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珩空出一隻手按在風且吟的額頭上,“三十九攝氏度,高燒。”


    他用一隻手攬著風且吟,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摘了幾個杏子,擰出汁水喂風且吟喝下去。


    被在攬在懷裏的人類臉色蒼白,嘴唇幹裂,即使在昏迷之中,也下意識地將杏子汁都咽了下去。


    【剩餘能量百分之十三,十點鍾方向有高級人類接近。】


    紀珩剛剛喂完杏子,就收到了係統的反饋,他抬頭朝著十點鍾方向看去,就見到昨天被他引開的那個高級人類帶著盛怒衝了過來。


    然而在接近杏林的那一刻,那個高級人類就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狠狠彈飛出去,與此同時,這座空無一人的杏林裏響起一個老人不滿的抱怨聲,“是哪個不長眼的後輩,一大早就來打擾老夫清靜啊?”


    趙熙覺得自從風家那小子出現,他就沒有遇到過一件順心的事情。


    先是飛劍失控,他的羅盤被莫名吸走,緊接著隨他一同來捕殺風且吟的師弟被人一刀割喉,現在,他又被不曾防備的結界彈飛出去……難道風家那小子果真有那麽強的氣運?難道他就殺不死他?


    趙熙望著站在杏林中間,被結界保護起來的那兩個凡人,臉色陰沉暴戾。


    “是哪個不長眼的後輩,一大早就來打擾老夫清靜啊?”


    聽到這聲音,趙熙瞳孔一縮,忽然就有種預感,也許從這以後,他再也沒有機會殺掉風家那小子了!


    隨著那話音落下,杏林深處中徐徐走出一個身穿灰色長袍、鬢發斑白的老人。


    他的臉上滿是經曆過歲月磨礪後留下的風霜,皺紋堆疊,眼神渾濁,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的、行將就木的老人。然而趙熙卻半分不敢輕視對方,隻因隨著對方靠近,一股隻有金丹大能才能擁有的威壓碾壓而來,像是狂浪拍蝦子一般將他拍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趙熙心頭大駭,不明白在這凡間怎麽會突然出現一位金丹期的巨擘,更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庇護風家那小子。


    難道,風家在修真界……其實還留有後手?不,這不可能!


    心念電轉間,趙熙做出一副誠惶誠恐之態,對著那從杏林中步出的老人拜道:“晚輩趙熙,乃靈宗掌門弟子,今日闖入此地,打擾前輩清靜,實在是誤會一場,還望前輩海涵。”


    “原來如此。”老人家摸摸胡子,似乎完全沒有發現趙熙的企圖,聞言便樂嗬嗬道:“既然這樣,那你就先迴去吧!記得代老夫向你們掌門問好,就說,廬山董敬之來日請至清真人吃藥。”


    廬山董敬之……難道是那一位!


    趙熙心頭一沉,卻絲毫不敢流露出一絲異樣,隻得恭敬稱是,老老實實地離開這裏。


    三言兩語趕走趙熙,董敬之左手捋著胡子,去看那兩個進入他杏林的凡人,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體力耗盡,高燒昏迷,另一個明顯被烈火燒傷嚴重,卻仍好端端地站著,甚至還遊刃有餘地照顧著那個昏睡過去的年輕人。


    董敬之不由驚訝道:“後生,燒成這樣你怎麽還能好端端地站著?”


    關於這點紀珩早就有了應對的法子,他開口道:“我感覺不到疼痛。”對於一件機器而言,別說隻是用於偽裝的表層受損,就算是全身拆成幾百塊,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原來是沒有痛覺。”董敬之自覺明白了真相,“就算如此,這麽嚴重的燒傷也耽擱不得,小夥子,你隨老夫來。”他並不知道紀珩在嚴重燒傷之後還帶著風且吟徒步走了三個時辰,話畢就從身旁的一顆杏樹上折下一支樹枝,而後對著樹枝吹了口氣,將之扔在地上。


    那樹枝一落地就變作了一個表情木然的壯漢,他麵無表情地走到紀珩麵前,伸手幫他接過了懷裏的人。


    紀珩默默地記錄下眼前發生的一切,對著樹枝變成的壯漢說了聲“謝謝。”


    那壯漢呆呆地背著風且吟往山上走,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紀珩的道謝。


    董敬之見狀便道:“這漢子隻是老夫臨時用樹枝變出來的,並不具備神智,往後你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他去做,不用將他當成人看。”


    紀珩點頭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說,忽略世界觀和能量存在的差異,這個樹枝變成的男性在本質上跟他是同類。


    第16章


    “嘶,這麽嚴重的燒傷,對於一個凡人來說真是要命!”董敬之帶著紀珩兩人來到山頂上的屋舍中,讓他在木床上趴下,一邊處理他身上的燒傷,一邊問道:“剛剛那個靈宗弟子身上戾氣頗重,你們兩個凡人是怎麽惹上他的?”


    紀珩調出之前的記錄,如實迴答道:“風且吟殺了一個靈宗的弟子,他是他們派來給那個弟子報仇的。”


    董敬之又問:“風且吟是你的同伴?他為何要殺害一名靈宗弟子?”


    紀珩道:“風且吟說,那個靈宗弟子害了很多無辜女子,於是他替天行道把他殺了。”


    “替天行道?”董敬之笑了笑,“這個說法倒是有意思。”


    董敬之將一層半透明的綠色藥膏塗在紀珩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後背和頭臉上,而後用特製的繃帶將傷口裹上,以防感染。


    “這樣傷口放在凡間早就沒救了,你這小子幸好遇上了我。”董敬之將傷口包紮好,而後道:“就算感覺不到疼痛,這幾天你也不要到處走動,乖乖趴在床上,等個七八天,傷口就能完全痊愈了。”


    紀珩道:“謝謝您,請問我可以曬太陽嗎?”


    董敬之道:“可以是可以,隻是接下來一個月,也都不會有太陽了。”


    一個月?被雲層削減掉大部分的陽光所能提供的能量十分有限,而他剩下的能量隻有百分之十三,如果再發生有人類追殺這樣的意外,那麽他隻能被迫關機了。


    董敬之包紮完傷口,順便用用神識掃了一遍紀珩的根骨,心中歎息,可惜了,有機緣卻沒有修仙的資質。


    “你好好休息,不要隨便動彈,我去看看那個小夥子。”


    話畢,他搖搖頭,到隔壁去看另一個年輕人了……


    ===


    風且吟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


    他躺著的地方是一張隻鋪著一層草席的竹床,不遠處擺著幾把木凳子,靠牆的地方有一張方桌,上麵擱著幾隻藥罐子。


    透過這間屋子的窗子,還能看見外麵枝繁葉茂掛滿果子的杏林。


    這是哪裏?剛剛睜開眼睛的風且吟對著這完全陌生的環境還有些迷茫,但下一刻,之前的經曆複蘇,他立刻完全清醒,身體一下子就從床板上彈了起來。


    紀珩呢?他明明背著紀珩要去找藥看大夫,然後……然後呢?


    之後的事情他完全沒有印象,風且吟擔心焦急地往外走,剛剛跨出門口卻被一個表情冷漠的大漢攔住了。


    他還以為這大漢是來抓他們的,下意識就出手了,等到那表情冷漠的大漢被他一掌掀翻在地,他才發覺這看起來人高馬大的漢子似乎……弱了點?


    正當他猶疑不定之際,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老人不滿的抱怨,“我這仆從費心費力照顧你,反倒被你打了一頓,你這小夥子當真是好沒道理。”


    風且吟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灰色長袍,一頭花白頭發用木簪束著的老人正悠閑地躺在一把搖椅上,一隻手伸到頭頂的杏樹上,摘下一枚杏子慢悠悠吃著。


    風且吟目光一轉,頃刻間便猜出了前因後果。立刻彎腰歉意地將倒在地上的大漢拉起來,而後朝著那躺在樹下的老人拱手道:“是老人家您救了我嗎?您可看見同晚輩在一起的另一個年輕男子?”


    董敬之側頭看向風且吟,見這年輕人雖然臉色蒼白,但雙目有神,言行從容恭謹,不由多了幾分好感,便道:“沒錯,是老夫救了你們,跟你在一起那個年輕人老夫給他上了藥,現在就在你旁邊的那間屋子裏休息。”


    風且吟聽了這話眼裏立刻露出喜悅來,卻按捺下跑過去探望紀珩的衝動,恭恭敬敬地朝老人作揖道謝。


    董敬之擺擺手,不甚在意道:“不必如此,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的責任。”


    聽到老人家說起醫者,風且吟目光一動,他掃了一眼山上果實累累的杏林,心裏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脫口而出道:“請恕晚輩鬥膽,您可是醫仙董先生?”


    聞言,董敬之搖頭道:“醫仙不敢當,不過是略通幾分醫術罷了。”言罷,他頓了一下,從搖椅上坐起身,看向風且吟的目光裏帶上幾分嚴肅,“難道帶著信物進來的人是你?”他上下打量了風且吟幾眼,越看越覺得像一個人,不禁道:“莫非,你是風不度的兒子?”


    風不度正是風且吟父親的名諱。


    即使已經過去數年,但是當風且吟再次從別人嘴裏聽到父親的名字,尤其念出這個名字的還是父親的故交時,他的眼眶依然熱了。


    身上的衣服雖然已經被人換過了,但是東西都還在身上。風且吟從懷裏掏出他一直放在身上的東西,雙手捧著呈給董敬之看。


    那原本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現在卻隻剩下一個黑色的劍柄。


    坐在搖椅上的老人卻沒有接過去,隻是看了一眼便歎了口氣,語氣裏帶著幾分感慨,“我原本以為是你們兩個之中有人與老夫有緣,所以才能被杏林接納,沒想到竟是故人之子。”


    風且吟年紀尚幼時,便時常聽到父親向他講述年少時遇到醫仙時的事跡,對這位存在在他父親口中的神醫一直萬分向往,也一直牢牢記著父親跟他講過的地方,此次南下就是想要找這位傳說中的神醫為他驅毒,原本以為要耗費不少時日,沒想到陰差陽錯,他和紀珩反倒被對方救了下來。


    此刻聽見對方的感慨,想起記憶中一直待自己如珠如玉的爹娘,風且吟眼底浮現幾分淒楚,又很快壓了下去。


    這時,又聽董敬之道:“對了,你父母如今可安好?”


    風且吟頓了頓,壓下心底翻湧的恨意,才帶著幾分黯然道:“家父家母,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第17章


    雖然不擅長鬥法,但董敬之畢竟是有著金丹期修為的修士,風且吟那點恨意掩飾得再好也逃不過他的感知。他心中微微一歎,不再提那些事,而是道:“不管之前如何,既然你們已經到了這裏,老夫自然會庇護你們。你身上的外傷已經無礙了,倒是體內的毒有幾分麻煩,我問你,你可是已經發作了兩迴了?你每次發作是什麽時候?”


    風且吟本就是為了這個南下的,聞言立刻道:“是每個月的十五。”


    董敬之沉吟片刻,道:“這毒雖然麻煩,倒是不難解,不過它隱藏得極深,得等你下一次發作,它自己出來才能徹底拔除,等到下月十五發作的時候,老夫再為你驅毒。這毒暫時傷不了你性命,倒是不必擔心。”


    風且吟聽了這話才徹底放下心來,拱手道:“謝董先生。”


    董敬之擺擺手,道:“跟你一道來的那個小夥子現在應該醒了,你去看看他吧!”


    風且吟點頭,當下朝著老人拱拱手,而後才轉身去探望紀珩。


    這山上十分幽靜,風且吟推開那扇木門的時候,甚至能聽到一聲細微的蟲鳴。


    紀珩臉朝著牆壁趴在床上。看著他身上頭上纏著的繃帶,風且吟心口猛地抽疼了一下,他幾步走上前去,想要伸手又害怕把他弄疼了,隻好站在床邊,手足無措地看著。


    紀珩發現風且吟進來了,轉頭就要翻身過來,剛剛動作就被風且吟慌慌張張地按住了。


    “你幹甚?不要命啦?”


    紀珩眨眨眼睛,反駁道:“否定。隻是翻身,不是不要命。”


    風且吟當然知道他隻是想翻身,但他背部燒傷那麽嚴重,這一翻身肯定要牽扯到傷口,哪裏能任由他動作?


    他一隻手按在紀珩沒被燒傷的腿上,心道紀珩這個人對別人總是耐心細致,對自己卻向來粗心馬虎,他少不得要好好監督他。


    “從今天起一直到你傷好,就由我來照顧你……”風且吟絮絮叨叨一番,忽然道:“對了,你什麽時候想如廁就咳嗽一聲,我在隔壁也能聽見的……”


    “好。”紀珩應了一聲,他設定的排泄次數是每日早晚兩次,現在還不到時間。他的一隻腿被風且吟輕輕按著,便順著人類的力度側頭趴迴床上。


    見紀珩老老實實地趴著了,風且吟稍稍放下心來。他低頭看著紀珩沒被繃帶遮住的一隻眼睛,問道:“疼嗎?”


    紀珩:“不疼。”


    “董先生的藥果真有用!”風且吟有些開心地揚起唇角,見紀珩趴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簾垂著似乎困了,忙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話雖如此,他仍舊站在原地,對著紀珩閉上眼睛的樣子看了許久,直到肚子咕嚕一聲才迴過神來,轉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第18章


    他出去的時候,董敬之還坐在樹下的搖椅上,雙目闔著似乎在假寐,風且吟本想輕手輕腳地走過,誰料剛剛踏出一步,老人家就開口道:“廚房就在房間後麵,隻是許久未開火做飯了,你要用的話還得先清理一下。”


    風且吟未料到還未開口對方就知道他要做什麽了,他又一次抱拳道謝,卻沒有立刻去廚房,而是問道:“董先生,紀珩身上的燒傷很嚴重,不知道以後……”


    “以老夫的醫術對付這點燒傷還不算麻煩,最多再過五日,他就能痊愈了。至於靈宗的人,你們也不用當心,便是看在你父親的麵上,我也會為你們擋著。”


    風且吟心中感激不已,卻也知道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報答,感謝的話說太多次也失了味道,隻得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將這份恩情放在心上……


    風且吟來到廚房後,才知道董先生說的“許久”未用真的是許久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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