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不是說我看起來不像小孩子嗎?究竟是從哪裏不像的?”甯步樓翹起一條腿,慢悠悠道。“眼神。”陽關迴答的非常幹脆。“那……照你覺得,我應該多少歲了?”“這個麽……”陽關想了想之前他認識的那個侏儒朋友,“六十?”“差不多吧,今年我五十九了。”盡管之前已經猜到了,但看著一個怎麽都隻有十來歲的小朋友說自己五十九了,陽關還是被驚到了。“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猜對我年齡的人,看你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是天賦難得,我也很久沒有受過徒弟了,願不願意拜我為師,給個準話。”甯步流將搭在肩頭的一縷頭發甩到身後,動作跟李異一模一樣。陽關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不願意?”見陽關顧著偷笑,甯步流皺了皺眉。陽關這才迴過神來,趕緊點頭:“願意!願意!”這可是藏鋒樓樓主啊,管他是小孩兒還是老頭,抱緊他的大腿蘇闔就有救了!甯步流見陽關滿臉的興奮,卻似乎不是因為因為拜在他門下而高興,伸腿踹了他一腳:“拜師茶出去後再補吧,先耍套刀法給我看看你資質怎麽樣。”“刀法……那是啥?”陽關愣住。“你拿著這麽好的唐刀,你居然不知道刀法是什麽?那你之前不會沒有用過這把刀吧。”甯步流開始懷疑自家徒弟特地寄信給他讓他收這個赤瞳鬼是不是在驢他。“用是用過……”陽關努力地給甯步流展示了幾下他平時打架常用的幾個動作,無非就是單一的劈、砍、刺而已,雖然力氣大,但是動作也大,到處都是破綻,甯步流用手扶著額頭,感覺就是三個字:沒眼看。抬手製止了陽關拙劣的揮刀動作,甯步流從床上跳下來,拿出一把長條形的東西。從外表看是個幾條梅枝纏扭在一起,幾朵白梅點綴其間,一股子文人氣息撲麵而來,但隨即甯步流抬手一抽,卻是一把兵刃出鞘,寒光溢滿了整個石室。那赫然也是一把唐刀!陽關就見那把唐刀在甯步流的手腕上靈巧的轉了一圈,隨後甯步流手腕一翻,陽關就覺得眼前眼花繚亂。隨著甯步流行雲流水的動作,唐刀的刀光在他麵前亂舞,雖然沒有半分內力,更沒有傷著他,但陽關還是硬生生的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就是所謂的刀法嗎?隨著唐刀劃過一個完美的弧度,甯步流收勢,又重新爬迴床上:“把我剛才的動作舞一遍給我看。”“啊……啊?”陽關懵圈了。“快點,舞不出來你也就別當我徒弟了,我收徒弟從來不收傻子。”“我……”陽關張了張嘴,心說就剛才您舞刀這個速度是個人都沒看懂吧,他怎麽就成傻子了?“我什麽我?快點?我好像聽說了,你來藏鋒樓是為了找一個人,叫什麽……蘇闔?給你一炷香時間,如果不能把我之前教你的刀法重新施展一遍,我就先殺了他,再殺你。”甯步流眉毛一挑,嘴角一勾,臉上的表情要多邪惡有多邪惡。“你……”陽關磨牙,恨恨道:“好……!一炷香就一炷香!一炷香之後我要是施展不出來你宰了我好了,但是甯步流我告訴你,你敢傷害我爹,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鬼?我可不怕鬼。”甯步流勾了勾嘴角,聲音卻是漸漸輕了下去,若是這世上真的有鬼就好了……陽關沒有管他,隻是閉著眼睛使勁迴憶剛才甯步流的招式,身體也嚐試著做出動作。甯步流看了兩眼,暗暗點頭,異兒沒有看走眼,這孩子,確實是個天才。第47章 旗子不能隨便插陽關現在處於一種非常奇妙的境界。雖然剛才甯步流耍的那套刀法雖然陽關沒有完全看清楚,但偶爾卻有零星動作卻莫名刻在了陽關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陽關也不是個笨的,既然隻記住了這幾個動作,那便抓著這幾個動作練唄。然而一練,陽關就覺得這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了。如同一張完整的畫,隻是用紙片遮住了其中的幾部分,但順著筆觸的走勢便能將這幅畫補充完整一般,陽關此時便是抓著那零散的走勢,努力地將整套動作還原。然而在還原動作的過程當中,陽關隻覺得自己原本需要花十成力氣的招式,在前麵幾個花裏胡哨的動作後,變得隻需要花七成氣力,但造成的傷害似乎還變大了……陽關此時還真真切切體會到“刀法”這種東西的好處。揮刀誰都會,但是刀法這種東西卻能讓人用最少的力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而且從其中幾個動作陽關甚至可以模擬出跟別人對戰時如何巧妙規避開別人的攻擊,端的是精妙無比。閉著眼睛,陽關也不顧前後左右,隻是避開甯步流,一套幹脆利落的刀法耍下來,隨後陽關雙手握住握住唐刀,找準感覺,狠狠朝前一劈!“嘩啦!”一聲,木質崩裂的聲音傳來,陽關趕緊睜開眼睛一看,那個被當做機關門的書架竟被他從上到下劈成兩半!在門外的秦坎都被驚得一蹦,呆呆地看著手握月影刀的陽關,陽關也呆呆地看著秦坎。眨了眨眼睛,感受了一下剛才這一招帶給自己的奇妙感覺。陽關將目光往下移,就見原本的書架已經變成廢墟,數不清的書散落一地。剛剛迴過神來的秦坎張了張嘴,還沒說什麽,就聽陽關一聲慘叫:“啊啊啊啊!!!這些書!!!啊啊啊好可惜!!!”秦坎就見陽關反手拎著刀,小心翼翼地跨過廢墟,翻了半天找出一本書來,然而那本書,很不巧的,正好被陽關砍成了兩截!秦坎就見陽關捏著那兩半書,雙手抖啊抖,倒是笑了:“看不出來,你還蠻喜歡看書的?”“不是啊,這本書蘇闔一定很喜歡,我還想把他帶給蘇闔的……”陽關一臉的喪氣。“你,很喜歡這本書?”甯步流的聲音傳來,不知為什麽,陽關感覺他有點激動。“啊……我覺得這本書寫的挺好的,我這麽個沒讀過書的人都看得懂,這人一定是個文豪。”陽關笑眯眯。“是嗎……太好了。”甯步流撇過臉去,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咦,哪兒來的小孩兒?”秦坎依舊是完全狀況外,看兩人討論完書的問題,便見縫插針問了一句。陽關張了張嘴:“你連甯步流……”話沒說完,就被甯步流狠狠踩了一腳,陽關吃痛,但還是拚命忍住臉上扭曲的表情,被迫吐出下半句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嗎?”“我連甯樓主都沒見過,上哪兒認識他兒子去?”秦坎莫名其妙,隨後蹲下來,“你別說,甯樓主的兒子長得真好看啊!”甯步流雖然是一張圓滾滾白嫩嫩的包子臉看起來藏鋒樓樓主夥食不錯,但是眼睛狹長,眼皮深,嘴唇紅潤潤的,嘴角還帶笑。一頭烏黑的及腰長發,身上是灰色的緞袍,在黑暗中反射出一層淺淺的光,遠看妥妥的就是一枚精致的瓷偶。秦坎看的心癢癢,抬手就想捏捏甯步流的臉,卻被甯步流一把揮開。秦坎還咧著嘴笑咧,這小孩兒脾氣臭的啦。陽關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老哥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調戲的是你們的樓主啊,小心他把你宰了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啊……不過可能是因為收了個天賦不錯的徒弟,甯步流心情倒是挺好,起碼沒有暴起砍人什麽的。在聽了兩人想要從另一個出口出去的要求後,甯步流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帶路,隻不過要求依舊是騎在陽關脖子上,他才肯乖乖指路。還沒等陽關苦著臉,甯步流就悄悄地捏了一下陽關腳踝的某個地方,陽關隻覺得渾身一激靈,但隨即就發現腳不痛了!又走了小半個時辰的時間,陽關三人從一口井裏爬了出來,陽關探出頭環視了一下四周,猛的發現,這裏竟然是他們住的客棧!“這家店的老板也是藏鋒樓的人?”陽關嘴角都快抽筋了。“是啊,有什麽問題嗎?”秦坎聳了聳肩,越過陽關往前走去。陽關張了張嘴,這時甯步流也踩著他的頭跳出那口井,迴過頭又瞥了一眼呆滯中的陽關,開口道:“有什麽問題嗎?”直到兩人走出老遠,才聽到身後傳來陽關的一聲怒吼:“老子救出蘇闔後再管藏鋒樓的一件破事,老子就是豬!是豬!”五天後。陽關在天蒙蒙亮的時候就爬起來了,隻覺得渾身酸痛,這五天甯步流簡直是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訓練與其說是訓練,更不如說是摧殘。陽關這五天加起來就沒睡滿兩個時辰,好不容易昨天晚上甯步流點了頭說自己可以去參加越層賽了,這會天還沒亮就被甯步流一腳踹下床,說若是兩天打不到三層以上就不要認他這個師父了,正好拜師茶沒喝,一了百了!懷著對甯步流的怨念,陽關在無所事事了將近一個時辰後,終於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號碼,陽關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衝進那間大的離譜的屋子。然而當他看到自己的對手的時候,陽關的臉猛地沉了下來,麵色是前所未有的臭。總的來說,陽關是個很開心的人,他幾乎沒有因為自己的事情生過氣,盡管也會傷心會憤怒,但總的來說還是笑比哭多,但這次明顯不一樣。坐在裁判席上那個昨天遞給陽關牌子的其貌不揚的年輕人就見陽關嘴角耷拉下來,一雙赭色的眼瞳充滿了憤恨。而對麵那人稍微愣怔了一下,隨後嘴角就挑起了一個戲謔的笑容。“哈,我到是誰,原來是你,”對麵那人一看陽關奇怪的發色便瞬間從記憶中找出了這個人,“多年不見,你的白發還是格外的讓人心折~”“閉嘴!”陽關陰沉沉的看著他。麵前的年輕人一身白衣,一雙桃花眼,高鼻薄唇,長得倒還算是不錯,隻是嘴角的笑容輕佻得很,一看就是喜歡偏無知小姑娘的類型。現在想想,自己當時可不就是無知麽。經過甯步流五天的魔鬼特訓,陽關已經不是上來抽刀就砍的人了。他手握刀把,腰背挺直,頭微微低著,但僅僅隻是一抬眸,便是氣勢驚人。鮑茗看到麵前這一幕,也是一驚,三年前,他剛剛見到他的時候,還是一個渾身戾氣,自卑又敏感的小孩兒。他當時還做著拍花子這種行當,隻覺得這小孩兒發色那麽特殊,長得又不難看,若是轉手賣給某些有特殊癖好的貴族,肯定能大賺一筆。但是十二三歲的少年不像幾歲的小孩兒那麽好拐,於是鮑茗就出了個餿主意,他本身就仗著自己一副好皮相到處騙小姑娘,十二三歲的小孩兒本來也就是最好騙的時候,不論男女。於是鮑茗就懷著不可告人的齷齪目的接近了陽關,出乎他的意料,這孩子意外的好相處,與此同時,他又發現了這個少年有個傾國傾城的父親……陽關一邊迴憶當初這個男人用的是什麽兵器,順便也想到了當時的一些事情。那個時候他因為長得奇怪,還有一身怪力,被全鎮子的人排斥。況且十二三歲,正是少年人最敏感的時期,那年收成也不好,蘇闔為了不讓兩人一狗餓死到處奔波,還要顧著他的教育大計,有些忽略了陽關。總而言之,在那個時候突然出現的一個長得好看還對他好的人盡管是口頭上對他好,陽關自然交心交的幹脆利索。兩人認識了大概半個月,鮑茗就隱晦的向他提出了一些帶著情愫的要求。陽關是在形形色色的人中混大的,對於某些方麵決計不至於遲鈍,而且那會兒正是少年人初識情滋味的時候,懷著某種羞澀又好奇的心理,陽關答應了鮑茗晚上悄悄見麵的要求。隻是沒想到,等到他的竟是一方沾了迷藥的帕子,也許是體質原因,陽關並沒有被迷倒,但他還算聰明,假裝暈倒看看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麽。結果陽關卻聽到鮑茗對另一個人說:“去告訴這小玩意兒的爹,讓他爹帶著錢來贖他,到時候我們就把他爹也抓了,那男人的臉蛋和身段,真是想想就讓人流口水啊,反正是男人,等我們玩夠兒了就賣了,肯定能狠狠賺一大筆……”聽到這般話,陽關怎麽可能還能忍得下去,直接將身上的繩子繃斷了,一拳一個將那些人全部揍翻了,隻是沒想到那個鮑茗竟然還有兩把刷子或者說他當時太弱了,直接從他手底下跑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當時的鮑茗,用的是一條鞭子果然,當鮑茗抽出一條金色的軟鞭的時候,陽關眼神都冰冷了。他解開袖口的扣子,將袖子往上卷了卷,蒼白的手臂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傷疤,其中有一道特別矚目那是一條足有三指闊的疤痕,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表層坑坑窪窪的,極為猙獰。陽關雖然傷口愈合的快,但並不代表身上不會留下疤,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他十三歲的生辰那天,這個男人用手裏的鞭子給他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生辰綱”。月影刀在一瞬間出鞘,陽關手腕一翻,斜刺裏朝著鮑茗衝去。想要占據先機,那就先時刻防備著對手的先機。陽關半矮著身,腳下踩著詭異的步法這是甯步流除了最開始的一套刀法外教會他的第一招:無明步。顧名思義,無明既是暗。鮑茗隻覺得麵前的陽關稍稍晃了一下,竟然就躲開了他的攻勢,隨後,陽關像一條蛇一般扭到了他的身後,借力,起跳。鮑茗卻是冷笑一聲,鞭子本身就講究靈活,任陽關跳的多高,總也是會落下來的,再加上鞭子一纏,陽關必輸無疑。鮑茗信心滿滿的將鞭子往上一拋,然而等了半天,卻也沒感到碰到了任何東西。鮑茗抬頭一看,呆住了。就見陽關一手將月影刀背在身後,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起,頭略略抵著,白發飄揚,但是人,卻是整個兒停在空中!身為風體,心為風意。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人短時間停留在空中或者可以直接說能讓人飛起來的,甯步流的獨門輕功絕技倚風勢。接下來戰況如何自不必說,就憑著一身違背常理的輕功,也足夠讓陽關狠狠地將鮑茗收拾了一頓。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陽關輕描淡寫地將插在鮑茗小腹處的月影刀拔了出來,將刀尖的血跡甩淨,冷冷地說了一句:“喜歡男人的男人,果然都是變態。”第48章 蛇蠍美人兒要留意領了第六層的牌子,陽關沒迴客棧,徑自去找了甯步流。甯步流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病,喜歡往林子裏鑽,教陽關的地方也選在客棧不遠處的一叢樹林中。陽關踩著樹葉,環視了一下,就找到了那個背著手的小小的身影。“師……”陽關還沒來得及打招唿,突然就覺麵前一陣勁風,就見一片樹葉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朝他襲來!陽關趕緊偏過頭,但臉頰還是一痛,陽關站在那裏發呆,明明那片樹葉的邊緣是圓的,但在那一瞬間竟然比刀鋒還要銳利三分!“居然還有時間發呆?今天跑圈多加一倍。”甯步流冷冷的聲音響起,隨即,又是幾片樹葉朝著陽關襲來,正對著陽關的眉心、喉頭、梗嗓!“老頭你是打算累死我吧!”陽關剛剛呆愣了一瞬,但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一個下腰躲開了三枚樹葉,陽關踩著無明步,拇指一推,月影刀出鞘,陽關迴憶著這幾天已經練得爛熟朝暉刀法,毫不猶豫地朝甯步流攻去!說到這個刀法的名字,陽關還有點疑惑,甯步流傳授給他的其他功夫,步法叫無明步,輕功叫倚風勢,調息功法叫隱風決,聽說還有個掌法叫冥玉掌,除卻甯步流的有形內力是風之外,其他基本都是往陰暗那個意思起的,跟個蝙蝠精見不得光似的。但就這個朝暉刀法,名字滿滿的光輝燦爛。“氣勢不錯,力氣太小,動作之間銜接不順暢,到處都是破綻。”甯步流練身體都沒轉過來,隻是背著身伸出兩根粉嫩嫩的手指,竟然就硬生生地將月影刀夾在了雙指之間!陽關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牽製住了他,讓他竟半分動彈不得,隨後甯步流輕描淡寫地動了動手臂,陽關連人帶刀直接被甩在了地上!半邊身體被摔得發麻,陽關這輩子是第一次被人說“力氣小”。不過他也知道,知道甯步流這是手下留情了,恐怕他此時連一成力都沒有用出來,否則他就不隻是摔得發麻這麽簡單了。看著陽關在他的內力壓迫下身上不受控製地冒出一簇簇白色的火焰,甯步流倒是有些感慨:“你要是早生四十年就好了,你是火,我是風,火隨風勢,定能將武林燒出一片天來。”“現在也不遲啊師父。”陽關咧了咧嘴,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我雖然是個壞人,但我也是有節操的,特意教出一個徒弟來當自己的幫兇,這種事情我可做不出來。”甯步流一臉冷漠,“去,跑圈去,隻要有一步忘了提氣,那就再加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