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叔父道:「二叔,這可是咱們陰家長孫了。」欣喜之情不亞於陰七弦。他兩人於這螟蛉子毫無芥蒂,頃刻視為親生,懷風雖覺對不住父兄,可見弘軒討得二人歡心,也不禁十分歡喜,拍一拍弘軒的小腦袋,「這是你祖父和大伯父,快跪下叫人。」弘軒跪下磕了個頭,這才叫道:「爺爺,大伯。」他禮數由宮中女官教養,十分端正,縱忘了自己身世,這等禮節做起來卻是熟門熟路,叫完了人也不起來,便這麽筆直跪著,看得陰七弦笑得合不攏嘴,起身親自去抱了他起來,讚道:「好個乖巧有禮的討喜娃娃。」第132章當日晚上,廳中設下家宴,除了父子三人,便隻得弘軒在座,懷風看了便問:「怎麽不見嫂子?」陰七弦笑道:「他二人還未拜堂,婉丫頭怎好露麵,且再等兩天,你便能見著這位大嫂啦。」陰寒生也道:「我們也是前日才得到家,旅途勞累,她還沒歇過來,這兩日連留月館也沒出過。」留月館乃是染醉山莊中最為精雅的一處院子,當年本是陰寒生父母居處,陰寒生嫌館閣過於空曠,奪迴染醉山莊後自己另撿了處小巧院落居住,如今特特收拾出留月館用來安置新娘,除了以示尊重之外,自然也是因這位歐三姑娘頗為與眾不同,陰寒生嘴上不說,心裏卻已不由自主關切起來,萬事不敢怠慢了去。懷風聽他如此說,便也罷了,與父兄義子團團坐下。弘軒精力比不得大人,吃過飯沒多久便倦得眼皮直耷拉,懷風喚來丫頭抱他去自己屋裏睡下,自己與父兄喝茶閑話,又將一路上用雪參製好的藥丸拿出來,囑父親逐日服下,待陰寒生問起盜參經過,便胡編亂造瞎說一通。到了初六這日,染醉山莊裏裏外外張燈結彩,上上下下喜氣洋洋,兩位新人一身大紅吉服,拜過天地高堂後入了洞房,廳中便隻剩了諸位堂主並一眾弟子們高談暢飲。此次少主大婚,內外三堂共六位堂主俱都前來恭賀,又各自帶了不少隨行弟子,席間便有好事者,酒到酣處顯示武藝以為笑樂。花堂主座下女弟子尤多,有擅唱的,有善舞的,禁不住師兄弟們攛掇,索性歌舞一番,這酒席便越發熱鬧起來。弘軒長這般大還是頭一次見識這等場麵,處處好奇,事事新鮮,張著大眼左看右看,看到有趣處,拍手咯咯直笑。翌日清晨,陰七弦端坐正堂,等著新人敬茶。不多時,陰寒生攜著新娘子進來,雙雙向叔父拜倒。懷風在旁看著,隻見這位嫂子身形輕盈窈窕,五官端正秀麗,尤其一雙眉毛微微上挑,少了幾分柔美,平添幾許英氣,迥異尋常脂粉,行止間又落落大方,不由頓生好感,待兩人到了自己跟前,趕忙起身見禮,喚道:「大嫂。」歐婉揚極是爽朗的一個人,聽見這聲喚,並無一般女子的羞澀之態,大大方方應了,迴以一聲「二弟」,又送上自己手製的一隻荷包做見麵禮。懷風見那荷包針腳細密,上麵繡的一叢修竹也極是精致,讚道:「大嫂好手藝,大哥日後有福了。」豈料歐婉揚一挑眉,「那可未必。」指著那荷包笑,「光縫這東西便費了我半月功夫,更不用提上麵繡樣,隻繡這一角便將我幾根指頭紮了個遍,說不得,隻好請幾位妹妹代勞,才做得了這一個,幸得隻你一位小叔,若再多來幾位,可真就要了我命去。」她生於揚州,說話腔調中便帶了吳儂軟語,偏生幾句話說得清脆爽利,隻聽著便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懷風不料她這般風趣直爽,越發喜歡這位新嫂嫂,亦促狹迴道:「大嫂好生實在。」連同陰七弦與陰寒生,不由都笑出聲來。輪到弘軒見禮時,歐婉揚摘下項上一副金瓔珞,戴在弘軒頸間,笑道:「我前日才曉得還有這樣一位小侄兒,不曾備得禮物,便將這個給你罷。」見弘軒生得玉雪可愛,忍不住又順手捏了捏他臉頰。待一家人廝見過,早飯便擺了上來,陰七弦數日間不止有了兒媳,兼且多出個孫子,一家人坐在一起,比之往日裏父子三人的場麵別有一番熱鬧,不由甚是高興,見歐婉揚為自己布菜,便道:「以後便是一家人了,咱們家常過日子,沒得那麽多規矩,你二弟與我也都不是那般講究的人,你也隨性就是,千萬莫要拘謹了。」又指著陰寒生道:「他若有欺負你的地方,隻管來告訴二叔,二叔自會給你做主。」歐婉揚笑盈盈應一聲,「是。」又側頭瞥了陰寒生一眼。陰寒生裝沒看見,幹咳一聲,夾起一塊桂花糯米糕送進妻子碗裏,「快些吃罷,莫要涼了。」那桂花糕本是懷風愛吃之物,每上這道點心,陰寒生必會先夾一塊送到他碗裏,今日卻似忘了般。懷風先還一怔,隨後便是了然一笑,暗暗為他夫妻二人歡喜,也夾起一塊桂花糕,放進弘軒碗裏。歐婉揚這一嫁進來,內宅中便有了主事之人,平日冷清清的莊子頃刻間多出幾分煙火氣息。陰寒生瞅著還同以前似,並不見與懷風有甚疏遠,可呆在自家院子裏的時候卻漸漸多了起來。轉眼過去三月,歐婉揚晨起惡心頭暈,陰寒生急急叫了懷風過去診脈,這一診便診出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適時弘軒正由陰七弦親自教習拳腳,聽見丫頭過來報喜,曉得大伯母有孕了,立時歡唿一聲,攀在陰七弦身上,一疊聲道:「爺爺,爺爺,叫大伯母生個小妹妹陪我玩罷。」萬堂主和錢堂主的幾個孫子現下也在莊子裏住著,均是些半大小子,聚在一起不是被逼著練武便是四處招貓逗狗的玩鬧,各個曬得黑炭頭般,弘軒雖愛和他們一道玩耍,但心裏隱隱總盼著身邊能再有個又乖巧又漂亮的女娃娃。陰七弦聽了失笑道:「你當爺爺是送子觀音嗎,這生男生女還能由我說了算。」豈料弘軒一語成真,十月臨盆,歐婉揚果真生了個粉嫩嫩的女娃娃出來,眉眼酷肖其父,一管鼻子卻似極母親,落地不久便已看出是個美人胚子。陰七弦同陰寒生均歡喜得不行,珍而重之的取了個名字,喚作妙兒,弘軒更是喜得上躥下跳,每日裏一起床便往小妹妹屋裏跑。到了年關,一家人團坐過節,陰七弦眼見子侄媳婦孝順有加,又兼孫兒孫女俱全,各個玉雪可愛,心懷大暢,前半生積鬱苦痛方始煙消雲散。這一年多間,懷風時時往夷陵遊玩,自水沉煙處接到過數封京城來信,先是得知淑妃郭氏一族隱招聖怒,漸漸失了勢去,又有北燕送來和親的宗室女誕了皇子出來,京中局勢詭譎不明,懷舟一時不能脫身,便隻安心等候。待到這一年正月剛過,馮德才借來此辦貨之機給懷風送了封信來,信中寫著蕭達數月前在西北之地伏誅,懷舟已自京中脫身,現下仍舊迴了邊關鎮守。懷風看過,心中歡喜,撿了一日,趁陰七弦高興時道:「爹爹,弘軒根基功夫已是不錯,隻是這一年多都呆在莊子裏,眼界不免小了些,眼下家中無事,我便想著帶他天南海北四處走走,多長些見識。」弘軒聰慧討喜,陰七弦於這孫兒亦十分疼愛,雖覺現下便出去行走江湖不免早了些,但一想以懷風性子,此行定然是四處遊玩居多,倒也無甚風險,想一想,隻囑咐弘軒兩句,「莫要忘了每日練功,跟緊你爹爹,莫走丟了去。」也便應了。懷風再等不及的,當即收拾包裹,翌日便牽了黑裏俏,帶著弘軒出了門去。三月春風拂過,便是北地亦冰消雪融花發南枝,觸目所及一片蔥榮。馬背之上,懷風抱著弘軒,一麵行路,一麵指著官道兩旁景物,野菜樹木稻穀等物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