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診半天,老大夫已經對何意的本事有所了解,仔細說來,他還不曾見過根基如此夯實的醫者,而且還是這般年紀,當真是後生可畏。他摸摸胡子,點道:“藥理知識學的不錯,我聽說你還賣藥草?”“是。”何意沒多說,對方既然問到了,那必然是提前就已經了解了始末,多費口舌之事他不愛做。“日後可願將藥草拿到濟世堂來?”老大夫嘴上這般問,但在何意聽來和明搶差不多了了。他也懶得掰扯,直白道:“當歸藥鋪給我兩文錢一株的價格,濟世堂如何出價?”“你如今已在濟世堂做事,何必還要在乎那些蠅頭小利,若將藥草送來,每月再多漲你一兩銀子月錢如何?”何意一時拿不準這老頭是不是故意說這些話氣他,他是個有涵養素質的人,如果心中有不快,當下就要對方更難受。“老先生口中蠅頭小利已經是普通百姓半年開銷,不若老先生每月都將自己的蠅頭小利捐贈給鎮上乞丐,這般方能證明老先生心懷天下是當真醫者仁心,否則晚輩就要疑心,您是否每月都有不同尋常的進賬了。”何意痛痛快快的說完,還不忘對著對方已經漲紅的臉微微一笑。老大夫盯著他嗬哧嗬哧半晌也沒說出什麽話來,平穩心緒後,直接揮手示意何意滾出去,省的礙他眼。何意利索起身:“那我便去”“去後院讓方才帶你來的人把藥草清點好,我晚些時候要用。”老大夫打斷他的話。“到晌午了,他該隨我去用午食了。”謝瀟瀾驟然出現在何意身後,雖未貼近,卻已然是後盾的意思。老頭更氣,枯瘦的手像是驅趕蒼蠅一般,連瞧都不願瞧他們一眼。他來接何意,靈微和李鶴則是去飄香樓占好了位置,在謝瀟瀾的叮囑下點了何意愛吃的菜。他們選的位置方能瞧見樓下街道,以及曾經的萬家酒樓,如今已經變成了尋常商鋪。“恩人來了!”“在濟世堂待的如何?”何意似是想到什麽,突然笑了:“還不錯。”謝瀟瀾將挑出魚刺的肉放到他碗中,無奈解釋:“老先生脾氣是有些怪,之前我昏迷時,他有登門診脈。”“怪不得。”何意頓悟,這老頭估計就是想不明白,已經在他心中被判死刑的謝瀟瀾,到底是如何被他給救活的。卻不曾想,人人都以為高熱會要了謝瀟瀾的命,但對見慣世麵的何意來說根本不是大問題。當然,他也並不知曉,謝瀟瀾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他們並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南靈微好說,三兩句就能帶起新的話茬子,熱鬧的很。“先前我便說起過,那個陳文和楊辛走的近,你們瞧!”南靈微給他們使個眼色,順著窗戶看到了樓下的兩位主人公。何意也跟著抻著脖子看了一眼,他對那兩人的印象實在不好,還因著那楊辛,害得他和謝瀟瀾鬧過別扭。南靈微諱莫如深:“楊夫子就這般怕攀不上高枝?先前是瀟瀾,如今又是這陳文,總歸都是撿著能中舉的找。”“陳文也能中舉?”何意略微瞪大眼睛,旋即又想到原主和對方接觸時,似乎確實有點真才實學。謝瀟瀾側眸,視線從他沾著油光的嘴唇劃過,掏出手帕旁若無人的幫他擦嘴:“迴頭帶你去書齋玩。”簡單幾個字瞬間將何意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來。南靈微桃花眼一眯,湊到李鶴耳邊:“老謝笑的當真嚇人,活像是笑麵虎!”何意不覺得呀!本就是小聚片刻,用過午食便提議一同送何意去濟世堂,剛好同上樓用食的陳文等人撞麵。何意本身樣貌清冷美豔,和謝瀟瀾夫夫生活大和諧後更是平添一絲難以言喻的風情,陳文瞧見時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來,昔日他就是知曉何意的容貌,才曾定親。見對方對自己視若無睹,他竟生出點後悔之意來。南靈微頓時擺出縣令之子的囂張勁,惡狠狠道:“起開!擋著爺的路了!”陳文之流敢同謝瀟瀾囂張幾句,卻並不敢不給南靈微臉麵,當下便快速讓了讓,他盯著何意離開的背影出神,即便知道對方一舉一動再不是以往的青澀,可他還是想親近。楊辛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恨恨啐了一口,何意這個狐媚子!謝瀟瀾狀似無意般迴頭看一眼,隻見楊夫子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許多換下學生服的梧桐書院的書生。今日不是休沐,也未聽說書院有宴會。謝瀟瀾眯了眯眼,這楊多元怕不是瘋了。作者有話要說:第23章 去往濟世堂的路上便有書齋,謝瀟瀾示意他自己進去挑選,三人便站在前廳旁邊等著,給了彼此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如今眼下各個書院都在忙著秋闈之事,學生們多在書院或家中溫書,成群結隊來酒樓設宴,不管如何看都會覺得有貓膩。南靈微雖鬧騰些,但關鍵時刻最是靠譜,他輕皺眉:“晚些迴去便同我父親提提此事,即便是單純設宴也有礙學習,梧桐書院不占理。”“曆來科考都會有舞弊者,隻是如今沒有證據,我們也不好妄下斷論。”雖說重活一世和前世之事有許多不同之處,但政策改革卻不會改變,前世他不曾聽過陳文等人考中舉人,當然也不能排除對方落榜後沒有繼續考試,隻是他當時一門心思都是權勢,自然顧及不到旁人。向來都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樣的人還是盯著些比較妥當。何意挑選了幾本比較有意思的藥草故事集,像前世那種寓言故事,到時候給謝瀟瀟,既能學到藥草知識,還能明事理。“在聊什麽?”何意隨口一問,“我買好了。”謝瀟瀾幫他拿過書,聲音和緩許多:“閑談幾句,待送你去濟世堂,我們三人便閑逛一會,晚些我若沒來你別自己走。”“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何意略有些不滿,但臉上笑意不曾減退。濟世堂聲望好,每日前來看病的人絡繹不絕,藥童見著何意過了,忙把他喊去當壯丁,本還想再和夫郎溫存會的謝瀟瀾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喊走。何意抽空對他們揮了揮手進了醫館。他樣貌好且診脈一絕,年輕的哥兒姐兒都喜歡在他這裏瞧病,說症狀時不似同那些老大夫們說時難以啟齒。稍微鬆閑些時,何意捶了捶微酸的腰肢,起身給自己倒了杯茶,這天過於炎熱,怪不得有些婦人會有一些難以啟齒的病。“意哥兒,給我倒杯茶拿來!”何意循聲望去,就瞧見一學徒端坐在椅子上,說話時連瞧都沒瞧他一眼。他性子冷,雖說親疏分明卻十分好哄,但凡這人態度稍微好些,或是手上忙的不可開交,他都二話不說直接幫忙,可要把他當免費勞動力用可不行。何意默不作聲的倒了一杯自己喝了,他淡聲問:“你很忙?撥弄那幾株藥草快有一盞茶的功夫了,還沒分清?”嘲諷鋪天蓋地,光聽著的人都覺得有些難以忍受,何況是那位學徒本人。“還使喚不動你了!”學徒怒而拍桌,“你就是個打雜的,還真把自己當迴事了?給我倒杯茶!”何意撩起眼皮漫不經心的看他一眼,美豔的有些衝擊力的臉上全是不爽,他嗤笑:“連同病人看診的資格都沒有的人,囂張什麽?”他從不自視甚高,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他今日若是示弱,來日就會被欺壓更狠,沒點本事的人,就隻會盯著別人咬。一直跟著何意做事的藥童出麵打圓場,他幹笑著:“三師兄,意哥如今也是咱們濟世堂的大夫,他忙活一天了,我給您倒茶就是了!”說著便拿起茶壺倒水。何意有些不痛快,伸手按住杯沿,語氣帶了些不耐:“既是學徒,若是沒有手如何當學徒?喝杯茶水都要旁人伺候著,做什麽學徒,去鎮上破廟當乞丐,跪下磕頭就要什麽都有!”“何意!你欺人太甚!”“我如何欺負你了?不是你見我喝口茶都要伸著手要?”何意冷冷迴懟。“你”“你閉嘴!”老大夫怒嗬,“你在濟世堂這般久還不穩重,自身之事勿擾旁人,不必在此處清點了,去後院將新送來的藥草分明別類!”說罷,又樂嗬嗬看向何意:“果真有勇有謀,是個好苗子……”說著說著,老大夫察覺到些許不對勁,他順著何意的視線望去,隻見他拇指和食指指腹捏著根細小的軟針揉撚著,周身也散著讓人難以靠近的氣勢。那根針灸時最不起眼的針,在日光的照曬下泛著微弱的光,但手藝得當的人即便是這樣的針,照樣能傷人於無形。醫者,亦是這世間最不能得罪之人。老大夫莫名冒了身汗,旋即卻像是發現寶藏一般拉著何意就往他單獨的藥室走去,他迫不及待的想和何意探討有關醫理的知識!何意從藥室出來時天色已經昏暗,雖說他也覺得同那齊老頭聊的挺不錯,但抓著人就聊幾個時辰,也太瘋狂了。“何大夫你今日且先迴吧!”齊老頭聊了個爽,人也看著更加精神了。何意擺擺手:“不用多慮,我夫君馬上就來。”他收著齊老頭送的古醫書,美滋滋的等謝瀟瀾來接他,才來一日就累的厲害,那些在日頭底下等著看病的人估計更難受,白日裏的靈光一閃,讓他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行動起來。謝瀟瀾不知道他時辰提前,估計會按照之前說好的時辰過來,若是何意一走,對方再來,八成會錯過。錯過不是最可怕的,謝瀟瀾說不定又要不高興!何意想了想幹脆穩坐木椅,等人來接。“大夫!大夫救命!”何意聽見動靜立刻朝濟世堂門口走去,就瞧見陳文瘸腿捂著手臂跌撞而來,指縫處還有血跡滲出。一時間他顧不得先前的恩怨,忙示意夥計將他攙扶坐下。手臂上被鋒利的東西刮破,傷口不長,但觀出血量,何意懷疑可能刺的比較深。藥童白芍幫他清理好傷口,將止血散灑在傷口後便用布包紮好,他知道這陳文是秀才,今年要下場,若是傷的厲害可是會斷送前程的,因此格外小心。陳文狠狠瞪了白芍一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的東西。待他包紮好,何意半蹲著將醫書卷成筒敲了陳文來時瘸著的腿:“這裏疼不疼?”“疼!疼!”陳文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問,但他是裝的,就連傷口都是自己輕輕割的,因為血不夠,還特意從屠戶那要了點豬血。聽何意邊敲邊問,為了裝的像,自然要喊疼。何意微微蹙眉又敲了敲他膝蓋處:“這裏疼不疼?”陳文卻叫的更淒慘了。何意狐疑看了看他,前後兩下他都沒用裏,這人卻叫的活像是殺豬一般,想著許是傷了內裏,便先給他把了脈。不把不知道,一把給氣笑。沒病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