”


    “就是啊,之前仁濟堂的事就誣陷過縣主一迴了,怎麽就死性不改!


    瞧瞧她剛剛那假惺惺的樣子,差點把咱們都騙了!縣主怎麽能有這樣的姐妹!”


    “唉,原來縣主一直是被冤枉的那一個,那也怪不得他表哥聽到有人汙蔑她,會出手打人了。


    要是我,每日聽著這些風言風語,能忍住不動手就奇怪了!不把那些汙蔑我的人打死都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些人剛剛對花舒月提筆成詩的舉動有多驚豔,此刻對她就有多麽的深惡痛絕。


    一旁的茶樓裏,嶽安年看到這一幕,氣得用力抖了下自己的長袖。


    虧他費了那麽多的力氣幫她造勢,幫她煽動書生們的情緒,結果她就這點本事!


    玩物就是個玩物,真的是上不得台麵!


    嶽安年懶得再看下去,轉身離開了茶樓。


    花舒月看見嶽安年消失的背景,一顆心如同掉進了火爐裏,所有的希望都被燒成了灰燼。


    她現在已經是百口莫辯,隻能求助地朝花景義看了過去。


    她將自己瑟縮成一團,也不去擦臉上的蛋液,雙肩一抖一抖地抽泣著喚道:“二哥……二哥……”


    花景義瞧著花舒月那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卻沒有生出半分憐惜。


    他隻是麵無表情地走到了花舒月的麵前,“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不要再找芊兒的麻煩,為何你就是不聽!”


    “我……”


    花景義的眼神冷得嚇人,花舒月害怕地後退了一步,但之後還是硬著頭皮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沒有要害六妹,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這些書生為何會到這裏鬧事,二哥,幫幫我……”


    花景義直接甩開了花舒月扒在他身上的手,嫌棄得甚至想要將她抓過的衣袖都扯掉。


    “你不知道書生們為何會來這裏,那些詩呢?那些詩難道不是你寫出來的?”


    花景義聲音徐徐,可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花舒月無比的難堪。


    她真的想不通,自己明明握著一手好牌,為何會落得如此田地!


    這時候,掌事姑姑扶著太後娘娘從鼓樓的方向走了過來,眾人紛紛給太後讓出了一條路來。


    太後看了眾人一眼,淡淡道:“這場戲不錯,不過哀家有些乏了,不想再看下去了。


    這戲差了個結尾,就讓哀家來填上吧。”


    說著,她將目光落到了瑟縮在角落裏的花舒月身上。


    “花五小姐折騰這麽久,無非就是不甘嫁入蕭府做妾,既然花五小姐不想嫁人,那就剃發為尼吧!


    三日後哀家會請位師太來為你剃度,至於你的法號麽……就叫‘詠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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