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見他眉宇帶著陰雲,就知道此行定然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收起油紙傘上了馬車,坐在車口處等著他先說話。謝瀟瀾當然看得出雁北戎那時的信誓旦旦,若不是他反唇相譏,對方怕是真會拿捏住他。最根本的原因,也在謝瀟瀟。他按了按眉心:“已經年下,一直在齊太傅府上叨擾也不好,盡快把小少爺接迴來。”“是。”宋元立刻明白,此事和謝瀟瀟有關。謝瀟瀾像往常那樣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才邁進謝府,外麵事所帶來的情緒,都不能帶迴家中讓何意跟著心煩。屋內一直關注著院外動靜的何意在他進院就瞧見了,他放下手中的醫書,靜等著謝瀟瀾進屋。“發生何事了?”謝瀟瀾自認演技甚好,卻不曾想剛進屋內,就被何意瞧出自己的不對,隻是他願多說,便準備開口搪塞過去。何意卻蹙眉:“你想清楚,現在騙我,之後要說多少好話。”謝大人瞬間慫了。他無奈道出實情,何意瞬間抓住重點:“瀟瀟定是給過他錯覺。”“我也是這般想,已經讓宋元去接人了,待他迴來再好生問問,他最好是能說出幾個好的理由,否則這次你求情也沒用。”謝瀟瀾是真的生氣了。在他看來,即便謝瀟瀟還有兩年多便要及笄,但眼下還是孩子,不能事事都由著他的心意胡來,否則來日怕是真的要惹出事端。何況,謝瀟瀾也沒精力管他太多年,隻要他能安然度過及笄之年就好。另一邊。得了命令的宋元立刻安排馬車去了齊太傅府,門房見是謝家的人來,客氣又熱情的迎了進去。太傅府鮮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平日裏齊太傅喜靜,府上便總是安靜異常,這次帶著不少孩子學習課業,氣氛便活絡些。齊太傅聽了府上小廝的稟告,就知道謝府怕是有事要叫謝瀟瀟迴去,否則也不至於在定好的日期前提前派人來接。“年關已至,課業便到今日結束,稍後我會知會你們各自府上,介時派人來接你們,謝府已經來人了,謝瀟瀟去。”齊太傅端坐在前麵,氣定神閑地說著。謝瀟瀟先是一愣,而後快速起身對他鞠躬行禮:“學生明白。”“你要迴去了。”齊隨突然出聲,臉上帶著糾結的神色,他從自己書本裏抽出張宣紙遞給他,“這是我畫的圖,到今年冬剛好四季。”謝瀟瀟垂眸看向對方骨節分明的手掌,許是因為緊張,捏著紙張的關節微微泛著青白。他不太想拒絕,說不清緣由。於是謝瀟瀟匆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將紙張連帶書本抱進懷中離開了。馬車上謝瀟瀟忍不住:“宋元哥,我哥哥為何這般著急帶我迴去?”“今日其他國域的使臣皇子們離京,想來是有人對大人說了什麽,小少爺介時隻需有話直說,若是說錯,大人會更生氣。”宋元便將自己猜測到的簡單說給他聽了。謝瀟瀟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心知肚明,眼下隻聽宋元這麽說,就知道他行跡敗露了,除了實話實說確實別無他法。嫂嫂若是幫他說話,想必都會被訓斥。懷著忐忑的心,謝瀟瀟深吸一口氣推門而進,他咽咽唾沫笑道:“嫂嫂哥哥,我迴來了。”“跪下。”謝瀟瀾淡淡說道。何意微微瞪大眼睛,卻是什麽都沒說。“哥”“跪下,我今日心情不好,說什麽你隻管做。”謝瀟瀟聞言不敢再反抗,上前兩步,跪在早就準備好的蒲團上,微微低著頭,等著謝大人的審判。謝瀟瀾放下茶杯,嗓音寡淡:“你私下和雁北戎有來往?”雖是問句,言語間卻是肯定的意思。有宋元提前提醒過,他不敢說謊,實誠的點頭:“迴大人,見過兩次,隻是說了幾句話,不曾有親密舉動。”“你可知,你尚未及笄,私見外男的事若是被有心人傳出去,那些汙言穢語就能逼死你。”謝瀟瀾撩起眼皮看他,“為什麽這麽做,我聽聽你的解釋。”謝瀟瀟咬緊牙關,卻是抿緊唇瓣,那模樣分明就寫著什麽都不會說。“謝瀟瀟,我的耐心有限。”“沒有為什麽,我隻是那麽想,就那麽做了,他是北域的皇子,如果我真能嫁到北域去,就算事為著兩國交好,他們也不會對我怎樣,我想要的榮華”啪清脆且沉重的耳光聲,即便是站在外麵侯著的婢女們都聽的一清二楚。何意瞬間瞪大眼睛:“謝瀟瀾!”這一巴掌沒有收勁兒,謝瀟瀟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也嗡嗡的聽不清聲音,但他的態度依舊倔強。何意趕緊將他扶起來往床榻上帶,他幫謝瀟瀟輕輕揉捏著側耳處的穴位,盡量減輕他的痛苦:“瀟瀟不怕,你躺下休息,我幫你看看。”他細心檢查片刻,在他稍微清醒時問了幾個問題,見他都能作答,才放下心,沒有上到眼睛和耳朵就好。何意把紅葉叫進屋內,示意她好生看著謝瀟瀟,他則是拽著謝瀟瀾去了偏屋。“那些話確實過分,可你下手也太狠了,你若是再用些力,他耳朵受損怎麽辦?孩子是能隨便動手的嗎?”何意壓著聲音朝他喊。謝瀟瀾愣愣盯著自己的手,掌心已經是一片紅色,他微微攥起又鬆開,隻覺得掌心灼痛刺麻。何意攥住他手掌,放緩聲音:“這件事交給娘處理好嗎?你別太自責。”沒人比謝瀟瀾還疼愛謝瀟瀟了。作者有話要說:第117章 謝母得知此事並未表達什麽意見, 隻是按照何意所交代的去照顧謝瀟瀟,她去時小家夥大概是剛哭過,眼睛鼻子都還泛著紅。她鮮少管理府上的事, 倒是沒想到這段時間總是風波不斷,也打亂了她本想吃齋念佛的計劃。地窖雖然偏僻, 但偶爾也能聽到從裏麵傳出來的動靜, 她刻意忽略孩子們成長至今的模樣, 就是不願麵對那些殘酷的事實。可現在, 怕是不行了。何意將自製的藥膏塗抹在他紅腫的臉上, 低聲對謝母道:“皮肉傷, 擦幾日藥便好了, 這幾日要辛苦娘看顧瀟瀟了。”“我會找合適的機會問清楚,你有身子, 迴屋歇著去吧。”謝母臉上的笑淡淡的,何意不是她親兒子,平日裏再喜歡,心情不痛快的時候也難維持表麵笑意。何意眨眨眼,突如其來的疏離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想到謝母此刻心情不痛快,他便識趣的離開了。他能理解謝母的心情,畢竟他如今也沒有見著人就笑臉相迎的情緒, 但說不失落和心慌卻是假的。即便是剛嫁到謝家時,謝母的態度都沒有這麽不耐煩過。迴到屋內,謝瀟瀾把玩茶杯的手一頓, 佯裝不在意問道:“娘那裏怎麽樣了?”“自然是擔心瀟瀟的, 皮肉傷都是小事, 等他醒了你去道個歉。”何意眉眼微垂片刻, 看向謝瀟瀾時露出強扯的笑意。沉浸在情緒裏的謝瀟瀾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聽他這麽說隻點了點頭:“此事是我太過分了。”“我想躺會。”何意輕聲說道。謝瀟瀾立刻會意,笑著走向他攙扶他起身:“那我陪你,年後忙碌起來自是武無暇顧及你,眼下可得好生陪著。”何意微微蹙眉,抬手推他:“我不想你陪。”是不想,不是不用。謝瀟瀾難得有些無措,此時才發現何意情緒有些低落,他緊張兮兮的打量他:“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說服?我讓宋元去善仁堂請大夫,你不舒服怎麽不說呢?”“謝瀟瀾。”何意輕聲喊他,“你現在有點煩。”不對!何意看著對方有些受傷的表情,心裏也跟著難受。話不應該這麽說的!但是他忍不住將情緒帶到對方身上,這種遷怒,隻不過是無能的表現。“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明白我明白。”謝瀟瀾打斷他的話,生怕他繼續說出讓自己心驚膽跳的話,他苦笑道,“孩子大概不太喜歡我,一定是他嫌我煩了。”他給彼此找了個漂亮借口,漂亮到何意沒再開口說任何安撫的話,像是默認了。何意眨眨眼,覺得剛剛說那種話的自己特別不是人。他還想再說些什麽,謝瀟瀾已經先他一步推門而出了。想來,短時間也是不想再見他了。何意躲進被窩裏,用被子將自己嚴實包裹住,他不禁開始反思最近發生的事謝瀟瀾的改變,謝瀟瀟的不對勁,謝家發生的事……好像都是從他嫁到謝家開始的。盡管他知道隔著血緣,很難有人能做到對他極致的好,可謝母的態度卻讓他明白問題所在,因為這一切都需要一個“外人”背鍋。而他,剛好就是那個外人。何意嗤笑一聲,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多,謝母也隻是這一次對他態度不好罷了,任誰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哪能求事事完美呢?何況,謝母對他是極好的。謝瀟瀾出門後,先是在門口站了片刻,任由冷風吹著自己醒神,而後才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轉身朝書房走去。一定是他哪裏做的不對。“宋元!”“學生在。”宋元忙在外麵應聲。謝瀟瀾將他喊進來,眉宇皺的厲害,像是遇見了什麽艱難險阻:“你幫我想想,如何哄有身子的人高興。”“正君生您氣了?”宋元覺得有些好笑,“正君哪裏舍得和您生氣,想必是等著您去哄呢?不若您買些他愛吃的東西送去?”“京城吃食怕是早就吃膩了,且幫我想想哪裏有什麽好玩的,或是新奇的玩意兒。”京城吃食還有什麽好,何意可是連禦膳房的點心都吃過了。宋元聞言也為難起來,每日想的都是官員來往的事,他還真沒想過這些。但謝瀟瀾分明就是現在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