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放下筷子,從袖子裏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我吃好了,可以迴家了。”謝瀟瀾拉過他的手,麵上陰鷙散去,露出淺笑:“那咱們走。”謝瀟瀟將這場鬧劇從頭看到尾,絲毫不明白身邊的兩人怎麽出了酒樓就和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冷靜自持。他若是再年長兩歲,定要上去再補陳文幾腳。“出人命了!”“快去叫大夫!”剛出飄香樓就聽見吵鬧聲,何意耳朵尖,聽見動靜下意識就朝聲源跑過去了,謝瀟瀾拉都沒拉住。出事是飄香樓對麵的酒樓,何意進去就瞧見一身穿華服的少年撐著木桌嘔吐不止,那架勢恨不得吐出血來。何意趕緊衝過去,卻被身邊的小廝攔住:“你做什麽!你是什麽人!”“我懂醫術,你讓我把把脈!”何意見那少爺吐的厲害隱約帶了血絲,也顧不得小廝阻攔,推開他抓住少年的手腕。“怎麽樣了?”小廝見他神情莫測,止不住擔心自己的下場,要不是他說讓少爺來這裏用午食,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何意卻是稍微鬆了口氣:“衝幾皂莢水給他灌下去,催吐。”“……我們少爺已經吐的很厲害了?”何意淡淡:“你要是想他死,也可以不聽我的。”小廝還在猶豫之際,店小二就已經衝進後廚開始化皂莢水了,要是人死在店裏,他們怕是都要下大獄挨板子了!皂莢水一碗碗的灌下去,這少爺吐的更厲害,但隻是將吃喝下去的東西吐出來,並沒有再吐出血絲。被侍衛拽著飛奔而來的老大夫喘著粗氣,被帶到酒樓裏時還有些茫然。何意微微蹙眉:“青木香用的太多了,剛剛已經催吐,殘留的青木香不會太多,隻是還需要您再把把脈。”老大夫這才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似的迴過神,趕緊上去把脈:“無甚大事,隻是還要服幾貼藥緩衝幾日。”小廝一聽當即就給何意跪下了,聲淚俱下:“多謝恩人!多謝您救命!”“舉手之勞。”何意不喜歡這裏動不動就跪的毛病,微微往旁邊錯了錯身子,“沒事就好。”少年吐的有些厲害,此刻暫時性止了吐依舊覺得胃部燒灼,他強撐著抬頭看何意:“你是哪家的哥兒,叫什麽名字?”“夫郎,可都解決了?”謝瀟瀾緩步走來,見何意並未不妥,這才看向少年,“原來是南少爺。”南靈微驚詫:“謝秀才?”“是。”謝瀟瀾同這位縣令之子交情不多,平日裏見到也隻是點頭微笑,見他無事便提出要走,“既然已經解決,走吧。”何意滿意點頭,十分自覺的去牽對方的手。侍衛將圍觀百姓全都嗬退,南靈微在小廝的攙扶下慢吞吞的走出了酒樓,他看著何意他們離去的背影,語氣一冷:“給我仔細查查!”於是下一刻,侍衛就將這萬家酒樓給圍了起來。自從父母去世,何意就不曾再和人有牽手這樣親密的行為,經曆方才那出後,心動之餘還有些難言的緊張,他隻覺得自己的掌心汗津津的。“你放……”“馬上就到了,這裏人多莫要走散了。”謝瀟瀾想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在身後拿著許多東西的謝瀟瀟連多餘去牽何意的手都沒有,他憤憤瞪著自家兄長的後背,怎的就不怕他走丟!何意停下腳步,認真問:“我的掌心出汗了,能不能讓我擦一擦,然後繼續牽著?”謝瀟瀾識相的鬆了手,看著他拿著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自己帶有繭的五指,莫名生出點不痛快來。對方才十幾歲的年紀,雙手的繭都能和那些婦人差不多,可他見過何禮,對方十指幹淨沒有任何老繭,可見何家是如何苛待何意的。他輕輕摩挲著對方指腹處的繭,又想起前世楊辛那雙柔若無骨的手,忍不住心疼:“日後家裏請了下人,你和娘就不用再做那些粗使活計。”既然這輩子跟了他,就斷沒有受委屈的道理。作者有話要說:解毒方法胡謅的,但是青木香用多確實會嘔吐不止中毒。第11章 兩天的休沐很快過去,謝瀟瀾帶著何意給他磨成粉可以直接衝水喝的補藥迴了書院。隻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總覺得其他學堂的秀才或童生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將東西收拾好放到宿舍裏,迴到學堂立刻就有同窗圍了上來。“瀟瀾兄!你怎的來這般晚,那陳文說你當街欺辱他,找了夫子和山長要把你趕出學院!”“那陳文平日裏就愛招貓逗狗拍馬屁,也不知怎麽就和楊夫子那般好,要聯合擠兌你!”“那楊夫子平時不是很喜歡謝兄嗎?”謝瀟瀾稍作思考就知道八成是陳文和楊辛搞的鬼,按照楊夫子對楊辛的疼愛,會針對他也不奇怪。隻是他原以為楊夫子會明事理,不過也怪不得對方前世會“臨終托孤”,讓自己強娶楊辛,無非就是見他即將中舉。不曾想重來一世,楊夫子見他傷到腦袋昏迷,怕於前程有礙,所以不讓楊辛見他,而他也早娶了夫郎,楊夫子定然不會讓楊辛做妾,見他對他們沒有幫助,幹脆舍棄。這些人,從一開始就算計的清清楚楚。翟子橋見他還有心情走神,拍拍他肩膀:“謝兄!要是真被趕出書院,今年秋闈怎麽辦?”“秋闈要去府城,在家準備也是一樣的。”謝瀟瀾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隻是書院不會就這樣直接將他趕走,否則來日他中舉,就是縣令都要好言相待,書院不敢太苛刻。果不其然。一群人還沒商量出對策,就有其他學堂的書生來找謝瀟瀾。“瀟瀾兄,山長找你。”謝瀟瀾微微點頭:“這就來。”甲班的秀才們都有些緊張,梧桐書院雖人才輩出,但謝瀟瀾卻是書院裏最有望中舉的,且很有可能是解元,若是將這樣的人趕出去,書院定然會後悔。可楊夫子向來嚴苛死板,若真的逼迫,山長怕也隻能同意。謝瀟瀾起身跟著那秀才出了門,秀才忍不住提醒他:“謝兄,方才在山長那裏聽了幾句,楊夫子和陳文他們都在裏麵,好像在商量趕你離開的事,你……”“多謝告知。”他故作沉吟,微微一笑。帶路的人也跟著撓頭笑了笑,知道他定然不想說話便沒有再多說。山長房間裏。“楊夫子,瀟瀾可是梧桐書院最有希望的學生,怎麽能把他趕出去?”山長難以理解,“你平日不是最看中瀟瀾嗎?”楊夫子冷笑:“這樣德行有虧的人,即便日後中舉也是為書院抹黑!必須趕走他!”“那謝瀟瀾在鎮上酒樓對我拳打腳踢,還得罪了縣令之子,他的夫郎也無德行,勾引於我,這樣的人考中舉人也會被剝奪功名,何況我梧桐書院有能者人才濟濟,何止他一個謝瀟瀾!”陳文見山長猶猶豫豫,直接開始紅口白牙的胡說八道,一劑猛藥下去,再加上和陳文交好的秀才們附和,山長很明顯動搖的更加厲害了。話音剛落,謝瀟瀾應聲而進。他打量著屋內的人,笑的雲淡風輕:“確實不止,不過我前日有提醒過陳秀才,當街調戲拐帶我夫郎,你是想死嗎?”“謝瀟瀾!你太狂妄了!”楊夫子拍案而起,憤慨指責,“你羞辱我兒,又不顧及同窗情誼,你就該退出書院!”謝瀟瀾微蹙眉心,狀似不解:“梧桐書院引進的夫子和書生一年不如一年,確實有礙我讀書,山長意下如何?”“……瀟瀾,不如你就……”山長話未說完,但謝瀟瀾已經知曉對方的意思。盡管他早就知道結果,還是不免覺得諷刺,這些人在從前對他多有追捧,如今這般作為實在讓人譏諷不已。也罷,他謝瀟瀾隻是個體,哪裏比得過對方人多勢眾,何況他本來也不打算繼續在書院裏學習,這裏書生和書生抬頭不見低頭見,若是日日都見到陳文實在人讓人厭煩疲倦。他淡聲:“我會離開。”“山長!我們夫子不在,若是他迴來得知自己的得意門生被趕出書院,定然會不悅!瀟瀾兄又沒做錯事,為什麽要趕他離開!”“瀟瀾兄學富五車極有可能中舉!書院這般作為,豈不是把人才往外推!”甲班的學生們忍不住衝進來,實在難以接受山長居然願意聽他們的把謝瀟瀾趕出去。看著為首的翟子橋和其他同窗,謝瀟瀾心中有些暖意,他不甚在意:“無事,在何處都能讀書。”其他學生還想讓平時和謝瀟瀾走的最近的翟子橋勸勸,但翟子橋卻看著對方一句話都不願再說,他能理解對方的想法。於是,當何意幾人采藥迴家就看見謝瀟瀾也在家時,不免有些震驚。何意微微蹙眉,看到還沒來得及搬進屋內的書心中有了猜想,他微抬下巴:“快來幫忙,今日采摘了很多,要曬好一會兒。”“……好。”謝瀟瀾莫名鬆了口氣,他不想被何意知道這事,雖說他本身也是要迴家讀書,可到底有所不同。謝瀟瀾幫忙將藥草晾到房頂,何意他們則是在下麵忙活,他起身往下看,就見何意瘦小的身材穿梭在許多簸箕之間,心裏的煩躁消減,饒有興味的看著他忙碌。何意有所察覺,抬頭的片刻愣住,未到晌午的陽光柔和不刺眼,謝瀟瀾曲起腿坐在房頂,日光從他身後傾瀉,周身都像是鍍了一層金光。他像是一株在盛夏裏生長的墨蓮,開在他心頭,經久不衰。謝瀟瀾也緩過神,唇邊露出笑意:“你有些像在花叢裏忙著采蜜的蜜蜂。”“我還能像看到懶人就蟄的野蜂王,你想試試嗎?”何意也跟著笑。“恕我直言,並不想。”“下來,娘說要給你煲魚湯。”何意朝他招招手,“我給你扶著梯子。”謝瀟瀾快速起身,利索下了房頂,十分自然的牽著何意往屋內走去,何意自覺幫他將那些書本和行李都搬進去。盯著他背影,謝瀟瀾開了口:“我離開書院了”“英雄都不問出處,讀書也一樣,有心者身處鬧市依舊能泰然自若。”何意扭頭朝他淺笑,“在家也一樣。”謝瀟瀾勾唇:“你說的對。”他也是這般想的,再者,如今看來許多事都發生了改變,但科考不會變,就算沒有前世的記憶他也依舊能考中,他隻是不想讓何意擔心。盡管迴了家中,謝瀟瀾也沒有一刻憊懶,依舊按照在書院時的時辰根據自己的計劃讀書練字做文章,閑暇之餘則是抄譽在書齋領的活計,也算是進項,何況,這隻是一時之急。夜晚。兩人像往常一般蓋著兩床被子同塌而眠,何意到底是現代人,不習慣早睡,可翻來覆去也沒有合適的話題能說,不禁有些埋怨自己。他又翻了個身,背對著謝瀟瀾,想到白日裏的事,嘴唇微動:“謝瀟”下一秒,被身後的男人連帶被子給拉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