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脫離王五掌控,因為他根本沒有對滿城動手的念頭,也壓根沒有現在起事的想法。


    甚至他都不知道是誰篡改了他的軍令,將一場針對駐防八旗的軍事威懾行動,直接變成了針對駐防八旗的血洗行動。


    其中必然有什麽不為他所知的事情。


    是陰謀,還是誤會


    王五無從得知。


    他隻知道他必須有所決斷。


    沒有任何猶豫果斷選擇快刀斬亂麻。


    不管什麽原因導致,也不管此事的後果,都必須馬上把滿城完全控製住,將城中一切潛在的危險清除掉。


    沒有其它選擇。


    此時就算他強令部下收手,那幫八旗兵也不會答應。


    燕京的清廷也不會答應。


    他,不反也得反!


    之後怎麽辦,王五沒想過。


    又哪有時間讓他想!


    曆史進程,本就是無數個偶然導致的結果。


    形象的說,此時的王五有點被迫上梁山的味道。


    之前的一切努力和規劃,在這刻都變得不再重要。


    如同狂風大浪中的一汪小舟,他隻能隨波逐流。


    走一步算一步。


    擒賊先擒王,殺掉巴布爾癱瘓滿城“指揮中樞”是王五事發時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因為群龍無首的八旗兵更容易對付。


    他也這麽做了,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結果了還沒反應過來的巴布爾。


    可憐這位從一品的荊州將軍上任還不到兩個月,就命喪長江之畔。


    恐怕是大清開國入關以來,任期最短的封疆大吏了。


    “王耀武,你敢造反!”


    驚醒過來的副都統噶卜喇本能就要拔刀帶領部下反抗,然未等他的長刀出鞘,一把刀鞘就狠狠砸在他臉上,直砸得這位鑲藍旗的副都統七葷六素,鼻血長流。


    繼而一把長刀朝其沒有披甲的肚子捅了進去,刀尖沒有任何阻攔破肚而出。


    刀的主人是一個叫張北丘的綠營軍官,在巫山險些叫滿洲人的箭給射死。


    望著對方將捅進自己肚子的長刀拔出後,噶卜喇的臉龐已經因為巨痛扭到一起,他試圖在死前揮刀砍下對方的腦袋,可那持刀的手在半空還是不受控製的垂了下來。


    “咣”的一聲,長刀掉落在剛剛修了不到半人高的界牆上。


    “撲通”一聲,噶卜喇重重跪倒在地,雙手捂著不住流血的肚子痛苦望著前方。


    張北丘再次揮刀落下。


    “咕嘟”一聲,副都統的腦袋掉落在地,如同皮球在界牆上滾了半丈多遠,突然失去重力掉下牆去,砸中牆下蹲著的一名修牆工人,嚇得那工人不住的尖叫。


    “殺!”


    十數名隨王五從江南迴來的親兵早已一擁而上,將巴布爾同噶卜喇帶來的戈什哈斬翻一片。


    先發製人下,縱是那些戈什哈身手均是不錯,也被無情的壓製住。


    金冠三和李文望著眼前的殺戮,都是駭的麵無人色。


    兩人嘴裏都在呢喃:“完了,完了。”


    界牆上有不少施工人員,此刻也叫眼前一幕看的目瞪口呆,一個個呆呆的站在那,動都不敢動。


    一刀斬翻持刀上來的戈什哈後,王五已然從八旗的漢軍都統化身為當初的“大賊王五”,沒有任何咆哮,沒有任何多餘動作,隻將手中長柄大刀不斷朝那幫連刀都沒來得及拔出的戈什哈砍去。


    每一刀下去都是飛濺半空的鮮血,幾刀過後,地上多了幾具肢離破碎的人。


    離死不遠的人。


    王五的身上也是濕透,臉更被鮮血染紅。


    長刀的木柄因為滿是鮮血的原因變得滑膩異常,以致王五不得不停下撕碎上衣用布條將刀與右手牢牢綁住。


    八月的天依舊高溫難耐,索性光著膀子。


    “漢人造反了,漢人造反了!”


    一名蒙八旗的參領嚇得跳下界牆向著不遠處的己方人馬大聲叫喊,喊了沒兩聲就聽一聲銃響,身子猛的向前一傾,重重撞在地上擺放著的條石上。


    下巴不偏不倚磕在條石邊上,當場磕的這參領滿臉鮮血,下巴好像被人用剪刀強行剪去一塊,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關來。


    “呃”


    這參領沒有被打死,也沒有疼暈,憑借驚人的毅力支撐著雙臂直起身子,張嘴那刻卻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血水中和著十幾隻牙。


    猶自張著的嘴巴如同八十歲的沒牙老婦。


    身後的界牆上,無數身影爬了上來,繼而爭先恐後跳下。


    遠處的界門,黑壓壓的光頭營兵如開閘的洪水向著滿城傾泄而下。


    洪水的勢頭卻是沒有半點減弱,反而水勢越來越大。


    因為無數百姓也隨著營兵湧進了城中。


    他們有的手中持著殺豬刀、菜刀、棍子、扁擔,有的則是隨手撿起地上的磚塊。


    界門左側本堆積如山的磚堆瞬間就消失不見。


    “砍死這幫韃子,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事件“始作俑者”、一馬當先的徐霖興奮的縱馬在八旗兵當中橫衝直撞,吼叫連連。


    手下的騎兵們也發出震天的吼叫聲,嗷嗷叫喚著揮動著手中的長刀,砍殺他們肉眼能見到的每一個八旗兵。


    這些人都是巫山出來的,每一個手中都有幾條韃子性命。


    滿洲大兵對他們而言,同豬狗本就沒什麽不同。


    如果不是他們追隨的王將軍非要帶著他們剃發,他們依舊堅持在西山抗清第一線。


    湧進來的漢人實在太多了,從上空看去,半人高的界牆兩側一邊是不斷往上爬的人群,一邊是不斷往下跳的人群。


    蟻附攻城都不足以形容這震撼的場麵。


    滿城內的八旗兵們無險可依,無險可守,在王五部的不斷衝擊下,有人拚死頑抗,有人則出於求生本能向身後的“家”逃去。


    滿城是他們的家。


    可這個家,真是他們的麽。


    跟隨王五部衝進滿城的外城漢人上萬都不止,其中很多都是被迫從搬到外城的“搬遷戶”。


    沒有人帶頭,八旗的威名讓這些搬遷戶不敢反抗,隻能委屈求全。


    一旦有人帶頭,這些搬遷戶瞬間就成為衝殺最狠的那幫人。


    因為,滿城才是他們的家。


    祖祖輩輩的家。


    界牆上,王五沒有再揮動長刀,而是持刀站在那裏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向著滿城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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