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非同小可。


    寶劍亮出,不見血光怎能還鞘。


    兩本簿冊,一本記錄戶部光祿寺金銀玉石出入,凡被貪墨少去,不差分毫。另一本則為官員名錄,凡曾伸手之人,俱在其上。


    戶部,光祿寺,兵部,同為重災區。


    這些衙門油水豐厚,往日裏,文武朝臣無不羨慕。


    如今當真該慶幸,自己不在其中。否則,必也與犯事同僚一樣,被摘去烏紗,除去官服,死狗一樣拖出殿外。


    大漢將軍早得皇命,為好好表現,拖人時豪不手軟。


    原本,少年天子還想-玩-出點花樣,來一個摔杯為號。奈何奉天殿麵積太大,大漢將軍同禦階距離太遠,隻能作罷。


    “陛下,求陛下開恩!”


    “求陛下開恩呐!”


    先時滿麵正氣,直言進諫,彈劾欽差狂悖,江浙衛軍不法的官員,此時皆噤口不言,自同寒蟬。


    眼見同僚被拖走,求饒聲音遠去,一個個臉色發白,雙手顫抖,幾乎握不住朝笏。


    朱厚照摔出的名冊,並非全部。上錄之人,僅涉事官員一半。


    名錄中,官職最高者為戶部侍郎,其後為光祿寺少卿,通政使司謄黃右通政。再之後為戶部員外郎,兵部職方清吏司員外郎,最後為戶部、兵部照磨等小官。加上左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府數名文武官員,總計達二十六人。


    在朝官員,當即被拖到殿外,除去官服,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行廷杖。


    未有資格列朝者,由錦衣衛至刑科開出駕帖,至部中衙門或府中拿人。


    弘治帝性格寬厚,向以仁慈著稱。


    朝官犯錯,也少有行刑。除萬妃黨羽,即便有朝官犯下死罪,送三法司會審,也沒動過廷杖。


    現如今,正德帝登基剛剛一載,便當著滿朝文武大動廷杖,如何不讓人心驚膽寒。


    內閣三老早知此事,未見半分驚訝。


    天子手握名單,早晚都會發作。


    僅暗中思量,早朝之上,天子雷霆之怒,下這般狠手,怕是要殺一儆百。


    六部九卿,武將功臣,同樣心情複雜。


    今日被摘烏紗之人,多為三品以下官員,無一名六部主官。天子能知曉一名八品照磨貪錢,如何會錯漏正二品的尚書?


    唯一的解釋,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行刑!”


    奉天殿前,石階之下,十一名犯官隻著中衣,被按在地上。


    錦衣衛持杖,大漢將軍報數,中官監刑。


    犯官不停掙紮,驚駭欲絕,聲音漸漸沙啞。傳入殿中,愈發變得模糊,聽不清楚。


    啪!


    第一杖落下,求饒聲陡然變作慘叫。


    啪!


    第二杖落下,慘-叫-拔-高數階,不絕於耳。


    啪!


    第三杖落下,少數幾名犯官,竟礙不住,當場暈了過去。


    真暈還是假暈,無人計較。


    錦衣衛在場,自有辦法讓人清醒。


    禁衛沒有半分留情,一杖接著一杖。到後來,隻聞報數,聽不到一聲慘叫。


    立在殿中,文武百官手腳冰冷,如同身受。


    第十杖落下,犯官多已臉色慘白,暈死過去。中衣下擺卻未見血痕。


    非是行刑人留手,實是用了暗勁。


    這些人中,有一個算一個,貪墨之數皆以千計。甭管投入詔獄,還是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會審,都是死路一條。


    流放戍邊?


    怕還比不上砍頭。


    上法場,一刀了結,好歹痛快。流放南域北疆,路途遙遙,依這些官老爺的身板,十有-八--九會死在路上。


    僥幸抵達,遇上土官作亂,韃子擾邊,必須和邊軍一樣,舉起腰刀,扛起長矛,戍衛邊防。


    問題是,走路都成問題,能扛得住韃子的衝擊?


    綜合起來,結果還是一個死。


    廷杖行畢,大漢將軍入殿稟報。


    朱厚照坐迴龍椅,擺擺手,道:“送刑部大牢關押。”


    既要警告眾人,投詔獄不如送刑部。


    正好讓六部官員天天看著,日日迴想,覺睡不好,飯吃不香,一月瘦十斤,才算出了這口氣。


    順便也告訴“逃過一劫”的諸位愛卿,朕的錢氣勢好拿?


    不是不辦,時候未到。


    不想和昔日同僚獄中作伴,該怎麽做,自己看著辦。


    “遵旨!”


    得天子口諭,大漢將軍行出殿外,傳達聖意。


    禁衛齊聲應諾,抓起犯官手臂,拖著就走。


    抬著?


    想得美!


    不打個血肉模糊,甭想有這份“待遇”。


    犯官被拖走,耳邊不再有慘叫聲,奉天殿內仍是一片死寂。


    朱厚照高坐龍椅之上,掃視群臣。


    說啊,之前不是侃侃而談,滔滔不絕,很能說嗎?


    更引經據典,彈劾楊先生狂妄,痛罵江浙衛軍貪婪,順便刺朕幾下,直言朕不察,用人不明。


    現下裏,怎麽都啞巴了?


    “諸位卿家。”


    四字傳入耳中,同往日未有區別,甚至不帶怒意。群臣卻是生生打了個寒顫,不敢抬頭。


    “江浙設衛之事,諸卿以為如何?”


    以為如何?


    兵部官員當先反應過來,劉大夏未在朝堂,左右侍郎同時出班,平舉朝笏,支持在江浙海島設立衛所。


    “陛下聖明!”


    不支持,等著被拖下去打嗎?


    兩人之後,禮部侍郎王華出班,朗聲道:“雙嶼岱山等處,隔越大海,小大島嶼星羅棋布。其有天然海港,可為人員船隻藏匿。群賊恃險,不服朝廷,藏身於此,出則劫掠商船番貢,入則上岸為禍百姓,禍積久矣。”


    此言出口,奉天殿中又是一靜。


    先出列的兵部侍郎額角頻跳,一個禮部侍郎,竟比兵部官員更曉此事,是要當麵扇巴掌?


    無視同僚怒目,王華繼續道:“更有匪者,交通流民,勾結奸商,私販魚鹽,肆意劫掠。遇官兵巡檢盤問攔截,不悛者甚眾。”


    “有民商戶之家,暗藏雙桅大船,表為民,裏為賊,買通貪吏,禍患更甚!”


    “臨海之地,有魚鹽蘆管之利,似為富庶。然利不予民,僅豐地方文武豪商。”


    接連幾句,不隻兵部,都察院眾人臉色也變了。


    “自成化年間,連年地動天旱,地產不豐。匪徒生亂,百姓不敢出海,漁獲驟減。”


    “地瘠民貧,朝廷寬仁,減免糧稅。府州縣衙門,有貪利者,陰奉陽違,違背上意,攤派雜費,民生更艱。”


    “黎庶無田可耕,又失故業,為逃避差糧徭役,逃離原籍,流於海上,為匪徒所挾,為盜亦成必然。”


    王侍郎陳列條目,言之有物。


    朱厚照端正神情,李閣老斂起雙目,同劉閣老互遞一眼。


    王華之子,兵部主事王守仁,隨欽差南下,屢次立功。


    前番有人彈劾楊瓚,王守仁也被波及。王華始終沒為兒子說話,原來是等在這裏。


    和他人爭執,打嘴仗,隻能算“守”。


    天子意明,處置貪墨之人,重提設島衛之事,正可用來釜底抽薪。


    長髯遮掩下,李東陽微現笑意。


    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許多人八成忘記,這位王侍郎可是成化十七年的狀元,一路從翰林院做到正三品,豈是易相與之人。


    口舌爭鋒,不過下品。


    陳列江南之事,表忠聖意,順帶告上幾狀,可謂一舉數得。


    穩贏不輸,立於不敗之地,何樂不為?


    李東陽猜中九分。


    王華早在思索,隻把王守仁摘出去,行得通,卻不可為。


    想要兒子徹底無事,必須保住楊瓚。


    言地方官吏貪汙不法,民生多艱,致匪盜四起,欽差剿匪,舉發地方,才能名正言順。支持天子設衛,才是預防星火再起,造福百姓。


    朝臣主要的攻擊目標,是楊瓚。


    隻要保下楊瓚,自己的兒子自然無恙。九成以上,還會升官受賞。


    思定之後,王華沒有輕動,一直引而不發,等待時機。


    打蛇不死反受其累。


    欲-殺-毒蛇,必中七寸!


    今日早朝,天子發落貪官,重提設衛之事,王華立即知曉,機會來了!


    兵部侍郎出班,王華沒能料到。但有其做引子,他欲行之事,必會更加順利。


    果不其然,王侍郎一番話落,朱厚照麵現愉悅,頷首道:“王卿家所言甚是!”


    “謝陛下!”


    王華行禮,繼續道:“臣鬥膽以為,為滅賊患,宜於*出入之衝增設巡檢司,於海賊盤踞之地設衛築墩,移衛所官軍巡防。”


    “善!”朱厚照點頭。


    “其次,宜行文巡按,並布告江浙福建三司,各府州縣衙,清查流民,鑒別匪賊。首惡必誅,脅從查其罪狀。逃亡者,弘治十六年至今田稅,悉與免除。被海匪裹挾者,交銀贖罪,可就地附籍。罪重者,當以徭役代刑,鑄造地堡城台,充戍衛之列。”


    “如此,則庶民無負,百姓無累,盜匪可息,浙海可平。”


    “大善!”


    朱厚照喜出望外。


    王華所言,句句切中要點。


    設立島上衛所,重錄戶籍,實為主旨。增添陸上巡檢司,安置流民,則為填補。如項施行,匪盜可息。


    前者,兩者俱有提及。後者,楊瓚卻未能想到。


    究其根本,楊瓚終究踏入官場不久,不比王華經驗老道。


    何況,王華還是狀元。


    楊瓚被點探花,總有幾分運氣在內,王狀元及第,實打實全仗自身學問,碾壓一眾英才。


    能教育出王守仁這樣的神人,做爹的不是心有七竅,也是學霸範本。


    至於奏疏中的其他內容,涉及“奉旨-走-私”“遠航外邦”等條目,王侍郎為條件所限,縱然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


    即便是想到,也不會在朝堂上提及。


    除非想和全體文官割袍,與所有舊友斷義。


    “王卿家之言甚和朕意。諸卿以為如何?”


    又是以為如何!


    左右文武,殿中百官,沒人敢提出言反對,唯有拱手。


    “陛下聖明!”


    多數人都看明白了,今天這事,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天子手握貪賄證據,便是懸在眾人頭頂的一把利刃。


    長刀落下,不過人頭點地。始終這麽懸著,才真正是揪心。


    反對聲消失,兵部附議,工部出人,戶部自要出錢。


    沒錢?


    誰敢再提這兩個字,絕對是腦袋被門夾了。


    當日早朝,在群情激奮中開始,於君臣相諧中結束。


    朱厚照達成目的,敕令當天下達,遣快馬送往江浙。


    群臣走出奉天殿,本晴朗無雲的天空,驟起一陣驚雷。


    李東陽,劉健和謝遷轉道文淵閣,六部官員各迴衙門。謝遷往弘文館為天子講習,顧晣臣冒雨出城,策馬趕往武學。


    天子未迴乾清宮,命張永備車。


    “朕去豹房。”


    “張伴伴隨駕,穀伴伴去尚膳監,問一問,皇後用的補湯可好。再去太醫院,問問劉院判,皇後用膳還有什麽忌諱。”


    “是。”


    “南邊又送來不少好東西,有番人從海外帶迴的穀物。等朕迴宮,讓禦膳房做了,朕想看看,番邦的東西,和大明有什麽不同。”


    “是。”


    車輿備好,平頂之上,多鋪一層油布。


    “天子起駕!”


    儀仗從簡,也有二三十名內侍禁衛。


    宮內不許打傘,張永等人隻能多加一層罩袍,冒雨加快行速,趕往豹房。


    此時,豹房已全部竣工。


    役夫領了工錢,陸續返還原籍。


    朱厚照不差錢,陳寬禦下又嚴,監工不敢有半分可口,青白的銀角,黃燦燦的銅錢,一文不差,發到役夫手中。


    因工程提前竣工,剩下的糧米肉蔬,運不走的,由廚夫當日燉煮,每人都得滿滿一碗,幾乎走不動路。


    能帶走的,由陳寬報於內府,按人頭劃分,填補役夫路上幹糧。


    “天子仁德,國朝之福,百姓之福!”


    臨行前,役夫均伏身在地,行大禮,四拜不起。


    “陛下仁德!”


    樸實的百姓,說不出更多感謝之言,仍讓觀者眼底發酸。


    “起來吧,快都起來。”


    奉旨送來工錢的內庫太監,啞著嗓子,眼圈通紅。


    在宮中大半生,都快忘記,早年間,爹娘活不下去,不得不送他進了宮。


    現如今,也不曉得得娘如何,幾個兄弟姊妹過得怎樣。


    張銘管豹房事,正巡視時,看到這一幕,也不禁頓住腳步。許久,方深吸一口氣,想起父親囑托之言,心中愈發堅定。


    出身勳貴功臣之家,襲祖輩武職,同科舉官員,天生存在隔閡。


    文官互相抱團,自成一體,織成偌大關係網,鞏固自身利益。


    勳貴功臣則不然。


    歸根結底,他們的榮辱,全係於天子。天子好,他們即好。天子不振,他們也會被壓得抬不起頭。


    故而,明知是坑,隻要是天子挖的,閉著眼睛,捏著鼻子,也要縱身往下跳。


    管事豹房,在旁人眼中,可不是樁好差事。但天子有令,上刀山下油鍋,不能有半分遲疑,更不能後退半步。


    如今看來,此中之事,同預想中大為不同。


    視線從役夫身上移開,望著石路兩端的高牆,張銘心思微閃,神情中,多出些許灑脫,增加兩分釋然。


    役夫離開之後,工匠亦陸續啟程。


    到九月間,往日熱鬧的工地,忽然安靜下來。僅作坊之內,仍每日敲敲打打,往來運送的木箱,更是一天多過一天。


    大雨中,天子儀仗停在豹房前。


    張銘著虎補緋袍,腰束素金帶,懸執事牙牌,戴烏紗帽,未撐傘,立在雨中。


    “臣張銘,叩見陛下!”


    “免。”


    張銘未跪,車輿前的雨布既被掀起。


    朱厚照一身盤龍常服,頭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帶,似嫌麻犯,沒用中官撐傘,竟是躍下車板,一路小跑,對張銘道:“隨朕來!”


    “陛下!”


    張永嚇得不輕。


    天子淋雨,萬一著了涼,該怎麽辦?


    顧不得體統,忙舉起衣袖,就要為天子擋雨。


    “無礙。”


    朱厚照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大笑道:“悶熱得很,如此倒也痛快!”


    痛快?


    張永差點哭出來。


    張銘看著天子,也是無語。


    如果楊瓚在場,必會搖搖頭,小屁孩不犯熊,也很欠揍。


    雨成瓢潑,天像破開了口子。


    雷電轟鳴,眾人不敢遲疑,護著朱厚照,穿過迴廊,直往牆內房舍躲雨。


    借機會,張銘終於走進虎城大門,得見牆後情形。


    成排的作坊,牆壁打通,爐火通紅。


    上百名工匠,光著膀子,掄起錘鑿,片刻不歇。


    宮內派遣的中官和小黃門在坊內穿梭,長隨抬起裝滿的木箱,裝上大車,常伴著一聲鈍響。


    看到箱子裏裝的都是什麽,張銘倒吸一口涼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官銀!


    全是白花花,鑄造成方形的官印!


    看分量,一塊至少十兩。


    下意識數著木箱,估算車上銀數,張銘心中駭然。


    這麽多的銀子,都是從何而來?


    天子建造豹房,不為遊玩賞樂,竟是為鑄造官銀?


    說出去,誰會相信?


    不是親眼所見,張銘也不敢置信。


    “奴婢拜見陛下!”


    管事的中官上前,躬身下拜。


    房中忙碌的工匠同時停下,跪地行禮。


    “都起來。”


    朱厚照抬手,示意眾人繼續鑄銀,該做什麽做什麽。


    “朕隨意看看。”


    天子有令,工匠們再次忙碌起來,比起先時,用出更多力氣。


    “抬一箱鑄好的官銀,呈陛下過目。”


    張永小聲提醒,管事太監立即動作,綁上車的木箱不好動,未裝滿的銀箱還有兩隻。


    “陛下請看。”


    箱中銀錠,不是兩頭翹起的形,而是長短類似,寬窄略有區別的條形。


    翻過一麵,壓刻有正德元年,銀錠重量等字樣。


    “小者五兩,大者五十兩。”


    “銀礦石熔煉之後,熔鑄成錠,成色亦有少許不同。”


    朱厚照拿起兩枚銀錠,掂了掂重量,問道:“比府庫官銀如何?”


    “迴陛下,好於成化弘治官銀,比天順官銀稍有不如。”


    “恩。”


    放迴銀錠,離開鑄銀坊,穿過兩條迴廊,打擊聲消失,驟然變得安靜。


    “此為熔鑄金銀器皿,番邦器物之所。”


    “此間分揀釵環拆下的珠玉寶石。”


    “運銀礦石之木,雖已鑿空,然其質地尚好,可製桌椅工具,供房內支用。”


    “陛下,熔鑄的金錠,五至十兩不等,均另外裝箱,運送宮城,交承運庫。”


    “往來出入,均有簿冊記錄,損耗亦有詳實記載。”


    辦事太監引路,沒到一處,便做詳細講解。


    宮中再多金銀珍寶,番邦貢品,也是前朝積累。豹房中的金銀珠寶,俱為自己所得,朱厚照負著手,勉強克製,嘴角也差點咧到耳根。


    多虧有楊先生!


    不然的話,內庫國庫都得跑馬。


    現如今,朕有錢了,設衛造船,仿效太宗皇帝,掃平草原,指日可待!


    三繞兩繞,曆史的慣性再次發揮作用。


    浙海匪患解除,貪官汙吏被一通收拾,造船出航尚需時日,坐不住的少年皇帝,終於將視線盯向了北邊。


    正想著到邊鎮打穀草的小王子,尚且不知,熊孩子有了錢,財大氣粗,終於耐不住寂寞,計劃北上,同他玩耍。


    正德元年,九月丁卯


    國庫事發,天子處置近四十名朝官,下獄抄家。所得金銀器物,珍珠字畫,折銀可到四十萬兩。


    戶部尚書韓文,兵部尚書劉大夏上疏乞致仕。


    “臣老病,失察部中。複貪位,必至愧恩誤國。”


    奏疏三上,天子允劉大夏所請,褒加太子太保,令有司給米,年四十八石。歲用役夫六人。


    韓文所請未允,仍繼續留任戶部。


    同月,欽差奏疏遞京,言江浙事了,將啟程還京複命。


    奏疏抵達不久,宣府忽來急報,八月以來,連遭雨雹,恐今歲顆粒無收。


    奏報下六部,議減免稅糧,賑濟災民。


    不想,北邊的草原同樣遭災,牛羊被砸死無數。


    兀良哈同明朝友好,名義上屬明朝衛所,遇到災禍,自可請朝廷賑濟。加上弘治帝臨終安排,楊瓚一力推動,朱厚照登基不久,即派遣錦衣衛,敕令鎮守太監,在廣寧等地重開貿易。


    如此一來,損失些牲畜,對朵顏三衛的壯漢而言,算不得傷筋動骨。


    沒肉吃?


    沒關係,東邊就有野人女真,上山去搶就是。


    瓦剌被韃靼感出漠南,憋屈在漠西和漠北一小塊地界,距明朝較遠,想打穀草,必須穿過韃靼勢力,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


    相比之下,韃靼占據地利之便,兵強馬壯,損失了牲畜,眼見活不下去,自然打起了鄰居的主意。


    小股遊騎擾邊,立即引起守將警覺,向京城遞送急報。


    秋收不到,就想南下打穀草,還有沒有點職業道德?


    於此同時,江浙匪患終於清除大半,餘下再形不成威脅。掃尾工作完成,楊瓚計劃啟程,返迴京城。


    王主事有意外放,誘-捕佛郎機海盜之事,即可交他完成。餘下的一些瑣事,也可日後一一清掃。


    憑王主事的能力,絕對手到擒來,眼不眨一下。


    算算時間,再不啟程,定會錯過萬壽聖節。楊瓚遣人知會劉公公,打點行囊,北歸神京。


    至於同顧同知的約談,可留待迴京後再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不管事出何因,楊禦史必會“負責”到底。


    跑?


    隨便跑。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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