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法廣指出的是事實,由當地人組成的水營根本不可能跟隨明軍東進。


    原因是這幫人有老有小,哪怕窮困亦有棲身之地。


    並非徹頭徹尾的“無產者”,光腳不怕穿鞋的那種。


    有產,就有牽掛,就有顧慮,就有取舍。


    荊州造反,於大多數人而言絕對是自尋死路,畢竟清廷已經占領整個中國。


    所謂大勢已定。


    因此可以斷定隻要東進命令一下,由當地人組成的水營就會出現大規劃逃營現象,導致這支明軍唯一的水師作戰部隊一夜消失。


    解決的辦法有。


    就是將水營所有人的家眷控製在手中充為人質。


    同太平軍一樣摧毀家庭這一概念,夫妻分開、父子分開,姐弟分開


    打仗時男人在前麵,老人孩子在後麵搖旗呐喊。


    甚至於女人、孩子也單獨編營作戰。


    未經許可,夫妻不得見麵,父子也不得團聚。


    想要見麵,就得立下軍功。


    以此激勵士兵勇於戰鬥。


    這種辦法太平軍做過,李自成、張獻忠他們都做過,效果很不錯,於起事之初的確能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凝聚力。


    後期軍事壓力不那麽大時再予寬鬆,恢複傳統,引入地主士紳階級,一個新興王朝便能就此誕生。


    但這一點顯然王五無法做到。


    因為水營的八成士兵是從武昌招募的,他們的家眷在武昌而不在荊州。


    荊州人造反,跟他們武昌人有什麽關係


    肯定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如果允許水營的人自己投票決定去留的話,可能最後願意留下來戰鬥的就是王五看不上的懶漢地痞。


    這些遊手好閑、惹事生非,被親人都看不起的存在,才是造反初期的堅定參與者。


    或者說造反組織者喜歡這種人,因為他們什麽都沒有,畫出大餅並放縱一下軍紀就能達到刺激效果。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烏合之眾再不行,也能起到壯大的作用。


    隻有壯大了,才能有優秀的良家子參軍。


    良民,有口吃的良民,是絕對不會主動造反的。


    郭法廣指出的事實雖然刺耳,甚至從根本上否定了王五花重金打造的水營價值,王五卻點頭表示郭總兵講的在理。


    “荊州造反是不關人家武昌人的事,咱們可以拿刀硬逼著武昌人替咱們賣命,可在長江上人家說跳就跳,說跑就跑,咱們這幫旱鴨子能拿人家怎麽辦事不關己,有幾個肯把自家腦袋係在褲腰帶上替別人出頭的。”


    對於水營是否能用,王五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


    說一千道一萬,眼下這支水營是他用“高工資”堆出來的,純粹是“應急”的。


    所以水營反清的動力天生不足,也缺乏足夠的信仰和韌性。


    一旦與清軍交戰,十有九八一觸即潰。


    張煌言部海上義師能在海上堅持二十年,屢敗屢戰的原因在於張煌言部下士卒並非為“工資”而來,而是主動投奔張的沿海各地抗清誌士。


    信仰加成,同金錢加成的區別如天與地。


    郭法廣又說水營整訓時間不足,戰船數量不足,合格的水兵及炮手數量更是極度缺乏


    就差說這支水營根本就是個“過家家”的玩意。


    所以,指著這支名不符實的水營絕對不可能突破下遊九江、安慶的清軍水師封鎖。


    客觀來講,眼下荊州水營和騎馬步兵沒什麽區別。


    都是將船(馬)當作交通工具,而非戰鬥武器。


    距離成為一支真正的水上作戰部隊,荊州水營任重而道遠。


    人材的極度匱乏也是迫使王五去尋張煌言的原因之一。


    沒有專業人材幫助打造,光憑高工資維持,最後得到的還是個空架子。


    所幸,他這次去江南收獲很大。


    一百多海軍專業人材的“加盟”,無疑雪中送炭。


    都說求賢若渴,這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可惜,一場意外打斷了王五對於軍隊發展“正規化”建設的步伐。


    “水營真就這麽不堪”


    馬昌元等人不清楚水營現狀,但聽外人說他們的水營跟沒有差不多,肯定是不服氣的。


    那江麵上大大小小的船還能是假的不成。


    負責水營的王勝明過去在西營永曆小朝廷任過職,也跟太監龐天壽去過澳門,屬於這個時代的“洋務”人材,且親身目睹西營從壯大到失敗的全過程,因而對局麵以及現狀還是有清晰認知。


    其無奈點了點頭,不想打腫臉充胖子,坦言說水營目前的狀況的確難有大的作為。


    最多可以將一部分兵力運到武昌城下,並針對武昌城進行短期封鎖。


    其它的,很難做到。


    沒有水師,想從陸上一路突破直至江南,幾乎想都不用想。


    這也意味馬昌元提出的東進戰略無法執行。


    右營統領趙進忠開口道:“不能東進,又不能北上,那打武昌幹什麽”


    “武昌總是要打的,不拿下武昌,咱們不就被清軍壓死在荊州了麽。”


    馬昌元執意攻打武昌。


    湖廣清軍重兵雲集在荊州西、北兩方向,南邊是偏沅(湖南)的綠營兵,又有洞庭湖水師,隻有東邊的武昌方向沒有清軍重兵,故而若能攻下武昌這座省會大城,一能震動湖廣引發連鎖反應;


    二也能為明軍獲取一塊可以騰轉的地盤。


    說白了,丟了武昌,還有荊州。


    戰略空間的意思。


    光有個荊州,丟了就全完了。


    拿下武昌,不管後麵怎麽辦,大夥心裏都能有個底。


    左營統領田文問道:“既然武昌一定要拿下,那咱們就說說怎麽拿下武昌。據我所知,武昌城內的清兵近萬人,咱們有多少人


    是全軍去武昌,還是留一些人手守荊州


    去武昌的兵力少了,咱們打不下來,去多了,荊州就是座空城,萬一荊州叫清兵奪了,咱們前有武昌堅城,後有清軍重兵,難道跳長江不成”


    田文竟是不同意攻打武昌。


    理由十分充分,明軍眼下可用兵力一萬兩千人,能戰之兵不足五千,以這點兵力就算全軍出動也攻不下有近萬人守衛的武昌城。


    城中的青壯可以編組起來發給武器,但要讓這些從未上過戰場打過仗的平民去攻城,跟叫他們去當炮灰有什麽區別。


    所以,田文提出自己的意見,就是堅守荊州。


    王五沒想到田文竟和自己一個看法,事實上他早就決定堅守荊州,之所以召集諸將商議,隻不過是想“統一思想”,避免內部在戰略上出現分歧,導致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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