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霞光消退在疊巒起伏的山野茫茫中,金燦的霞光餘韻籠在邵府偌大的花園裏,像是一幅瑰麗的風景油畫。


    厲冰茹一襲月白紗裙在油畫裏奔跑,猶如瑰麗油畫裏,天邊唯美的雲朵,奔跑時撩起如煙的披帛,裙帶,飄逸如風。


    溫如玉長身玉立,執著玉扇往手掌心裏“啪!”一敲,疊眉舒展,溫淺的笑意便從唇邊流溢開來。


    “邵大人該準備麵聖了。”


    “守城之將是無權麵聖的。”邵海輝收迴凝望的視線,不解溫如玉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馬上就會有了。”


    溫如玉一腳踏入霞光中,雪白的衣袍頓時金光閃閃,整個人虛緲的猶如謫仙降臨。


    邵海輝抓抓腦袋,不甚明白,起身去找厲冰茹。


    霞光的最後一絲餘輝沒入西山的密雲中,一層清淺的迷離灰鋪蓋整個如花似玉館,鋪在厲冰茹沉靜如水的麵容上,顯出幾分清冷來。


    厲冰茹是了解邵海輝的,知道他始終存著離開的打算。他是桀驁如性子,受不得管束。


    如今朝局動蕩,每個人都想得到權勢。


    邵海輝手掌十萬禁軍軍符,又受皇命守一方城門,無論是太子,還是李楔亦或者京城裏其他的想要權勢的貴胄,都不會輕易放過的他們,更何況帶著守城軍離京?


    眼下的安寧,不過是身在局中,彼此之間的牽動製衡。


    牽一發而動全身,特別是眼下這種敏感的時刻。


    最重要的是:厲冰茹不想離開!她剛剛才讓長風拿著銀簪去找李玉辰傳話:無論如何,都會等李玉辰迴來!


    邵海輝則擔心厲冰茹吃了宮中嬪妃娘娘們的虧,那一個個都是成了精的人物。


    “邵哥哥?”柳湘雪清鳴的喚聲傳來,隨之而來的是輕快的腳步聲,“邵哥哥,你在嗎?是不是小茹迴來了?”


    邵海輝轉身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柳湘雪一襲米黃色抹胸裝,手挽粉紫的披帛,高挽的髻發綴著素雅的娟花,溫馨而又清雅。


    整個一賢良淑德的婦人裝扮。


    邵海輝對這些不甚在意,厲冰茹卻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聽到柳湘雪的貼身丫環青竹依然喚著:“小姐!”


    說明,柳湘雪在邵園以女主人自居,而邵海輝還沒有正式承認過。


    仔細想想,也能明白,邵海輝今是二十一世紀的大男孩,有著對愛情的憧憬和對家庭的慎重,他的心態應該還處於戀愛期,暫時沒考慮結婚。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要變心,對柳湘雪不負責任。


    厲冰茹如常的和柳湘雪打招唿,不疏離,也不親熱。然後向邵海輝告別,她要趁天還未黑,趕緊去虔王府。


    厲冰茹走出邵府,果然看到兩個中年男人探頭探腦,一身暗色束腰長袍,頭上戴著紮巾的帽子,打扮倒是極其普通。隻是那似乎直不起的腰又格外的引人注目。


    見到厲冰茹望過去,驚的一抬臉,立刻露出下巴光潔,頗有幾分滑稽可笑。


    兩人身子一低連忙向兩邊退開。


    “別躲了吧,都看到了。”厲冰茹大刺刺的站到大道中間。


    “小姐好。”兩人佝僂著挪出來身子。


    厲冰茹懶得跟他們廢話,俊眉一抬,說:“帶路,去虔王府。”


    “是,是!”兩人連忙點頭,動作一同無二。


    邵海輝緊跟出來,後麵是柳湘雪,再後麵是可巧和幼蘭。


    厲冰茹迴頭,拂開被風吹亂的鬢發,“嫤貴妃對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轉身跳上馬車,兩個中年太監相視一眼,一左一右小跑著上前,打馬離開。


    馬車在即將轉彎之跡,厲冰茹鬼使神差的撩開窗簾後望一眼,邵海輝高大挺拔的身影仍舊屹立在邵府門前,一動不動,目送著馬車的離開。


    然後馬車轉彎,消失不見。


    厲冰茹放下窗簾,心中並無多少離別的傷感起伏,大約是代嫁入天龍堡的那一年,將所有的離別思念全部消耗幹淨。


    她心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算是一枚人質,稍有異動,首當其衝受害的不是李玉辰就是邵海輝。


    而這兩個人,她都不能失去。


    隻是不知道是誰的?太子的?皇後的?還是嫤貴妃的?亦或者李楔?


    想起李楔,厲冰茹微策眯起了眼睛,墨色寶石般的清眸裏散著清凜灩漣的光澤。


    夏季的夜風很是涼爽,吹在人身上,能吹走白日裏的悶熱,但,吹久了,仍讓人感覺到涼涼冷意。


    厲冰茹搓了搓乍起小疙瘩的胳膊,將薄如蟬翼的披翼往脖頸處攏了攏,仍是止不住身子一顫。


    她的心在顫動,身子瑟瑟發抖。一股寒涼從腳底直竄四肢百骸。


    她不知道這股寒涼是瀟冷的夜風所帶來的,還是眼前的畫麵太過於驚駭。


    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濃濃的血腥之氣。


    一個壯碩的男人捂著肩頭嗷嗷痛哭。肩頭之下,血流成河,流向旁邊脫離主體的一條孤零零的手臂,蒼白的五指仍在試圖抓著什麽,最終什麽也沒抓到,無力的垂落。


    “啊,小美人,你怎麽在這兒?”李楔似這時才發現厲冰茹的存在,眉眼彎起輕佻的笑意,“沒嚇到你吧?”


    厲冰茹抓一把披帛捂住口鼻,幾欲嘔吐。


    她剛進來的時候,看見這個男人伏在地上不住的磕頭,不停的哭求:“殿下饒命!小人知錯了,殿下饒過小人吧,小人一定做牛做馬……”


    “好啊!”李楔居高臨下的俯著地上縮成一團求饒的身影,聲音輕快隨意。


    男人聽見李楔鬆口,又連忙叩謝:“多謝虔王殿下!多謝虔王殿下!”


    天色暗沉,再加上距離偏遠,厲冰茹看不太清當時的場麵,隻覺得李楔那一句“好啊”太過隨意,透著一股子無法言說的陰鬱,而後,一道精芒閃過,李楔長劍出鞘,瞬間便揮斷了男人的右臂,血濺三尺都不為過。


    空間一下子靜止了,片刻便響起男人痛不欲生的哀嚎。


    那條長臂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鬥,落在厲冰茹的腳邊。


    “你答應了,會放過他的!”


    厲冰茹極力隱忍胃部的不適,清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李楔的臉上,似想要看清那一張滿滿笑意的背後,究竟藏了一顆什麽樣的心。


    她突然覺得:李楔跟李玉辰真像。


    一樣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甚至連唇角,那隱隱若現的微笑弧度都一模一樣。


    可不同的是,李玉辰的眉目永遠都是陰鷙冷漠,帶著高高在上的淩傲,威懾四方。


    而李楔,永遠都是一張人畜無害,輕浮佻達的笑臉,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富貴人家被寵壞了的紈絝子弟,不正經,也不足為懼。


    所以,李玉辰就算笑起來也是森冷而危險的,讓人不敢隨意靠近。


    李楔則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


    厲冰茹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大錯特錯。


    李楔整個就是一披著羊皮的狼。


    垂眸望一眼地上捂著肩膀低聲哀嚎的男人,他蜷縮在地上打滾,已經疼的快暈過去了,然而,李楔沒有開口,誰也不敢上前去攙扶止血。


    她忽然想到:李楔不是就這樣讓他疼死吧?或者血液流幹而死?


    忽的又打了一個冷顫,更高的捋了捋單薄的披薄,第一次感覺盛夏的暮夜是如此的寒冷。。


    “本王是放過他了呀!”李楔手上一鬆,長劍“哐當”一聲摔到地上,金屬撞地,叮嚀嚀一陣脆響之後徹底歸於安靜。“你看,他現在還活著。”


    臉上仍是無辜的輕佻笑容,他本就英俊,即使笑容輕浮,也隻添風流倜儻,更讓人尖叫著迷。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魅惑迷人的笑容,剛剛輕而易舉的就割斷了一個成年男人的手臂?


    厲冰茹拂了拂披帛,雙後端平,高昂著下巴,迷離的暮色中,一雙清冽的眸子格外的明亮,襯得素淨的月白衣裙都有種難言的嬌媚,背後青絲鋪落,搖曳著淡淡的清輝。


    唇不點而嬌,緩緩啟合:“我現在真是後悔!”


    “嗯?”尾音上挑,李楔眉目含情,望著如月下仙子一般的美人兒,不解其義。


    厲冰茹說:“後悔當初沒有跟著邵海輝好好學一學武術。”


    “原來小美人是想學武功啊?”李楔笑,“本王一樣可以教好你。”


    “若我有邵海輝那樣強霸的力道,那一腳就不會隻是讓你不能人事,最好讓你半身不遂!省得讓你作妖,還拿我當人質,脅迫李玉辰。”


    厲冰茹心裏恨恨的,李玉辰的事她已經無需再問了,李楔就是一個變態的魔鬼。


    李楔聽了,沒有生氣,反而笑說:“英雄救美,古來佳話,他應該感謝我。”


    厲冰茹貝齒咬唇,氣的唿唿瞪眼,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人。


    李楔又說:“強者為尊,弱者搖憐,恆古不變!”


    厲冰茹唿吸一窒。


    李楔淡淡的吩咐一旁的管家,“帶下去吧,好好守著。”


    “是,殿下。”白胡須的老者恭禮,一招手就有兩個年輕力壯的護衛抬著人事不醒的斷臂男人往黑暗中走去,另有一人揀起斷臂隨後跟上,那姿態坦然的,仿佛就是拿了一根紅蘿卜,顯然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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