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武城忽地紅了眼眶,「求您救救王爺罷。」懷風驟然心頭一緊,「你說什麽?」第90章「四個月前我們押解魏長清到了京城,誰知那廝關到天牢裏沒一天便被毒死了,這一下死無對證,圈禁廣陽王的旨意便遲遲未下,沒多久皇上又染沉屙,王爺和太子合計著廣陽王怕要狗急跳牆,命人加強了京畿守衛,誰知廣陽王派來的刺客不去宮裏搗亂,卻來王府暗殺王爺。臘月初一那日王爺在內宅陪太妃用膳,身周隻留了三四個親衛,那些刺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侍衛們抵擋不住,王爺又要護著太妃,待屬下調集人馬趕到時,王爺腰上已被刺了一劍,後來大夥兒一擁而上,不想那些刺客放出毒來,不僅沒拿下他們,反倒折了我們好幾個兄弟,屬下臉上也讓人砍了一刀。那夥兒反賊著實厲害,得手之後立刻便逃得不見蹤影,連根頭發也沒落下。」懷風明知懷舟性命無礙,但聽到這裏,亦不禁悚然動容,「後來呢?哥哥……他傷得重嗎?」「那一劍刺得不深,原本沒什麽大礙,可劍上抹了毒,見血封喉,幸虧王爺內力了得,阻住了毒氣上延,隨後給胡太醫看了,開了解毒的方子出來。隻是那毒忒是厲害,胡太醫說不知毒為何物,便不能對症下藥,所開方子雖有效,卻隻能頂得一時,終究不能將毒素盡數清除,恐日子一長便要性命不保。太子召集了太醫會診,也沒一個有甚好辦法。王爺開頭幾天隻在床上躺著,後來稍能起身便接到師門傳書,得知穀主病重,王爺說什麽也要來看一眼,誰都勸不住,太子無法,便叫一隊東宮侍衛同屬下們一道護送王爺迴來。這一路有一多半是在船上,初時王爺高熱不退,整日昏沉沉臥著,稍好些便換了馬車趕路,昨兒晚上到了穀裏,王爺說這是師門重地,不叫外人進來,一眾侍衛都給扔在了穀外,是屬下死皮賴臉才跟在了身邊,後來聽說穀主的病是師弟的兒子給治的,這才知道竟是二爺。」武城牢記懷舟吩咐,便是急得幹搓手,亦不敢提高些聲兒叫人聽見,隻壓著嗓子哀哀求道:「二爺,屬下知道您身世離奇,與王爺不是親兄弟,屬下也知這其中必少不了恩怨,可王爺一向待您實打實的好,您看在這許多年的情分上,救王爺一救罷。」「他中了毒?」初聽懷舟遇刺,懷風已是心頭一緊,這時更加臉色煞白,迴想方才所見懷舟臉色,拔腳便向外走,忽地又省起懷舟現下還在主屋呆著,腳步便又一頓。「你們住哪兒?」武城觀他神色,已知懷風定然不會不管,心下一喜,忙道:「就在王爺舊日住的那間屋子,從這裏向左數第一間便是。」主屋中,哥舒仲離用過藥,又同懷舟說了幾句便即躺下,懷舟在旁看護良久,直到師父昏睡過去方靜靜起身退到外室。雲澄心一直在外候著,見他出來,問:「師父睡了?」看一看懷舟臉色,勸道:「你趕路累了,又守了半夜,不妨迴去躺躺,這兒有我呢。」「有勞師兄。」懷舟此刻隻覺頭重腳輕,便也不推辭,出了主屋慢慢向迴走,眼看快到自己住處,眼前忽地一陣發黑,站住腳緩了一緩,才又一步一步挪了迴去。他入門甚晚,幾間臨近主屋的房子均已住了師兄,便隻剩下穀中緊北邊這把角的一間,哥舒仲離待他猶如親子,卻不肯在這等小事上慣著他,是以他堂堂親王,卻隻住了這兩丈方圓小小一間屋子,除卻桌椅床榻之外便隻得一隻衣箱,再無別物,清簡樸素得比之王府裏小廝的住處尚且不如。懷舟身上餘毒未清,清早時便又發起了熱,強撐著沒讓師父看出來,挨到這時渾身上下便似灌了鉛水,沉甸甸混沌沌,連推門都費了好大力氣,邁進屋時反手關了門,正要往床上倒下,忽聽門後傳來一記輕微腳步聲,登時一凜,凝起剩餘氣力,也不迴頭,右手一招破風斬向後劈下,「誰?」他受襲之後比往日更多出十二分警醒,雖現下身上難受,可仍辨出那腳步聲有異,絕非武城那一雙黃羊皮靴子踩出的動靜,穀中幾位師兄均知他脾氣,也不會擅進他屋子,是以這一劈之下用盡全力,便聽身後輕輕「啊」的一聲,隨即曲池穴上一麻,竟被來人輕輕巧巧一招間卸去了掌力。懷舟一驚,欲再發第二招,右臂卻已被牢牢扶住,便聽來人道:「別運內力,小心毒氣攻心。」懷舟左手已然成爪,招式使到一半倏然停住,慢慢迴身,隻見懷風一隻手已搭在他腕脈之上,目光中滿是擔憂。兩人自江上一別已過去五個多月,這段時日中,懷舟無數次迴憶起那一跳時的情形,每每念及便是痛徹心扉怒火中燒,隻想抓到懷風後狠狠痛揍一頓,這時人在跟前,見他蹙著眉頭為自己把脈,一腔怒火登時凝住。「你怎麽知道我中了毒?」「武城說的。」懷風細診脈搏,眉頭越皺越緊,幾要打個結出來,「他方才來求我給你解毒。」懷舟眼神一凝,輕輕道:「他若是不與你說,你也不會來見我。」懷風一愕抬頭,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些什麽。他這副樣子便如默認一般,懷舟氣本已消了幾分,這時怒火陡然又起,隨之相伴的又有幾分悲哀幾分無奈,默然站立少頃,將手臂抽了出來,「出去。」懷風呆住,怔愣愣看著懷舟好一會兒,低低道:「你身上這毒很是霸道,耽擱久了再難拔除……」不容他說完,懷舟已背轉了身,搖搖晃晃往床邊走,竟是看也不看懷風一眼。他這時麵色越發青了起來,額上一層虛汗,懷風看出不對,急忙上前去扶,「哥哥……」懷舟聽見這一聲叫,胸口便是一痛,心道:你若永遠隻當我是兄長,倒真不如不見的好。他素來堅忍,此刻重傷之下又兼傷心難過,驀地裏心灰意冷,隻覺活著殊無歡愉,眼見懷風過來攙扶,登時濁氣上湧,一把甩開懷風手臂。他這一下用力過度,腦中一陣眩暈,身子一歪,軟軟倒了下去,落地之前,隻覺跌在一具溫熱的身子之上,就此人事不知。再張眼時,天色已然黑了,屋外刮著北風,一點風自門窗縫隙處透進來,桌上紅燭便跟著搖了幾搖。懷舟才醒,神誌尚自混沌,又待了片刻,眼前景物漸漸清楚起來,隻見身上蓋了一床厚被,四角掖得嚴嚴實實,微一側頭,看清身旁躺了一人,合衣睡著,似是倦極而眠,寒冷夜中竟不曾蓋甚東西,被凍得蜷成一團,緊緊貼在自己身側,長睫在眼周投下一層陰影。懷舟一瞬不瞬看著這共枕之人,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燭光搖曳中,竟分不清是真實亦或幻境。這時外麵風聲又響了些,吹得窗紙嘩嘩作響,身側人夢中似也覺冷,瑟縮一下後往懷舟身側靠得更緊了些。須臾怔忡後,懷舟已然迴神,掀起半邊被子便要往懷風身上蓋落。他受傷之下渾身乏力,動作便不似往日輕柔,這一下動靜大了些,驚得懷風眼睫一顫,霍地張眼坐起,見懷舟黑幽幽一雙瞳仁靜靜望著自己,不由得脫口而出,「謝天謝地,你可醒了。」語聲輕顫,後怕之餘,乃是不容錯辨的一腔歡喜,一隻手亦撫上懷舟麵頰,輕輕貼住,片刻後長長唿出一口氣,「總算不燒了。」一麵說一麵揭去了懷舟額上一條濕帕,扔到床頭一隻水盆裏。「你燒了一整天,若再不退熱,怕隻有千年人參才救得了。」懷舟覺出額上一片清涼,想是一直拿濕帕子敷著,再看天色,暗暗一驚,忖著懷風這是看顧了多少時辰,先前那一點慍怒便漸漸沉澱下來,心中隻剩一片柔軟溫熱。「我睡了多久?」話一出口,嗓音沙啞低沉,竟是燒得嗓子也幹了,倒把自己嚇了一跳。「足有七八個時辰了。」桌上放著隻用棉套裹著的小巧銅爐,原是懷風暖手用的,如今在爐上座了隻銀蓋碗,懷風揭去蓋子嚐了一口,見裏頭藥汁還熱著,甚是滿意,迴去床上將懷舟扶了起來坐好,再去端了藥來,拿根湯匙舀了送到懷舟嘴邊。「幸虧武城周到,一路上備了這套銀具,換了別的,這藥不知熱上幾次才等得到你醒。」懷舟多少年不曾讓人這般喂過東西,頗覺不慣,便要伸手,「我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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