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變了,我記得這裏沒有這麽大一個坑的,而且早上走到這裏就應該能看到金瞳域的聖母宮了,但是現在什麽都看不到!”難波臉上竟顯出了幾分驚慌的表情。陽關的神情也開始嚴肅起來,風沙牆位置變了?“不是,怎麽可能?”難波有些難以置信,“我早上還來檢查過的!怎麽可能就過了一個白天,風沙牆的位置移了那麽多?”“噓,安靜,有聲音。”陽關噓了一聲,閉上眼睛。有形內力無論在哪裏都是極為罕見的,在蜃地四鬼的曆史上幾乎就沒有出現過。所以陽關露的那一手,幾乎驚呆了所有人,就連平日裏最為淡定從容的舒維也微微張大了嘴,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目光看著他。雖然這些天陽關和難波相處的時間比較多,但是正所謂人群中最閃耀的那顆星,舒維可以算得上是銀瞳鬼的領袖,是絕對不會被陽關忽視的存在。陽關從小到大見多了美男子,舒維的長相並算不上多麽驚為天人,除了一雙仿佛能發光的漂亮的銀瞳之外,其餘的五官並不算多麽出彩,整體氣質也偏沉穩平和,是個溫潤如薄茶一般的人。當難波告訴他這位是當年銀瞳鬼第一高手的時候,陽關有些吃驚,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快淡定下來,接受了這個事實。這個男人,不管是之前周密的部署,或者是臨戰前絮絮叨叨的叮囑,都很容易讓他想到陸霽。他之前暴露自己的有形內力,除了展現自己的實力,也有借此窺探在場所有銀瞳鬼心性的意思。跟陽關預想的差不多,但凡在風沙域中長大的,心思還是比較單純的,驚訝有之,畏懼有之,也不乏好奇的,全部都寫在臉上。然而隻有舒維驚愕過後,眼神一瞬間,閃過的是算計的光芒。這點也和陸霽很像,無關是否有惡意,有些人就是天生會將手頭的資源利用至最大化。舒維當時就告誡了陽關三句話:一,不要輕易暴露自己的有形內力。二,銀瞳鬼值得信任。三,在大漠中,比起相信眼睛,更值得信任的是自己的耳朵。前兩句第一句陽關覺得他說的是廢話第二句說的是屁話,隻有第三句他姑且持保留意見。不過在現在這種時候,陽關在難波發現風沙牆移動的時候,第一時間就閉上了眼睛。然後,他聽到了腳步聲。不是銀瞳鬼們那種驚慌的遊移的腳步聲,而是一種有規律的,堅定的,沒有任何猶豫的踩沙聲。盡管風沙的聲音極度的嘈雜,但是陽關還是能聽見,那種如同鬼魅一樣穩步前進的步伐。然而陽關睜開眼睛,麵前卻是隻有茫茫一片昏黃,什麽都看不到。在所有的銀瞳鬼都開始尋找出路的時候,陽關突然停下腳步,內內開始快速思考:第五個風沙域,風沙牆位置的變化,突然升起的聖母宮,被截斷的水源,處心積慮設下的陷阱……以及,可以免疫一切幻術的銀瞳鬼。銀瞳鬼的確可疑免疫一切幻術,但如果,麵前的這個,既不是幻術,也不是真實呢?“藥物。”陽關突然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你說什麽?”“我覺得,你們應該是被人下了藥了,藥應該就在升起聖母宮的同時,甚至更早的時候就被下在了水裏。大聖母算準了你們肯定會囤積水源,所以事先就在地下河中下了藥。下毒牽扯的麵太廣,且容易折損自身實力,但是下藥就不一定了,大聖母應該巴不得自己手底下的人越聽話越好。”“所以,按照你之前記住的路線,往前走。”難波深深地看了一眼陽關,其餘的銀瞳鬼也看著他,又轉頭看了看麵前巨大的流沙坑,沒人說話,也沒人動身。陽關聳了聳肩,轉身朝著那片流沙坑走去。一步,一步,踩沙聲傳進眾人耳中,像是從來沒有那麽明晰過。隨後眾人就見到,這個渾身纏滿繃帶的怪異少年,穩穩地站在了他們眼中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流沙坑上,黑黃色的砂礫在腳下肆虐,但陽關卻是仿佛沒看到似的,淡定地迴過頭看著他們。那雙赤色的眼睛平靜無波,帶不起一絲情緒。“我說了,按照你們之前記住的路線,往前走。”少年的聲帶遭受灼燒,原本清亮的嗓音有些沙啞,但是飄飄搖搖的,卻帶了幾分大漠的渺遠,眾人卻仿佛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一般,卻見陽關腳底下咆哮的流沙坑如煙霧一般正在漸漸消失,逐漸變成一片平平無奇的沙地。陽關沒有猶豫,繼續往前走,毅然決然地撞進了肆虐的風沙中,而隨著陽關的腳步聲,一部分虛虛實實的風沙牆頓時消弭於無形,仿佛剛剛他們看到的,隻是一場幻夢。“你……不受影響嗎?”難波沉默了一下,問道。“受啊,我又不是不吃飯不喝水,你們怎麽中招的我也怎麽中招的。”陽關雙手枕在腦後,聳了聳肩。“那……為什麽?”“很簡單啊,因為比起這種暈暈乎乎的幻覺,我更相信自然規律和自己的耳朵,你們沒有聽見聲音嗎?”“在沙地中行進的聲音,跌落進流沙坑的聲音,被風沙撕裂包裹的聲音,非常清楚地透過風傳過來。”“就是因為這些聲音,你們才會產生幻覺的。”“這些聲音,究竟是什麽?”難波的聲音有些顫抖。“……”陽關沒說話,隻是在原地走著,隨後又像是在計算了什麽方位一般,算好角度後便往某一個方向走去。不過這次他似乎真的撞上了風沙牆,風一掀,陽關直接倒著飛了出去。眾人一驚,趕緊上前來扶。陽關借著他們的手站了起來,一隻手拍著身上的砂土,另一隻手指著地麵上緩緩滲出的黑色痕跡:“看呀,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周澄澄走到鹽堿地的盡頭,用腳撥了撥薄薄的砂礫,翻出來一些黃黃白白的東西,有點像小哨子一樣,中空的,便拿起來看了看,隨口問了一句身邊的李異。“人的某一節指骨吧,應該是中指或者無名指的。”李異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卻是嚇得周澄澄直接把那個東西扔了。扔完之後才想起來不對,趕緊撿起來,並且將周圍其餘散落的屍骨歸攏到一起,埋埋好,又念了一小段往生咒,末了才說了一句:“阿彌陀佛。李異你不要嚇唬我。”李異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慢悠悠地豎起兩根手指:“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地方發生的事情是沒有辦法解釋的。”“什麽?”“大海和沙漠。”周澄澄無語,這不等於沒說?“所以,我們的目的從來不是去探究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們要做的,隻是把陽關從這片沙漠中帶出來而已。”“說得簡單……要把陽關帶出來必須進入蜃地,光這活,將軍帶了十萬人馬都沒有成功呢,我們這次隻有五萬士兵,連沙漠周圍一圈都圍不起來。唯一的領路人也瘋了,還有一個領路人年紀太小還嬌生慣養。”周澄澄又翻了翻砂礫,一邊翻一邊歎氣。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彌樂摩巽的精神依舊沒有得到恢複,偶爾說話也隻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眾人隻能聽懂“大聖母”,還是在靈牙的翻譯下聽懂的,但是後麵跟了什麽內容,就連靈牙也說不明白。“……”李異突然歎了口氣,“我小姑姑那句話還真是沒有說錯。”周澄澄莫名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什麽?”“我小姑姑常說的那句話,做人不要太傲慢,除了對人,更要對世界萬物,保有一分尊敬之心。”“這次行動,我從來沒把希望寄托在人類身上。彌樂摩巽也好,靈牙也好,包括之前尚曦提的等沙漠中的人出來也好,其實都是笨辦法,下下之策。”“但是我們身邊,就有比人靠譜的多的夥伴。”周澄澄就聽後麵傳來“唿哧唿哧”的聲音,轉頭一看,被嚇了一跳。黑白花的狼犬此時已經有半人高,長度也抵得上一個十歲的孩子的身高了,湛藍的眼瞳映著昏黃的大漠,有一種獨特的滄桑感。“命阿?”周澄澄愣住了。命阿這段時間一直是養在永寧侯府的,有專人照料。之前陽關噩耗傳來之後的那一陣子眾人都不太想麵對它,很是冷遇了它一段時間。命阿也很乖,吃飽睡足了之後就自己到處溜達,也不纏著人。反正永寧侯府夠大,之前李異還為了陽關的星火(陽關的馬)特意買了一片草場,馬和狗和陽關都很喜歡。此番周澄澄乍一看命阿,頓時狗癡發作,抱著命阿的脖子都不撒手,狠狠擼了一陣後才想起來李異剛剛說了什麽:“你說的夥伴就是命阿?你想讓它在大漠裏找人?”“命阿自然是不可能在大漠中找到陽關的,我隻需要它能在蜃地的範圍內找到陽關就夠了。而至於怎麽找到蜃地,不是還有它嗎?”--------------------結婚好煩!!!!!!這幾章過渡,下一章雙方開始行動,最近狀態真的是很差,寫的不好的地方原諒我吧,我之後會改的。第382章 寶塔陽關抓起麵前的黑沙,就算不湊近聞,他都能感受到砂礫中濃重的血腥味。放下手中的沙子,陽關繼續往下深挖,很快,他就挖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東西。歎了口氣,陽關看了一圈周圍的銀瞳鬼們,手一拔,卻是拔出了另一隻手來確實隻有一隻手,最多帶上了小臂,小臂處有一個很明顯的斷口,甚至還在往外淌血,但是剩下的部分,卻是無影無蹤。大漠中的兩大殺器,風沙牆和流沙坑,風沙牆的主要作用是阻隔視線,讓人永遠迷失在大漠中,當然風沙牆自身的風氣也很強勁。而流沙坑卻是那種,表現得不顯山不漏水,與往常的沙地無異,但隻要一腳踩上去,幾乎沒有什麽生還的可能。除了被砂礫包裹窒息而死之外,原本散碎的砂礫聚集在一起會形成相當可怕的力量,足以將一個人拉扯、攪碎。陽關憐憫地看著那隻斷手,在臨死的那一瞬間,這隻手的主人應該遭受了不亞於五馬分屍的痛苦……將那隻手重新埋好,陽關雙手合十,想學周澄澄念些什麽,才發現自己並不知道什麽經文,便隻能輕輕地說了一句:“安息。”周圍的銀瞳鬼也陷入了沉默,難波看向陽關:“所以,你明白了什麽?”“風沙牆的確在移動,雖然沒有大變,但也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移動著。而且,在移動的風沙牆對麵有人,這隻手,就是屬於風沙牆裏的人的。”“而且那些人,可能並不知道流沙坑的存在,或者說規律。你們難道沒有聽到慘叫聲嗎?”“就是因為那些慘叫聲,你們才會產生幻覺的。”“現在就有一個問題,什麽樣的人會在風沙域內行走卻不知道流沙坑的規律,隻有在被卷進流沙坑的一瞬間才會發出慘叫呢?”銀瞳鬼麵麵相覷,最後難波開口:“沒有意識的人?”“答對了。”陽關打了個響指。“沒有意識,如同提線木偶一樣,受到操控,隻有在死亡的一瞬間恢複知覺……”陽關繼續往下挖了挖,卻是一無所獲,便甩了甩手上帶血的沙子,“真是可怕的能力。”“風沙域的移動造成了風沙牆的碰撞,流沙坑的增多,但是裏麵卻有人。很明顯,這些人是出於一些可怕的目的被安排在這個風沙域裏麵的,而且,安排他們的人並沒有很珍惜他們的性命……目的究竟是什麽?”難波摸著下巴喃喃自語。“繼續走吧。”陽關站起身,繞過一小片區域就在繞過去的一瞬間,那一小片地方突然下陷,形成了一片又小又深的流沙坑。難波發現,陽關雖然之前跟他一起聽了舒維的路線講解,但此時他走路的樣子,並不像是憑著記憶在走,而像是……能夠預知到風沙牆和流沙坑的位置一樣,依靠著直覺避開的。這種能力並不是沒有人有過,但是也是極為罕見的。據他所知,就連舒維都沒有這樣的天賦,但是據說他的妻子,難波的嬸娘,當年在一群金瞳鬼中被聖獸選為王的前任聖女璃璃煙,才有這樣的能力。難道陽關也……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於進入了金瞳域。金瞳域的大小比銀瞳域大一些,是四大風沙域中最大的,風沙域內綠洲的大小也比其餘的風沙域要大。眾人扛過了最後一波風沙,抬眼望去,第一眼就看到的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冰柱,這會兒正好夕陽西下,冰做的柱子已經變成了金色的柱子了,最上麵是寶塔狀的聖母宮。這也是陽關第一次看到聖母宮,盡管在很高的地方,但陽關第一眼看上去就覺得,這應該是中原人的建築。中原最早的寶塔記載於東漢初平四年,位於彭城下邳。《法華經見寶塔品》:“爾時佛前有七寶塔,高五百由旬,縱橫二百五十由旬,從地踴出住在空中。種種寶物而莊校之,五千欄,龕室千萬,無數幢幡以為嚴飾,垂寶瓔珞,寶鈴萬億而懸其上。”寶塔原本是從天竺傳來的,但是在中原大地上隨處可見各種寶塔古跡,寶塔幾經變種,也是越造越宏偉。陽關眼前的這座寶塔可以算是精巧雄偉的極致。陽關對於建築的材料並不熟悉,隻知道這座塔通體鮮紅,在夕陽的照耀下更是紅的刺眼,最要命的是每個屋簷、每根柱子都鑲有金邊,陽關隻是仰頭看了一會就覺得眼睛疼。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座建築非常的漂亮,金刹高聳,洞房周匝,對戶交窗,朱柱素壁。1如果陽關沒看錯的話,那些朱紅色的牆壁上畫滿了赤金色的鳳凰,並不顯眼,但是卻有一種隱隱的奢華的感覺。所有的簷角上都掛著紅色珊瑚做的鈴鐺這年頭,珊瑚做的雕刻可比紅玉都貴,更何況這裏還是沙漠。風一吹,這些珊瑚鈴鐺都搖晃起來,不同於銅鈴的清脆,卻有一種獨特的水音,傳到陽關的耳朵裏,竟有種非常奇特的感覺,讓他不禁聽了又聽。下麵的冰柱果然是從地麵破開湧出然後再被凍結。從下到上由寬到窄,最下麵的冰麵幾乎蔓延了整片綠洲。陽關搖了搖頭,如果不是聽說了有關大聖母的事情,陽關說不定真的會好好地欣賞一下這座夕陽下美輪美奐的冰塔。然而除了這座詭異的奢華的寶塔,更詭異的卻是金瞳域內的人。陽關帶著銀瞳鬼們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打草驚蛇,而是選擇貼著風沙牆邊緣慢慢地繞著往裏前進,不過走著走著,眾人就覺得完全沒有小心謹慎的必要,因為金瞳域內完全沒有任何人發現他們的存在。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翻過了外圍的幾座防風的土坡,眾人就看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金瞳域內的所有人,大多數是一些婦孺,小孩子衣衫破爛,婦女們用厚重的頭巾包裹住半身圍著被冰鋪滿的綠洲跪成了一個圈,雙手結成了一個奇怪的印,雙目緊閉,嘴中正在喃喃自語著什麽。“這是……梵文?”陽關聽了半天不像是鬼語,其餘的銀瞳鬼也是一臉懵。不過好在之前蘇闔研究過一段時間梵文,雖然不精通,但陽關跟著他也認識了一些。“你聽懂了?他們在講什麽?”難波問道。陽關聽了聽,半晌,露出了一種哭笑不得的表情:“如果真的是我理解的那樣,那這群人可太逗了。”“怎麽說?”其中一個銀瞳鬼問道。“他們一直在重複一句話:‘不是我幹的’或者‘不關我事’。”陽關摸了摸頭,“就一直是這句,沒別的。”“又被控製了?”“我覺得不像。”難波搖了搖手指,指了指耳朵,“雖然念著同一句話,但是她們的表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念的梵文發音也不完全相同。應該隻是自發或者被迫地去做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