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辰?!”


    厲冰茹擰著眉,望著廊簷上氣勢高冷的男子,一襲白衣隨風輕揚,將冷傲和靈逸完美的結合。


    她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李玉辰了。


    準確的來說,自從上次兩人爭吵之後,就沒有再見過。


    這突然再見,她忽然有種無措感,心跳也突然之間紊亂。


    “迴來了?!”


    李玉辰走到厲冰茹跟前,修長的手指撫過厲冰茹的靈動的眉眼,清冷的眼眸中透著熟悉的溫柔,仿佛兩人之間從未有過爭執一樣。


    厲冰茹稍稍安心不少,抓過李玉辰的大手笑靨如花。


    “你怎麽在這兒?邵海輝呢?”


    說到邵海輝,厲冰茹無意識的皺了皺眉,心裏湧上些許的不安。


    其實,一踏進庭院,她就感覺到了庭院裏別樣的凝重。隻是因著突然見到李玉辰的歡喜稍稍占了上風。


    “你先別著急。”李玉辰反扣住小丫頭的小手,目露心疼,“邵海輝他會沒事的。”


    “他怎麽了?”李玉辰的話讓厲冰茹心裏更加不安起來,推著李玉辰就要進入睦寧堂。


    “丫頭,”李玉辰攔住厲冰茹的去路,“太醫在裏麵……”


    他在門口等著,就是擔心小丫頭迴府後,莽莽撞撞的就闖進去。


    “邵海輝出事兒了是不是?”


    厲冰茹一聽到太醫,整個人都不好了。邵海輝是屬於那種能自己抗著決不看醫生,隻要有一絲力量支撐站著,絕不躺下的人。


    “你放心,他會沒事的。”


    李玉辰心疼又有些吃味的張開雙臂將厲冰茹攬在懷裏,希望能給那驚惶不安的身子一些安慰。


    “讓我進去!”


    厲冰茹神色堅決,一雙美目直直的對上李玉辰心疼不忍的目光,“隻有親眼看到我才能安心!”


    “丫頭?!”


    李玉辰手上僵了僵,小丫頭那渾身散發出來的凜然決絕一時連他都有幾分被震懾到了。


    “小辰子……”


    厲冰茹輕聲喚道,雙手環過李玉辰勁瘦有力的腰身,纖柔的小手在李玉辰背脊上下遊走,隔著薄薄的衣料,依然能清晰的感覺到那些凸凹起伏到紮心的疤痕。


    柔弱的觸感,溫熱的溫度,所到之處像是帶了一股電流,擊起李玉辰心中異樣的悸動。


    李玉辰正暗自欣慰小丫頭的溫順服貼,卻聽小丫頭嗡嗡的聲音說道:


    “小辰子,邵海輝的傷和你背後的傷,誰更嚴重一些?”


    李玉辰頓時一個愣怔,果然還是什麽都瞞不過他的小丫頭。


    厲冰茹趁機推開李玉辰,快速跑進睦寧堂。


    “你幹什麽?”正殿裏,柳湘雪和青竹阻擋都來不及。


    厲冰茹越過二人,直奔內寢。


    邵海輝的寢室裏,一幹眾人忙的不可開交,為首的是厲冰茹曾見過的徐太醫。


    邵海輝安靜的躺在床上,仿佛睡著一般毫無知覺,頭發散亂,臉色蒼白。


    上身精赤,未著寸縷,露出肌膚健美,然而左胸一處拳頭大小的血窟窿觸目驚心——


    徐太醫屏息凝神正專心致誌的止血,擦洗傷口,旁邊有小廝端著銅盆,盆裏是赤目的鮮紅。


    隻一眼,厲冰茹就覺得心神俱顫。


    除此之外,胸腹上,手臂上,甚至側背都隱現著大小不一的傷痕,新舊疊加,入目之處竟然無一塊完好的肌膚。


    還有一名太醫俯身在另一側,手腳麻利的剪開一處褲角,從膝蓋到大腿根部,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溝,濃稠的鮮紅液體像是溪流一樣涓涓而出……


    空氣中到處都是令人心顫的血腥味道。


    “邵海輝……”


    厲冰茹捂著嘴,眼淚直往下掉。


    她一定是眼花了。


    床上躺著的人一定不是邵海輝。


    邵海輝打過許多次架,身上的傷幾乎都沒有消停過,然而,同他打架的那些不過是半大的孩子,打架的方式不過是拳打腳踢,邵海輝身上最多的也隻是瘀傷。


    最嚴重的一次,是一個小屁孩子不服氣,趁邵海輝轉身之際拿磚頭砸破了邵海輝的後腦,血打濕了頭發,流淌過脖頸,染紅了那件鋼藍的襯衣,


    邵海輝怒不可遏,摸一把血直唿到那小孩臉上,直揍的那小孩往後每每見到邵海輝都腿腳發顫,慌不迭的抱頭逃竄。


    至於後來家長找上門,那都是後話了。


    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安靜的躺在床上,無聲無息,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特征。


    她拚命的想閉上眼睛,拚命的想把這一切都當成是一場夢。然而她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呆呆的站在那裏,愣愣的看著那如溪流一樣的鮮豔液體爭先恐後的從邵海輝身體裏逃出來。


    一顆心瞬間冰冷而僵硬,似乎停止了跳動,也不知道是哪個位置難受,就好像有誰的手伸進去,五髒六腑,胡亂攪動,宛若要把裏麵所有的東西統統挖出來一般。


    明明是五髒難受,偏偏手就捂在嘴上,很想很想嘔,卻是什麽也嘔也不出來,隻能任它們充刺在嗓子裏,生生憋著。


    莫名的,厲冰茹又想起合蘭死的時候的一幕……


    眼前猝然一黑,李玉辰抬起廣闊雲袖擋在厲冰茹的麵前,隔絕了駭人驚顫的血腥場麵。雙臂一圈,用堅挺寬闊的胸膛抵住了小丫頭幾欲站立不穩的身形。


    “他會沒事的。”李玉辰緊緊的擁著厲冰茹,仿佛擁著世上最嬌貴最易碎的瓷娃娃。


    “怎麽會這樣?”厲冰茹緊緊抓住李玉辰的衣襟,聲音沙啞不成聲,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邵哥哥……”


    柳湘雪不知何時出現在厲冰茹的身後,望著床上安靜躺的人哭的悲痛欲絕,又立馬手捂著嘴,緊咬著牙關,似害怕哭聲太大,會吵醒床上沉睡的人。


    “小姐,先生會沒事的……”青竹哽咽著聲音,緊緊的扶著柳湘雪,生怕一個不慎,柳湘雪便會跌到在地上。


    “兩位小姐請出去!”徐太醫不耐的冷聲下令。


    “先出去!”李玉辰擁著厲冰茹,朝柳湘雪和青竹睨了一眼。


    青竹立刻扶著柳湘雪勸說退出內寢。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厲冰茹強自冷靜下來,“邵海輝武功不弱,人也算精明,怎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太子最近一直派人盯著邵府……”


    李玉辰有些不忍開口,這些殘忍血腥的宮廷爭鬥,他不想讓站丫頭也卷入其中,可是偏偏太子李裕和虔王李楔都盯上了她。


    厲冰茹一時靜默,手捂著胸口痛的不能唿吸。


    太子應該是被自己拒絕做側妃的事情惱羞成怒,將一應的怒火通通都發在邵海輝的身上了。


    “這不關你的事!”


    李玉辰看出小丫頭的自責,微慍卻更加心疼的將她的小腦袋按貼在胸口上。


    “宮廷生變,太子動手是遲早的事情,是我大意了……”


    厲冰茹哭著搖頭,知道李玉辰是安慰自己。


    “邵哥哥……”


    柳湘雪癡迷的低喚,由青竹攙扶著,望眼欲穿的盯著緊閉的木門,不斷的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的拉開,徐太醫等人一臉凝重的跪在李玉辰麵前。


    柳湘雪和厲冰茹都沒有先開口,生怕一開口,得到的就是讓人不能承受的消息。


    “如何?”李玉辰問,感到到懷裏厲冰茹的身子因著這一句話瞬間僵硬,不由更加的心疼。


    隻希望邵海輝沒事,否則,真不知道小丫頭該如何承受。


    “迴殿下,”徐太醫俯了一禮,不急不緩的開口:“邵衛尉外傷已經止住血,無甚大礙,然,有舊傷複發,累及心肺,是否能醒過來,還需看天命!”


    “不可能……”


    柳湘雪腳步一踉,刹時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湧出眼眶。


    “什麽外傷舊傷,什麽叫看天命?”


    厲冰茹心猛的一痛,瞬間理智什麽的都拋出九宵雲外,若不是李玉辰死死的抱著她,她已經撲過去提著徐太醫的衣領厲聲質問。


    “邵海輝受那麽多傷早就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他是鐵打的身子,鋼做的骨頭,他的命比石頭還硬……他打過那麽多架,受過那麽多傷,哪一次不是好好的……他的命在他自己手裏,看什麽天命……啊……”


    “丫頭,你冷靜些……”


    李玉辰強霸的擁著張牙舞爪,竭力掙紮的小丫頭,知道邵海輝在小丫頭心裏的位置很重,可看到小丫頭為著邵海輝幾欲發瘋發狂的樣子,他心裏還是震驚。


    “小辰子,求你,求你救救他……”


    厲冰茹抓著李玉辰,仿佛是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我一定會救他的,一定會讓他沒事的!”李玉辰極力安撫懷裏的小丫頭。


    “我去看他!”


    厲冰茹推開李玉辰,心思恍惚的朝內寢走去。


    她不相信,不相信那個總是痞痞調侃她的邵海輝會有一天躺在床上等候生死的抉擇。


    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那個從小把她捧在手心嗬護,是兄長,更堪比父親的人會有一天離她而去。


    沒錯,厲冰茹從小就沒有父親,來自異性的第一縷關愛便是邵海輝。


    那一年邵海輝也不過十三歲,正上初中的年紀,明明瘦小的身材,迎著陽光像天使一樣降臨在她的生命中,瞬間高大威猛的填滿了她整個童年內心對於父親的空缺。


    “都是因為你——”


    柳湘雪突然掙開青竹,發了瘋一般撲像厲冰茹,“都是你把邵哥哥害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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