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親昵地拍拍她的手:“太子妃喜歡便帶些迴去養著玩,謝正君可也喜歡?”“名貴花種且清麗淡雅,自是喜歡的,隻是這是聖上的一片心意,微臣不願叨擾。”何意笑說。皇後顯然是沒想到他會說這些,畢竟從前都是問什麽就直接應,但何意的話讓她欣慰,便沒再多言。蘇綾梔看了何意一眼,學著他的意思說道:“兒臣和謝正君想到一塊去了,何況花養在母後宮裏,兒臣每日都來和母後說話,自然也能瞧見這些花。”“也好,賞花吧。”皇後沒拘著他們,笑後便讓他們自行散去去瞧了。她則是和幾位妃嬪坐在亭子裏喝著菊花茶,時不時淺談幾句。因著都是請命婦,能與何意說到一處的寥寥幾人罷了,何況蘇綾梔如今正是人人巴結的存在,他自然不會在此時舔臉過去。但出乎意料,蘇綾梔卻拒絕了眾人的攀談,走到了何意身側。她笑問:“先前待字閨中不便出門,連你家小哥兒滿月宴都不曾去,這是我的一番心意。”她說著將掛在身側的香囊取下,遞給何意時還能聽見裏麵清脆的聲響。當然,不是銀子的聲音。何意微微垂眸接過:“多謝太子妃好意。”“竟是要和我生分至此了?”蘇綾梔有些無語,但她卻不敢像之前那般有太明顯的舉動,她輕咳一聲,“迴頭定邀請謝正君到太子府做客。”“是。”何意微微點頭。見她稍稍流露出女兒家的心態,何意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想來也是迫不得已才藏住真實的自己,估計是為了皇後喜歡。但皇後浸淫後宮多年,且耳聰目明,在蘇綾梔被賜婚那日,怕是就已經查清楚對方的底細和脾性了,也不知這婆媳二人在玩什麽,一個裝,一個靜靜看著她裝。竟也十分和諧。女人和哥兒們賞花便都是嗅嗅花香,誇誇花朵,然後再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處閑聊,倒不是何意看不起這種場合,而是他實在覺得疲累,撐著精神說了幾句話便坐到石墩上休息了。小七變戲法似的拿出把扇子給他扇著,打趣道:“難得見還有正君招架不住的場合。”“他們著實熱情,我被那些香噴噴地夫人們圍著都快喘不過氣了。”何意無奈莞爾,“隻是皇後耳聰目明,邀請的都是不曾和我有齟齬的,倒也算平和。”小七對這些無所謂喜歡與否,左右她就是聽命謝瀟瀾,安生護著何意就好,隻管聽他說,再偶爾應和幾句。略躲了一會,何意瞧著時間差不多,便走了出去。剛走出假山就見貴妃的宮女已經在一旁等著了,何意撩起眼皮笑問:“可是貴妃娘娘有事相告?”“娘娘請正君待宴會結束往宮苑一趟。”宮女低聲提醒道,“娘娘已然知曉之前是自己心急,想請正君莫要放在心上。”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宮女的態度便能看出慧貴妃的態度,何意直覺對方突然轉變,大概是夜楚淵說了些什麽,但不管是什麽,隻要別再盯著謝家就好。他應了慧貴妃的邀請,在賞花宴結束後,便趕去了貴妃宮苑。和他想的一般,這次慧貴妃態度平和,全然沒了之前的咄咄逼人。何意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想來想去無非還是怕謝瀟瀾倒戈影響夜楚淵登基,畢竟如果謝瀟瀾有意投誠,怕是連夜霆淵都得上趕著。慧貴妃當然不願自己的一時口舌之快導致夜楚淵失去最大助益。把人叫來她也沒想晾著,直言道:“上次是本宮太過心急了,向你道歉。”何意想到慧貴妃會委婉表達歉意,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直言,這般坦誠不拿捏身段,反倒是讓何意有些不便繼續煩悶。他微笑道:“娘娘折煞微臣了。區區小事微臣不曾放在心上,也請娘娘不要為了這等小事而介懷,免得傷了腹中龍胎。”“與你談話總是讓本宮格外舒心。”慧貴妃臉上的笑更真誠了些,他示意宮女將為何意準備的禮物拿上來,笑道,“這是本宮命繡園趕製的心衣,給孩子穿都是極好的。”宮中繡娘的繡工自然不同凡響,何意不是給個巴掌又給顆甜棗就能安撫的人,但他也不想在此刻拂了貴妃的麵子,便笑著接下了。至此,他們終於恢複了從前的表麵和氣,至於內裏是如何想的,已經不在何意的考慮範圍。因著繡娘從未見過謝卿卿,衣裳尺寸便沒有掌握的太嚴苛,套在身上時稍顯寬鬆些,便是在長上個把月都能穿,但不得不說,衣料是當真好,做工也十分精細。何意將衣裳展示給府上人看,謝母不由誇讚道:“不愧是宮中繡娘,我乖孫是個有福氣的,隻是這禮送的突然,反倒是有些看不清了。”“怕是連貴妃娘娘自己都糾結了許久,才終於走出這一步。”何意輕笑,拿小衣裳逗著奶娃娃,“不過沒關係,哪怕是表麵和氣也已然足夠。”何況,有夜楚淵在,慧貴妃隻要不想與他離心,便不會再動謝家。謝母點頭:“先前我去舊宅瞧了一眼,見那些工匠們都修葺的差不多,想來十月中旬便能搬進去,介時還得擺席。”“娘隻管安排便是,這是舊宅頗大,怕是要辛苦娘管理家宅了。”何意說這話時坦蕩無比,連謝母看了他好幾眼都不曾發現。謝母也確實覺得何意的性格太好了些,哪家正君或夫人嫁進府後不是急著掌管中饋,統領全府?偏隻有何意對這些全然不上心,恨不得這些事都由她來做才好,雖說她心中鬆了口氣,不用與何意離心,但還是覺得無奈,偶爾提及讓他學著管理府內之事,他都避之不及,怕是以為有什麽洪水猛獸。何意見她沉默,就大概猜到了她想說什麽,輕咳一聲:“等日後,我會盡力去學習的,不是還有宋元在呢。”宋元可是管家小能手,他辦事,他放心!謝母深深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不願做不做便是了,隻是平日裏少進宮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何意點頭,那裏關著妖魔鬼怪,會吃人。這些時日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自是不願再出門的,何況,兒子還小,他到底是放心不下的。天色突然暗沉,連帶著刮起風,院內的綠植被吹的樹葉作響,謝母當即命令府上下人去收拾宅院,何意比他還著急,他之前晾曬的草藥還沒收完。急匆匆地跑出去,幸好隻是吹了風,他收好全都放進了自己的藥室。不一會,院內開始掉雨滴,起初雨下的並不急,但慢慢便變成了瓢潑大雨,何意不免有些擔心,也不知這雨何時會停,謝瀟瀾與瀟瀟都未迴來呢。何意這一等,便多等了兩個時辰,先前兩人對賭,謝瀟瀾雖然未輸,卻也照舊每日都按時迴家,若說今日是因為雨水的緣故,他是不信的。“正君,出大事了!”屋外傳來宋元急促的聲音和慌亂的腳步聲,連帶著何意的心都亂了。作者有話要說:第153章 雨急似箭, 沉重的雨幕將京城遮的漆黑,何意慶幸他之前跟著謝瀟瀾學會了騎馬,否則他今日怕是連趕都趕不及。宋元急匆匆來報, 說聖上喬裝打扮在宮外的一處酒樓內和謝瀟瀾共用晚食,可兩人剛走出酒樓不久, 就受到了伏擊, 為了保護聖上, 謝瀟瀾身中數刀, 聖上雖然也受了傷, 卻遠不如謝瀟瀾重。何意不懂這倆人好端端的在外麵吃什麽飯, 但眼下顯然也不是該在意這些的事, 所幸受傷不遠處就是酒樓,京兆尹趕去時, 管事已經將他們帶進酒樓照看著了。金四江與他同行,看到前麵的亮光時立刻抽了馬一鞭,快速騎馬過去:“就是這裏!你小心點!”何意利索翻身下馬,將鬥笠扔到旁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跟著他衝了進去。酒樓內氣氛有些凝重, 何意進去時一群大夫圍著手臂受傷的夜辛,謝瀟瀾床榻便卻隻有幾個人,他聽夜辛嗬斥:“都圍著朕做什麽!還不快去看他!”謝瀟瀾倒在血泊裏的時候, 他著實慌了,如果連他也出事,他就真的沒辦法交代了。何意急衝衝快步走到床榻邊, 盯著對方因失血過多而變蒼白的臉,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 心跳如雷。謝瀟瀾的傷有很多處,最要緊的一處在大腿上,鮮血汩汩流著,那些禦醫卻頗有點束手無策的樣子。“何大夫來了!你快來看!”發現他的身影,有幾位太醫瞬間鬆了口氣,趕緊湊到他身邊,想讓他親自處理謝瀟瀾的傷口。何意忍著怒火,他扭頭看向金四江:“把藥箱打開,裏麵有我做的羊腸線,把針拿去處理一下。”他曾經和孔作和金四江探討過很多醫術方麵的知識,金四江瞬間就明白了他所說的意思,立刻將裏麵的針放到蠟燭上炙烤,做簡單的消毒。何意將已經破爛的布料剪掉,露出裏麵格外猙獰的傷口,他一口銀牙幾乎都要咬碎,這些庸醫庸醫庸醫!金四江很快將東西都遞到他麵前,何意用自製提純的酒精在傷口周圍消毒,連帶著針也擦拭一番。謝瀟瀾雖重傷昏迷,但何意還是為他撒了些麻粉,血液立刻將藥粉浸成紅色,他拿著針線準備開始縫合傷口。“這、這可是聞所未聞的……”“滾出去!”何意咬緊牙關嗬斥,他扭頭瞪著那些太醫,眼底一片通紅,“一群沒用的東西!”諸位太醫被嗬斥了個沒臉,連聖上都沒有這樣斥責,何意又算什麽?幾位太醫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礙於聖上在不敢發怒,隻好拂袖離去。何意看著昏迷的男人,輕聲道:“你別怕,我給你撒了止疼藥粉,你相信我的醫術,羊腸線連疤痕都不會留下……”他說著將周圍的汙血全都清理幹淨,而後開始縫合。說來好笑,他為傷口的縫合技術若是能分一點到縫製新衣上,都不至於連件肚兜都沒辦法給卿卿做。他縫合的十分精細,針腳細密,如果被府上繡娘看到,怕是還會誇他一番。金四江立刻拿出一方帕子給他擦汗,何意接過道謝:“辛苦了,其他傷口我自己來就好。”金四江聞言便退了出去。外麵大雨滂沱,他身穿黑色衣裳站在門前的陰影裏,絲毫不起眼,卻存在感十足。夜辛看了他一眼,沉聲問道:“你是何人,朕先前從未見過。”“草民隻是一介遊醫,曾受謝大人恩惠,此次特意進京照顧謝正君。”金四江故作惶恐地跪在地上,低著頭連動都不敢動。夜辛看見這種怯懦之人便心煩,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了,金四江便再次退到了陰影中。何意包紮的仔細,不再流血後謝瀟瀾的臉有了些血色,唿吸也平穩了許多,他小心翼翼將對方的一切都規整好,這才出門去見夜辛。講道理,他現在真的沒有耐心和對方心平靜氣地說話。“他如何了?”夜辛見他出來,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神情焦急,“都怪朕,待他無事朕自會好好賞他。”何意聞言撩起眼皮看他:“聖上以為我夫君是為了所謂的賞賜才豁出性命救您?那我寧可不要您的賞賜,那太貴重,我們要不起。”夜辛被他這一嘴的嘲諷給懟了個徹底,他神情訕訕:“朕不是那個意思,待他醒了想要什麽都可,朕都允準!”“隻求聖上早日查出幕後黑手,微臣和夫君什麽都不要。”何意臉色微冷,最好別讓他知道是誰。“這是自然。”夜辛從他言行中察覺到,謝瀟瀾雖然已經脫離危險,但情況依舊不好,他便又安撫道,“這些太醫都留在此處,愛卿輕易不能挪動,在此處的耗費都走朕的私庫。”大賞賜不要,小心意總該領了吧?何意突然笑出聲,淡淡提醒道:“聖上留著這些庸醫有何用?此次刀劍無眼都是我夫君所擋,可若真是聖上遭此罪,他們怕是也隻能看著您流血而亡了。”聞言,夜辛愣了片刻,眼底突然閃過一絲狠辣,他並未作答,隻叮囑道:“好生照看他,朕先迴宮了。”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其實什麽都說了。夜辛眼底的殺意明顯,何意自然察覺到了,虧這些人還自詡為杏林聖手,卻是連為傷口止血都做不到。夜辛那樣愛惜性命之人,怎麽可能允許他們這般無能?